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燈青瑣裁縫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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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門前的石獅子上還掛著露珠。陸昭陽踏著濕潤的青石板走來,靛青色長衫的下擺隨著步伐輕輕擺動,腰間藥囊與銀針囊相碰,發出細微的聲響。
許延年早已在衙門口等候,一襲深藍色官服襯得他身姿挺拔。見到陸昭陽的身影,他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快步迎上前去。
"陸先生來得真早。"許延年拱手行禮,聲音裏帶著幾分欣喜。
陸昭陽微微頷首:"怕耽誤時辰。"她看了看許延年眼下的淡青,"大人昨夜沒休息好?"
許延年下意識摸了摸臉:"處理了些案牘。"他沒說其實是因為輾轉反側,腦海中總浮現出她月下執針的身影。
兩人並肩走向馬廄,許延年選了一匹溫順的棗紅馬。
陸昭陽唇角微揚,一個漂亮的翻身便穩穩落在馬背上,動作行雲流水。許延年見狀輕笑,也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騎。
"永寧公主府在崇仁坊,約莫半個時辰路程。"許延年勒馬與陸昭陽並行,"公主是聖上最寵愛的妹妹,性子...頗為驕縱。"
陸昭陽點頭表示明白,晨風拂過她的鬢角,幾縷發絲在陽光下泛著微光。許延年不自覺地多看了兩眼,直到對方疑惑地望過來才慌忙移開視線。
長安城的清晨熱鬧非凡,各色早點攤前圍滿了食客。路過西市時,許延年勒馬停在一家粥鋪前:"先用些早膳?"
熱氣騰騰的肉粥配上剛出爐的胡餅,簡單卻美味。陸昭陽小口啜飲著粥,許延年則偷偷觀察她執勺的手指修長白皙,指節分明,指尖微微泛著粉,很難想象這樣一雙手既能執針救人,又能飛針製敵。
"大人看什麽?"陸昭陽抬頭。
許延年耳根一熱:"沒...隻是想起昨日那株毒蘭。先生覺得公主府與此案真有牽連?"
"花盆底部刻著"永寧府製",黑衣人又專程來銷毀證據。"陸昭陽放下粥碗,"至少說明毒蘭出自公主府。"
用完早膳,兩人繼續趕路。越靠近皇城,街道越發寬闊整潔,路旁的宅邸也越發氣派。永寧公主府坐落在崇仁坊最好的位置,朱漆大門上的銅釘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門前站著兩排身著錦袍的侍衛。
許延年遞上名帖,侍衛進去通報。不多時,一個身著湖綠色襦裙的侍女款款而出:"許大人,公主有請。"
穿過重重院落,兩人被引至一處臨水的涼亭。亭中坐著一位華服女子,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眉目如畫卻帶著幾分淩厲,正是永寧公主。她身旁站著個中年男子,麵容嚴肅,腰間佩劍。
"臣許延年參見公主。"許延年恭敬行禮。
永寧公主懶洋洋地抬了抬手:"免禮。"她目光掃過陸昭陽,"這位是?"
"下官請來協助查案的陸先生,醫術高明。"
公主輕哼一聲:"本宮聽聞郭府的案子牽扯到我府上的人?"
許延年不卑不亢:"確有線索指向公主府。敢問公主可認識一個叫陳明德的人?"
"陳明德?"公主皺眉思索,"哦,是暖房的管事,懂些花草。他怎麽了?"
"他弟弟陳明遠涉嫌毒殺郭永安,昨夜又有黑衣人潛入郭府意圖銷毀證據。"許延年直視公主,"我們在現場發現了一盆毒蘭,底部刻著"永寧府製"。"
公主猛地坐直了身子:"荒唐!你是說本宮指使人下毒?"
"下官不敢。"許延年拱手,"隻想請公主準許我們查問陳明德,並查看暖房。"
公主冷笑一聲:"若本宮不允呢?"
"那下官隻好如實上奏聖上。"許延年語氣平靜卻堅定。
亭中氣氛一時凝滯。公主盯著許延年看了許久,突然笑了:"好個鐵麵少卿。罷了,李統領,帶他們去暖房。"
那佩劍男子躬身領命,引著二人離開涼亭。穿過幾道回廊,眼前出現一座琉璃頂的大屋,推門而入,溫暖濕潤的空氣夾雜著濃鬱的花香撲麵而來。
"這就是公主的暖房。"李統領冷聲道,"陳明德平日就在這裏打理花草。"
暖房內奇花異草琳琅滿目,最顯眼的當屬各色蘭花,有的嬌豔欲滴,有的清雅脫俗。陸昭陽的目光迅速掃過每一株植物在一處角落停下。
"這盆..."她指著角落裏一株葉片泛紅的蘭花,"可否取來看看?"
李統領臉色微變:"那是公主最愛的血葉蘭,碰不得。"
許延年與陸昭陽交換了一個眼神血葉蘭,正是製作血蘭燼的原料。
"陳明德人在何處?"許延年問道。
"告假三日了。"李統領答道,"說是老母病重。"
一個小廝慌慌張張跑來:"統領!不好了!陳管事的屋子著火了!"
眾人聞言立刻趕往仆人居住的偏院,遠遠就看見濃煙滾滾。火勢雖已被撲滅,但小屋已燒得麵目全非。許延年蹲下身,從灰燼中撥出一塊未完全燒毀的銅牌——上麵赫然刻著"七"字。
"又是這個記號..."許延年眉頭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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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昭陽則在廢墟邊緣發現了幾片未燃盡的紙張,上麵隱約可見"軍餉"、"賬目"等字樣。她悄悄將紙片收入袖中。
回到公主麵前,許延年如實稟報了發現。公主聽完,臉色陰晴不定:"陳明德竟敢私自動用本宮的花草做這等勾當!李統領,立刻派人把他抓回來!"
離開公主府時已近午。許延年眉頭緊鎖:"太巧了,我們剛到,陳明德的住處就著火..."
"不是巧合。"陸昭陽低聲道,"有人一直在監視我們。"她從袖中取出那些殘片,"這些賬目碎片與郭永安發現的應該是一類的。"
許延年接過紙片仔細查看:"看來軍餉虧空才是此案關鍵..."
一個侍衛匆匆追來:"許大人!公主命我送來這個。"他遞上一本冊子,"說是暖房的出入記錄,或許對大人查案有幫助。"
冊子上詳細記錄了每株花草的來源和去向。許延年快速翻閱,果然找到了那盆建蘭的記錄——半月前被陳明德帶出府,說是送給表弟陳明遠。
"看來陳明德確實涉案。"許延年合上冊子,"得盡快找到他。"
兩人決定先去陳明德家中查探。陳宅在城西一處普通民巷,敲門無人應答。鄰居說陳母早已過世,陳明德獨居於此,平日很少與人往來。
許延年檢查了門鎖,發現有人為撬動的痕跡。推門而入,屋內一片狼藉,顯然被人翻檢過。陸昭陽在床榻下找到一個暗格,裏麵空空如也。
"有人先我們一步。"她輕聲道。
許延年環顧四周,注意到牆角的地磚有一塊微微凸起。撬開後,發現一個小木盒,裏麵裝著幾封信和一塊玉佩——與陳明遠那塊幾乎一模一樣,隻是背麵刻的是"六"。
"六和七..."許延年若有所思,"像是某種編號。"
陸昭陽檢查了信件,都是些日常瑣事,但落款都是"六",筆跡與郭府發現的威脅信極為相似。
"陳明德就是"六",陳明遠是"七"。"她推斷道,"他們背後應該還有個更大的組織。"
許延年點頭:"而且這個組織與軍餉貪腐有關。"
離開陳宅,日頭已經西斜。兩人決定先回大理寺整理線索。路過東市時,陸昭陽停下腳步:"有人跟蹤我們。"
許延年手按劍柄,裝作不經意地回頭掃視,發現兩個形跡可疑的男子在街角徘徊。
"要抓來問問嗎?"他低聲道。
陸昭陽搖頭:"打草驚蛇。不如引他們出來。"
她故意帶著許延年拐進一條僻靜的小巷。果然,那兩人尾隨而入。走到巷子中間,陸昭陽回身,三枚銀針脫手而出,精準地釘在兩人腳前的地麵上。
"再跟一步,下一針就是你們的眼睛。"她冷聲道。
那兩人大驚失色,轉身就逃。許延年一個箭步上前,擒住其中一人的肩膀。不料那人反手就是一刀,許延年側身避開,劍鞘重重擊在對方手腕上,匕首當啷落地。
另一人見狀掏出一個哨子猛吹,尖銳的哨音在巷子裏回蕩。遠處立刻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顯然還有同夥。
"走!"陸昭陽拉住許延年的手腕,縱身躍上牆頭。兩人在屋脊間穿梭,很快甩開了追兵。
回到安全處,許延年才發現陸昭陽的手還握著自己的手腕。她的手指修長有力,掌心有些薄繭,觸感溫暖而真實。陸昭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立刻鬆開了手。
"抱歉..."
"無妨。"許延年下意識摩挲著方才被她握過的地方,那裏似乎還殘留著溫度,"多虧先生機警。"
許延年堅持要送陸昭陽回安仁坊,這次她沒有推辭。
"今日多謝陸先生相助。"走在暮色中的街道上,許延年輕聲道,"案情已經明朗許多。"
陸昭陽點頭:"陳明德是關鍵,必須盡快找到他。"
"我已經命人畫影圖形,全城搜捕。"許延年頓了頓,"明日陸先生可還願意同行?"
陸昭陽看了他一眼:"自然。"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許延年心頭一暖。暮色中,她的側臉線條柔和了許多。
安仁坊的老槐樹在晚風中沙沙作響。杜安正在院門前張望,見到陸昭陽連忙迎上來:"小先生,您可算回來了!楊府派人來問了三回了..."
"知道了。"陸昭陽轉向許延年,"明日辰時,大理寺見。"
許延年點頭,卻站著沒動:"先生今日勞累,早些休息。"
月光悄然爬上屋簷,為兩人鍍上一層銀輝。陸昭陽站在門前的石階上,比許延年高出半頭。從這個角度看去,她能清楚地看到他濃密的眉睫,以及那雙總是含著堅毅的眼睛裏此刻流露出的柔和。
"你也是。"她輕聲道,轉身進了院子。
許延年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夜風送來遠處夜市的笑語,卻蓋不過他胸腔裏那顆跳動得有些異常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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