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陸昭陽將鐵盒往袖中攏了攏，抬眼看向院門處。許延年一襲石青色長衫立在晨光中，腰間玉佩在行走間若隱若現。他身後跟著侍衛許義，兩人皆是一身便裝，卻掩不住那股官家氣度。
    "許大人。"陸昭陽福了一禮，聲音平靜如水，"不知有何貴幹？"
    許延年目光在院內掃過，在小荷和鄭氏身上略作停留："路過此地，見院門未關，特來提醒。"
    小石頭緊張地攥著衣角，躲到了陸昭陽身後。鄭氏則慌忙擦了擦臉上的淚痕，低頭不語。
    "多謝大人關心。"陸昭陽不動聲色地挪了半步，擋住許延年探究的目光，"我們剛搬來，還在收拾。"
    許延年微微頷首，卻未離去。他抬手示意許義留在原地，自己向前兩步："陸姑娘醫術高明，昨日在白馬寺救人，今日又在此行醫，當真菩薩心腸。"
    陸昭陽指尖輕輕拂過袖中鐵盒的紋路："大人過獎了。不過是些粗淺醫術，見不得人受苦。"
    "粗淺？"許延年嘴角微揚，"鳴針術、蜂刺法，還有那手出神入化的銀針功夫，可都不粗淺。"
    院中一時寂靜，隻聽得小荷微弱的咳嗽聲。陸昭陽心頭微凜——這位許大人，竟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
    "大人今日前來，不隻是為了誇讚我的醫術吧？"
    許延年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姑娘昨日遺落在藥鋪的。"
    帕子上繡著朵小小的荷包牡丹，正是陸昭陽之物。她接過帕子，指尖不經意觸到對方掌心，隻覺冰涼如玉石。
    "多謝。"她將帕子收回袖中，"大人若無他事..."
    "正有一事相詢。"許延年打斷她，"姑娘可認識楊府的三姨娘？"
    鄭氏聞言猛地抬頭，又迅速低下。陸昭陽神色不變："昨日在白馬寺有過一麵之緣。"
    "今早有人發現她死在楊府後花園的井中。"
    小石頭倒吸一口涼氣。陸昭陽眉頭微蹙："大人是懷疑..."
    "例行查問。"許延年語氣平淡，"聽聞她昨日曾與姑娘有過爭執。"
    陸昭陽尚未答話，鄭氏突然衝上前："不可能！陸姑娘昨日救了阿芷，三姨娘感激還來不及，怎會..."
    許延年銳利的目光轉向鄭氏："這位夫人是？"
    "鄭氏，周記綢緞莊的..."鄭氏噤聲，臉色煞白。
    "原來如此。"許延年若有所思，"周掌櫃的夫人。"
    陸昭陽輕輕握住鄭氏發抖的手："大人，三姨娘之死與我們無關。昨日分別時她還好好的。"
    "可有證人？"
    "阿芷。"陸昭陽直視許延年的眼睛，"三姨娘的妹妹。大人若不信，可去問她。"
    許延年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阿芷姑娘現在何處？"
    "楊府後院偏房。"陸昭陽頓了頓，"不過大人若去晚了，恐怕..."
    許延年眸光一凜，轉身對許義道："立刻去楊府。"
    "大人且慢。"陸昭陽突然叫住他，"阿芷身中劇毒，若無人醫治，恐怕撐不過今日。"
    許延年定定看著她："姑娘似乎對楊府之事知之甚詳。"
    "恰巧遇上罷了。"陸昭陽從腰間荷包取出個小瓷瓶，"這藥可暫緩毒性，大人不妨帶去。"
    許延年接過瓷瓶，指尖在瓶身上摩挲了一下："姑娘為何幫我？"
    "不是幫大人，是幫那無辜的女孩。"陸昭陽迎上他的目光，"醫者父母心。"
    許延年深深看了她一眼，將瓷瓶收入袖中："多謝。改日再來叨擾。"
    目送二人離去，鄭氏腿一軟，跌坐在石凳上："完了...周家若是知道我在外留宿..."
    "夫人別怕。"陸昭陽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許大人不是衝你來的。"
    小石頭怯生生地問："恩人，那個官爺會不會再來找麻煩？"
    "不會。"陸昭陽望向院門處，若有所思，"他若是來找麻煩的，今日就不會這麽客氣了。"
    鄭氏突然想起什麽："陸姑娘，你方才說阿芷中毒...莫非是..."
    "楊府的事，我們少摻和為妙。"陸昭陽打斷她，轉向小石頭，"去煎藥吧，妹妹該吃藥了。"
    午後陽光正好，陸昭陽在院中晾曬新采的地膽草。鄭氏幫小荷梳頭，兩人有說有笑，仿佛暫時忘卻了煩惱。小石頭在灶間熬藥，濃鬱的草藥香彌漫整個小院。
    "恩人！"小石頭突然從灶間探出頭，"門外有人！"
    陸昭陽擦淨手上的藥漬，走去開門。門外站著個陌生的小廝，手裏捧著個錦盒。
    "可是陸姑娘？"小廝恭敬地行禮，"我家主人命小的送來這個。"
    陸昭陽接過錦盒，掀開一看，裏麵整齊地碼著幾味珍貴藥材，正是治療小荷病症所需的。
    "你家主人是？"
    "主人說，姑娘看了藥材自會明白。"
    小廝匆匆離去，陸昭陽拿起最上麵的一片人參細看——參須完整，斷麵呈菊花紋，是上好的老山參。參片下壓著張紙條，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兩個字："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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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署名，但那筆力遒勁的字跡，與今早送還帕子的人如出一轍。
    "許大人送來的？"鄭氏好奇地湊過來，"他為何..."
    "噓。"陸昭陽將藥材收入藥囊，"小石頭，來幫我碾藥。"
    日落西山時，小院飄出陣陣藥香。陸昭陽正在教小石頭辨認草藥，院門再次被叩響。這次來的是個中年婦人，自稱是鄭氏的乳母。
    "夫人！可找到您了！"婦人一進門就哭起來，"老爺派人到處找您，說...說您再不回去，就要報官了..."
    鄭氏臉色一白："乳娘，我..."
    "夫人還是回去吧。"陸昭陽輕聲道，"小荷已經好轉，您不必擔心。"
    鄭氏依依不舍地拉著小荷的手："那我明日再來看你們。"
    送走鄭氏，小院恢複了寧靜。陸昭陽熬好藥，看著小荷服下，又為她施了一遍針。小女孩很快就睡著了，小石頭也趴在床邊打起了盹。
    陸昭陽獨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取出袖中鐵盒再次研究。月光下，那些模糊的字跡似乎清晰了些。她蘸著茶水在石桌上臨摹，漸漸拚湊出完整的藥方——
    ""雪上一枝蒿"二錢，"斷腸散"一錢，配以"曼陀羅花"三錢..."
    這分明是劇毒之物的配方！而且與她在藥鋪發現的毒藥如出一轍。鐵盒底部還刻著個小小的"韋"字，與鄭守財那枚扳指上的標記一模一樣。
    "韋家..."陸昭陽喃喃自語，"楊府...毒藥..."
    遠處傳來更鼓聲，已是二更時分。她收起鐵盒，正欲回屋，忽聽牆頭傳來輕微的響動。抬頭望去，一道黑影迅速掠過屋簷，消失在夜色中。
    陸昭陽指尖已夾住三根銀針，但最終沒有出手。她靜靜站了片刻，轉身回屋，仔細地閂好了門窗。
    這一夜，洛陽城看似平靜，暗地裏卻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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