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群玉山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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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的天際才剛泛起魚肚白。許延年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生怕驚醒了還在熟睡的許義。他昨夜輾轉難眠,腦海中總是浮現出那雙因疲憊而微微顫抖的手。
    廚房裏,廚娘剛剛生起火,見少主人這麽早過來,驚訝得差點打翻了水瓢。
    "公子要什麽吩咐一聲就是,何必親自來這煙熏火燎的地方?"
    許延年擺擺手:"今日想自己準備些早點。"
    廚娘瞪大眼睛,看著這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理寺少卿挽起袖子,從食櫃裏取出麵粉和雞蛋。許延年動作雖不熟練,卻格外認真。他記得陸昭陽喜歡西市那家粥鋪的杏仁酪,但路途太遠,便改做了更易攜帶的蜜棗糕。
    麵團在他手中揉捏成形,加入昨夜特意留下的蜂蜜和紅棗。廚娘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公子何時學的這個?"
    "看廚子做過。"許延年含糊其辭,耳根卻悄悄紅了。
    蜜棗糕上鍋蒸製時,他又煮了一壺菊花茶,加入少許冰糖。茶香與糕點的甜香在廚房裏交融,引得幾個早起的丫鬟探頭張望。
    食盒裝好,許延年換上官服,踏著晨露向安仁坊走去。街道上行人稀少,隻有幾個早起的商販在支攤子。賣花的老漢認得他,笑著招呼:"大人今日又給那位小先生送早膳?"
    許延年微微頷首,腳步不停。老漢在後麵感歎:"年輕真好啊..."
    安仁坊的老槐樹下,露珠還未散去。許延年輕叩院門,等了片刻卻無人應答。他正猶豫是否該再敲響些,隔壁的婦人推開窗:"小先生天沒亮就去趙府複診啦!"
    許延年一怔:"這麽早?"
    "可不是!"婦人攏了攏衣襟,"說是趙小姐夜裏發了熱,趙府派人來請的。"
    許延年眉頭不自覺地皺起。她昨夜才救了人,今早又被叫去,連軸轉地出診,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食盒,熱氣已經不那麽旺了。
    "多謝告知。"許延年將食盒交給聞聲出來的杜安,"等先生回來,務必讓他趁熱吃。"
    杜安接過食盒,欲言又止:"大人...不等等小先生嗎?"
    "公務在身。"許延年轉身離去,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挺拔。
    大理寺衙門已經忙碌起來。許延年剛踏入值房,周寺正就匆匆趕來:"大人,陳明德要求見您!"
    牢房裏陰暗潮濕,陳明德蜷縮在角落,比昨日更加憔悴。見到許延年,他猛地撲到柵欄前:"大人!我招,我全招!"
    許延年示意獄卒打開牢門,自己在案前坐下:"說吧。"
    "郭永安確實是我殺的。"陳明德聲音嘶啞,"但我不是主謀...我隻是奉命行事!"
    "奉誰的命?"
    陳明德四下張望,壓低聲音:"是駙馬...永寧公主的駙馬爺。"
    許延年眸光一凜。永寧公主的駙馬蕭景琰,正是兵部侍郎,掌管部分軍需調配。
    "繼續說。"
    "駙馬爺這些年一直在軍餉上做手腳,我和弟弟幫他做賬。"陳明德抹了把臉,"郭家父子不知怎麽發現了端倪,駙馬爺就讓我..."
    "讓你殺人滅口?"許延年冷聲道。
    陳明德點頭:"那盆毒蘭是駙馬爺的主意。他說這樣看起來像意外,不會引人懷疑。"
    "證據呢?"
    "我有賬本!"陳明德急切地說,"藏在永寧公主府後花園的假山裏。駙馬爺所有貪墨的記錄都在上麵!"
    許延年沉思片刻:"為何現在才說?"
    陳明德突然跪倒在地,涕淚橫流:"我弟弟已經死了...下一個就是我!求大人開恩,保我一命!"
    離開大牢,許延年立刻召集人手。要搜查公主府必須要有聖旨,但證據確鑿前又不宜驚動聖上。他思索再三,決定先去找父親商議。
    太傅府內,徐景鬆正在書房練字。聽完兒子的匯報,他放下毛筆:"此事牽涉皇親,需謹慎行事。"
    "父親,陳明德的供詞若是真的..."
    "我知道。"徐景鬆捋須沉吟,"這樣,你先派人盯住公主府,我去麵見聖上,請一道密旨。"
    許延年點頭應下。正要告退,徐景鬆突然問道:"那位陸神醫...近日可好?"
    許延年腳步一頓:"父親為何突然問起?"
    "隨口一問。"徐景鬆眼中帶著笑意,"他醫術高明,聽說連趙將軍千金的踏傷都能治好。"
    許延年耳根微熱:"她...確實醫術不凡。"
    "她?"徐景鬆挑眉。
    許延年這才意識到失言,連忙改口:"我是說,陸先生...他確實醫術高明。"
    徐景鬆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沒再追問。
    離開太傅府,許延年立刻安排人手監視公主府的一舉一動。自己則帶人前往趙府,想看看陸昭陽是否還在那裏。
    趙府門前的侍衛認出了許延年,恭敬地引他入內。穿過幾重院落,隱約能聽見內室傳來的說話聲。
    "...熱已退了,但傷口不可沾水。"是陸昭陽清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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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延年放慢腳步,停在廊下。透過半開的窗欞,他看見陸昭陽正在為趙小姐換藥。她動作輕柔而精準,指尖捏著銀針在傷口周圍輕點,趙小姐竟一聲不吭,隻是專注地望著眼前這個"少年郎中"。
    陽光透過窗紗,為陸昭陽的側臉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許延年注意到她的臉色比昨日好了許多,眼下卻仍有淡淡的青影。
    "陸先生..."趙小姐突然開口,聲音細如蚊呐,"聽說您昨夜為救我,忙了一整晚?"
    陸昭陽頭也不抬:"醫者本分。"
    "先生年紀輕輕,醫術卻如此高明..."趙小姐臉頰微紅,"不知...可有婚配?"
    許延年心頭一跳,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陸昭陽手上動作不停:"趙小姐靜養為宜,少說話。"
    趙小姐有些失望,卻也不敢再多言。換完藥,陸昭陽淨了手,寫下新的藥方交給一旁的丫鬟。
    許延年連忙退到廊柱後,等陸昭陽走出房門才裝作剛到的樣子:"陸先生。"
    陸昭陽明顯一怔:"許大人?你怎麽..."
    "來查問陳明德的事。"許延年迅速找了個借口,"聽說趙小姐發熱,可有大礙?"
    "無妨,傷口有些發炎,已經處理好了。"陸昭陽看了看他,"陳明德招供了?"
    許延年點頭,將駙馬涉案的情況簡要說明。陸昭陽聽完,眉頭微蹙:"涉及皇親,你要小心。"
    這簡單的關切讓許延年心頭一暖:"我已請父親麵聖求旨。你...今日還要出診嗎?"
    "嗯,城南有個老婦腿疾複發,約好了申時去施針。"
    許延年想說些什麽,卻見趙將軍匆匆走來:"許大人!聽說駙馬爺涉案?"
    三人轉入書房詳談。許延年將案情梳理一遍,特別強調了那本藏在公主府的賬本。趙將軍拍案而起:"我早就懷疑軍餉有問題!去年北疆將士的冬衣單薄如紙,原來是有人中飽私囊!"
    正說著,一個侍衛匆匆進來:"大人,太傅府來人,說聖旨到了!"
    許延年立刻起身告辭。臨行前,他忍不住回頭看了陸昭陽一眼:"你...別太勞累。"
    陸昭陽微微頷首,陽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躍,投下細碎的陰影。
    回到大理寺,許義已經捧著聖旨等候多時。聖上特許搜查公主府,但要求不得驚動公主本人,隻針對駙馬蕭景琰。
    許延年立刻帶人前往公主府。借著拜訪公主的名義,他讓周寺正帶人潛入後花園。不多時,周寺正果然在假山暗格中找到了那本賬冊,上麵詳細記錄了蕭景琰這些年來貪墨的每一筆軍餉。
    鐵證如山,蕭景琰當場癱軟在地。永寧公主驚怒交加,命人將駙馬綁了送交大理寺。
    黃昏時分,許延年終於整理完所有證詞。陳明德作為從犯將被流放嶺南,蕭景琰則押入天牢等候聖裁。郭永安一案,就此水落石出。
    "公子,要派人去告訴陸先生嗎?"許義問道。
    許延年搖搖頭:"天色已晚,他今日出診辛苦,明日再說吧。"
    走出大理寺,許延年不自覺地走向安仁坊,卻在坊門外停住了腳步。他想象著陸昭陽疲憊歸來的樣子,不忍再去打擾。
    "公子?"許義疑惑地看著主子。
    許延年轉身:"回府吧。"
    月光悄然爬上枝頭,為長安城披上一層銀紗。這一日,他們各自奔忙,卻又在某個瞬間,思緒不約而同地飄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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