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最終駛入了荒川區藤井宅。
    藤井一郎率先下車，隨後轉身，麵向車內的禮仁。
    禮仁整理了一下自己略顯褶皺的西裝，邁步下車。
    腳踏上堅實的地麵，他才發覺自己的雙腿有些發軟。
    抬頭望去，主宅是一棟融合了傳統和風建築，體量龐大，透著一股壓迫感。
    “殿下，請隨我來。”
    藤井一郎微微側身，引著禮仁向主宅深處走去。
    禮仁默默跟上。
    他們穿過寬敞的回廊，腳下的木質地板光潔如鏡。
    沿途遇到的女傭，無一例外地穿著統一的和服，梳著發髻，低眉順眼，仿佛一個個沒有靈魂的人偶。
    她們在禮仁和藤井一郎靠近之前，便會提前感知到。
    隨後悄無聲息地躬身退到回廊的最邊緣，緊貼著牆壁，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禮仁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在皇居，他也習慣了侍從們的恭敬和服從，但那種服從裏，尚且帶著一絲人情味。
    而在這裏，他感受到的隻有冰冷的、機械化的服從。
    在禮仁看來，這不像是家，更像是一個精密運作的機器。
    而藤井涼介，就是那個掌控一切的核心。
    藤井一郎在一扇障子門前停下了腳步。
    “少爺，殿下到了。”
    “進來吧。”
    這聲音並不響亮，甚至可以說有些隨意，但落在禮仁耳中，卻如同驚雷。
    這是藤井涼介的聲音，那個攪動了整個日本，甚至讓美國人都選擇退避的男人的聲音。
    藤井一郎拉開了障子門，露出了門後的空間。
    他沒有進去，隻是側過身，對著禮仁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禮仁定了定神，調整了一下呼吸，這才小心翼翼地邁步跨過門檻，走進了和室。
    房間內部是典型的日式風格，榻榻米散發著清新的藺草香氣，正中央擺放著一張矮幾，上麵放著一套精致的茶具，嫋嫋的白氣從茶壺嘴緩緩升起。
    牆上掛著一幅山水畫，角落裏插著素雅的鮮花，一切都顯得寧靜而雅致。
    藤井涼介就盤腿坐在矮幾後麵，穿著一身深色的和服。
    看到禮仁進來，藤井涼介並未起身，隻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對麵的坐墊。
    “皇太子殿下，歡迎光臨。”
    禮仁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依著禮數，在藤井涼介對麵的坐墊上端正地坐下。
    腰背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這是他從小到大刻入骨髓的皇家禮儀。
    然而，此刻的禮儀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忍不住打量著對麵的年輕人。
    就是這個人，短短時間內，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大學生，一躍成為足以撼動日本政經格局的龐然大物。
    禮仁的思緒不由得飄回了不久之前。
    那時候，他還盤算著如何拉攏甚至利用藤井涼介這股新興勢力，借助他的力量來重塑日漸勢微的皇室權威。
    他還記得自己和父親，在禦所裏秘密商議，認為藤井涼介雖然手段狠辣，但根基尚淺，隻要皇室施以恩義，加以引導，未必不能成為一枚有用的棋子。
    可現在呢？世事變化之快，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藤井涼介非但沒有成為棋子，反而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將棋盤掀翻，自己坐上了執棋人的位置。
    而他，堂堂日本國的皇太子，卻成了對方棋盤上的一顆，身不由己，動彈不得。
    真是莫大的諷刺。
    藤井涼介慢條斯理地提起桌上的鐵壺，將滾燙的茶水注入兩個小巧的茶杯中。
    “說起來，藤井財團能有今日的發展，還多虧了皇室一直以來的關照與支持。”
    他的語氣平淡，聽不出是真心感謝，還是例行公事的客套，亦或是……勝利者對過往的微妙回顧。
    支持？
    是當初將藤井財團視為可以拉攏的對象，卻被反將一軍的“支持”？
    還是眼睜睜看著他坐大，卻無力阻止，隻能默認其存在的“支持”？
    亦或是那些試圖幹預卻最終失敗，淪為笑柄的“支持”？
    無論哪一種，此刻從藤井涼介口中說出，都像是一根無形的針，刺在禮仁敏感的神經上。
    但他臉上不能表露分毫。
    皇室的尊嚴，即便隻剩下空殼，也需要他來維持。
    深吸一口氣，禮仁微微頷首，用盡可能平穩的語氣，說著早已準備好的、符合身份的謙詞：
    “藤井先生言重了。藤井財團取得如此輝煌的成就，主要還是依靠您卓越的領導和財團全體成員的共同努力。皇室……不過是順應時勢，略盡綿薄之力罷了，實在不敢居功。”
    這話一出口，禮仁自己都覺得臉上發燙。
    虛偽。
    太虛偽了。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冠冕堂皇的客套話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他甚至能想象，藤井涼介內心深處，或許正在嘲笑他這番言不由衷的表演。
    藤井涼介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熱氣氤氳了他的麵容，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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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太謙虛了。”
    藤井涼介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禮仁臉上，“也正因為皇室曾經對我的支持，前些日子我才特意向陛下轉達了一點小小建議。”
    “我主要是希望皇室能夠審時度勢，體察如今的局麵，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不要行差踏錯，辜負了國民的期待，也辜負了我對皇室的一片心意。”
    來了！
    禮仁恐懼的終於還是來了
    “建議？”
    藤井涼介口中的“建議”，哪裏是什麽善意的提醒？那分明就是一顆子彈。
    “隻是……”
    藤井涼介話鋒一轉。
    “皇太子殿下今日親自前往美國大使館，是去拜訪老朋友柯林斯大使了吧？看來，陛下似乎並沒有將我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提醒，放在心上啊。”
    禮仁隻覺得後背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
    “藤井君誤會了。”
    禮仁強作鎮定，擠出一個笑容，試圖辯解，“我與柯林斯先生相識多年，今日隻是……隻是順道過去，敘敘舊罷了，並未談及其他。”
    藤井涼介沒有反駁，也沒有露出任何嘲諷的神色。
    他隻是伸出手，從旁邊的矮幾下，拿起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卷小小的錄音帶。
    他將錄音帶放入一台小型播放機中，然後按下了播放鍵。
    “如果美國決定對藤井財團采取行動，無論是什麽樣的行動，日本皇室都將給予最堅定的支持”
    這個聲音，謙卑中帶著急切，正是禮仁自己的聲音！
    ……
    錄音還在繼續播放著禮仁和柯林斯在大使館的密談。
    禮仁麵色慘白，嘴唇微微顫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台播放機。
    怎麽可能？美國大使館的安保何等嚴密，他們的談話怎麽會被錄下來？
    藤井財團的情報觸角，竟然已經延伸到了這種地步了？
    一時間，禮仁隻覺渾身冰冷。
    藤井涼介伸出手指，按下了停止鍵。
    和室內再次恢複了寂靜，隻剩下禮仁粗重的呼吸聲。
    “敘舊？”藤井涼介端起茶杯，又啜了一口。
    禮仁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低下頭，避開了藤井涼介的目光。
    過了許久，藤井涼介才再次開口，“其實，我還是希望能夠和皇室合作的。”
    禮仁猛地抬起頭，有些錯愕地看向藤井涼介。
    合作？
    在這種情況下，藤井涼介還需要和皇室合作什麽？
    皇室還有什麽可以利用的價值？
    “……怎麽合作？”
    藤井涼介沒有直接回答。
    他從和服的袖子裏，取出一個小小的紙包，紙包是用最普通的白色和紙包裹著，看起來毫不起眼。
    他將紙包放在矮幾上，輕輕推到了禮仁的麵前。
    “這是合作的‘誠意’。”
    禮仁的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紙包上，裏麵似乎是某種粉末狀的東西。
    他抬起頭，不解地看向藤井涼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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