鄭心怡雙腿一軟，膝蓋重重磕在青磚上。
    她望著父母泛著幽藍微光的虛影，哥哥的衣擺無風自動，表姐半透明的身軀在幽冥光影裏忽明忽暗，記憶如潮水般翻湧。
    顫抖著伸出手，卻隻觸到一縷冰冷的虛無，喉間發出壓抑的嗚咽。
    鄭心蕾發間野花散落滿地，裙擺沾著忘川的淤泥，跌跌撞撞衝到前方：“大帝爺爺！你當初明明說爸媽、舅舅舅媽，還有哥哥表姐都轉世了！為什麽他們還在地府裏？！”
    少女眼眶通紅，聲音帶著哭腔，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皮膚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幽冥殿內死寂一片，唯有陰風掠過黑幡發出沙沙聲響。
    酆都大帝枯瘦如柴的手指緩緩摩挲著蟒紋扶手，鎏金寶座在他身下發出吱呀的呻吟。
    蒼老的麵容罕見地浮現出一絲凝重：“這是他們六人最後的時光，再不去投胎，便要魂飛魄散了。”
    大帝的聲音低沉如暮鼓，震得殿內鎖鏈嗡嗡作響，“他們不入輪回太久，如今魂魄早已千瘡百孔......”
    鄭心蕾的質問如重錘砸在死寂的大殿，謝可可手中的東西“當啷”墜地，謝巧巧攥著的物件簌簌發抖。
    五人瞪大眼睛，眼眶瞬間漫上血色，滾燙的淚珠順著蒼白臉頰滾落，在青磚上洇出深色痕跡。
    虛影們的輪廓突然泛起柔和光暈，六位親人化作流光飛到少女們身邊。
    鄭心怡撲了個空，卻被母親虛幻的手掌輕輕“撫”過發頂，帶著記憶中熟悉的溫度；舅舅的聲音穿過幽冥迷霧傳來：“別哭，我們都在。”
    鄭心蕾顫抖著伸手，哥哥的虛影便將她虛虛“摟”進懷中，恍若回到幼時被保護的時光。
    徐靈風望著相擁卻無法觸碰的眾人，喉頭酸澀圖
    他轉身走向寶座，玄衣在陰風中獵獵作響。
    酆都大帝微微頷首，抬手揮出一道屏障，將泣不成聲的眾人籠罩其中——這是地府中難得一見的溫柔，讓生者與逝者能有片刻虛幻卻珍貴的重逢……
    當半透明的屏障如朝露般消散，五姐妹互相攙扶著踉蹌走出。
    她們的發絲淩亂糾纏，淚痕在蒼白的臉頰上蜿蜒成河。
    然而，對視的刹那，記憶裏那些共同成長的溫暖片段突然複蘇，她們竟不約而同地破涕為笑，淚水卻落得更急了……
    酆都大帝一聲輕響的擊掌，仿佛喚醒了幽冥深處的靈韻。
    青玉長案自地麵緩緩升起，頃刻間擺滿了琳琅滿目的珍饈。
    翡翠盞中晃動著忘川河水釀成的月光酒，琥珀色的液體流轉著神秘的光暈；白玉盤裏堆疊著散發金芒的往生糕，蒸騰的熱氣中飄來若有若無的桂花甜香，竟與人間的煙火氣息別無二致富。
    "此乃地府特備的團圓宴，"
    大帝的聲音裹著歲月的滄桑，卻難得地溢出幾分溫情，"且用這最後的相聚時光，好好話別。"
    話音落畢，他布滿皺紋的手指輕輕搭上徐靈風的腕間，又向怔在一旁的酆都公主伸出另一隻手。
    公主額間的幽冥花墜隨著動作輕輕搖晃，散發著冷冽的藍光。
    隨著大帝一聲低沉的令下，持戟而立的鬼兵們齊刷刷收起兵器，甲胄相撞的聲響驚起殿角沉睡的幽冥鴉。
    他們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跟隨三人的身影隱入回廊深處，隻留下空蕩蕩的大殿與搖曳的燭火。
    偌大的殿宇中，隻餘滿室飯菜升騰的熱氣，與六縷虛影間不舍的低語，在寂靜中久久回蕩。
    ……
    青玉案上的月光酒突然泛起細密漣漪，仿佛感知到即將掀起的波瀾。
    鄭淩逸周身縈繞的幽藍光暈忽明忽暗，他撐著下巴湊近，戲謔的目光像探照燈般掃過五張還帶著淚痕的臉龐："心怡、心蕾，還有可可、悠悠、巧巧——"
    尾音故意拖得綿長，"你們五個有沒有跟徐靈風睡在一起過啊？"
    ……
    這話如滾燙的忘川岩漿澆進席間，五人齊刷刷劇烈嗆咳。
    謝悠悠剛抿進嘴的桂花釀"噗"地噴在玉盤上，金芒流轉的往生糕瞬間沾滿酒漬；鄭心蕾慌亂中打翻翡翠盞，琥珀色的酒液順著案幾蜿蜒，在青磚上畫出詭異的紋路。
    "哥！你說這件事幹嘛？！"
    鄭心怡漲紅著臉，絲帕幾乎要揉出褶皺。
    謝可可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明明身處幽冥卻熱得額角沁汗，餘光瞥見親人們似笑非笑的虛影，恨不得鑽進忘川河底。
    謝悠悠的聲音細若蚊蠅，在顫抖中帶著破音："我們......的確跟主人......已經......"
    尾音消散在驟然凝滯的空氣裏，連幽冥燭火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鄭淩逸的虛影突然往前傾，玄色長衫掠過玉案，驚起一陣帶著寒意的風。
    他幽藍的瞳孔映著眾人慌亂的神色，像看透了所有隱秘："妹妹們，你們懷孕沒？"
    這話如同驚雷炸響，五人的臉色瞬間從緋紅漲成絳紫，仿佛被幽冥燭火點燃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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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可可抓起案上的桂花糕狠狠砸過去，糕點卻徑直穿過哥哥的虛影，"啪嗒"落在青磚上碎成齏粉。
    "哥哥！怎麽可能這麽快？再說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被姐妹們此起彼伏的羞惱嗬斥聲徹底淹沒。
    而親人們的虛影圍坐的宴席間，千年寒冰般的幽冥之地，竟難得泛起幾分恍若人間煙火的溫度……
    殿外忘川河水翻湧著青碧波光，萬千鬼火如流螢般浮在河麵，將徐靈風衣服下擺鍍上一層明明滅滅的光暈。
    他緊隨酆都大帝行走在河岸棧道，鞋底碾過凝結著霜花的黑石，發出細碎的哢嚓聲。
    兩側持戟而立的鬼兵甲胄相撞錚然作響，矛尖吞吐的冷光隨步伐起落，驚得河麵夜鴉撲棱棱振翅，翅尖掠過三人頭頂時灑下幾點幽冥露水。
    酆都大帝突然駐足，袍袖帶起的陰風吹得岸邊鬼柳枝條簌簌作響。
    他枯瘦如柴的手指虛指向徐靈風："小家夥，你這柄靈劍可曾命名？"
    話音未落，身旁的酆都公主已將鬢邊的幽冥花墜輕輕一撚，墨玉般的眼瞳裏映著劍身流轉的白光，似有若無的笑意浮在唇角。
    徐靈風驚得後退半步，衣服下擺掃過身後鬼火，濺起一串藍瑩瑩的火星。
    他愕然抬頭，望著酆都大帝溝壑縱橫的麵容在鬼火映照下忽明忽暗："大帝爺爺，地府裏的兵器也要命名嗎？"
    他喚出靈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劍身突然發出清越的嗡鳴，幽光在劍脊上蜿蜒遊走，宛如回應主人的困惑，驚得遠處忘川水鬼發出幾聲低低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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