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信佳裂開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裝得可愛又單純，結果在小沈大人眼裏她居然是個傻逼！
    平日裏一身牛勁的小姑娘此刻滿身怨念像個僵屍一樣垂著手無精打采的跟在青年身後，走在前邊的沈肅清還在耐心的解釋著。
    “這宋大夫是長安街醫術出了名的高明，我們今日過去隻是讓他給你瞧瞧看看能不能治好你的失憶，就算宋大夫不行也無妨，改日我去宮裏請位太醫回來看看也是一樣的。”
    展信佳：六百六十六，演都不演了。
    羨慕，能請到宮裏太醫的那得是什麽家庭條件啊，換成她爹去宮裏請太醫能被皇帝一腳踹翻九十九個跟頭然後從朱雀門被追著砍到玄武門。
    愁人的是失憶是她裝的，到時候要是被那個什麽宋大夫拆穿了怎麽辦？
    細思恐極的是她並不能保證自己真的沒病，萬一真給她診斷出腦殘了…
    不過現在她顧不上這個了——
    熱鬧的醫館門前，一身暗紅色圓領袍配著黑長靴束著高馬尾打扮得十分幹練利索的傅守安倚著櫃台，他在找藥櫃後的小童詢問著什麽。
    他身後，白裙少女凝望著他的背影，眼冒桃心，一派癡迷。
    展信佳瞳孔地震。
    不是，雁西月不應該跟著雁回時回宮了嗎？她怎麽一個人留在外麵？雁回時呢？她跟傅守安又是怎麽湊到一起的？
    腦子還沒轉明白，那邊眼尖看見沈肅清二人過來的傅守安已經高高揚起手大大咧咧打招呼。
    “喲！沈兄，今日不加班呢？”
    沈肅清略表疑惑的瞥了一眼傅守安身側十分眼熟的喪服少女。
    隨後他移正視線，仍是平日那副溫潤如玉的斯文模樣。
    “傅兄巧，在下特意告假帶家裏孩子來看看腦子。”
    這話一聽，再看看一旁垮著一張小貓批臉的展信佳，傅守安與雁西月兩人的嘴角頓時變得十分難壓。
    兩個人同時故作深沉的摩挲著下巴，皺緊眉做凝思狀，表情卻詭異的在一直抽搐。
    展信佳磨磨後槽牙攥緊了拳頭。
    孩子們，這並不好笑！
    許是感覺到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沈肅清也後知後覺自己就這麽在大街上隨意將她病症說出來多少是有點傷孩子的麵子與自尊。
    他心底湧起愧疚，於是將滿身怨氣的小姑娘像趕小雞崽一樣往自己身側攏了攏，緊接著安撫般以手掌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頂。
    隨後，沈肅清望向傅守安二人。
    “你們這是？我記得這位姑娘似乎前幾日見過……”
    “噢，這位是小月姑娘。
    上次小月姑娘賣身葬父不是被你家的大聰明撿回去了，結果我剛走出祖宅不久就看見這姑娘拖著她爹的屍體鬼鬼祟祟跟著我身後，她說她爹死了她也無處可去了便央求我幫她找個去處。”
    說到這裏，傅守安十分鄙夷嫌棄。
    “不過這幾日我看她這細胳膊細腿的感覺連螞蟻都能絆她一腿，連螳螂都能給她來一個過肩摔！便想著先帶她來買幾副藥調理一下。”
    展信佳：……
    她平靜的將目光移向旁邊一臉嬌羞扭著手帕的雁西月。
    展信佳：好家夥，咱倆是不是撞人設了。
    不過比起這個，她現在還有更在意的事——
    “呃，那小月她爹呢？”
    “當然是埋了，我親自派人去郊外挖的墳小月親眼看著下葬的。”
    展信佳：“？”
    展信佳：“……”
    展信佳：“傅大人。”
    傅守安：“嘿嘿！怎麽了？”
    展信佳：“你先別急著擔心她，聽我說，你抓緊時間去多吃點好的然後收拾收拾找個涼快地方躺著吧……噢，別忘了寫信通知你的九族。”
    傅守安：“？？？”
    展信佳一句多餘的批話也不想說，她隻給雁西月遞過去一個唏噓的眼神。
    你就等著被你爹娘按在龍椅上屁股打開花吧！
    四個人在藥鋪前心思各異的尬住，都一頭霧水不知道對方在胡言亂語些什麽，最後還是看不下去的展信佳揪著沈肅清的衣袖角晃了晃。
    “小沈大人，咱看病也不急著今日一時，要不然我們還是先去買菜吧。”
    好在沈肅清也不想尬站在大街上跟傻狗同僚嘮嗑，怪丟人的。
    告別了傅守安與春心蕩漾情竇初開的雁西月，展信佳一路越琢磨越不對勁。
    不對啊！
    師父明明說過自己將來注定要跟身為女主的雁西月搶同一個男人，但雁西月不知怎麽的好像看上了傅守安，意思是自己將來會愛上傅守安？然後為了搶奪傅守安跟雁西月反目成仇？
    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了傅守安那張陽光開朗大男孩還帶著社畜班味的傻狗臉……
    展信佳：“嘔。”
    聽到小姑娘突然的幹嘔聲，走在前麵的沈肅清疑惑的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阿紙？”
    “沒什麽沒什麽。”
    嘔了這一聲展信佳的腦子倒是清醒多了。
    前幾日小沈大人去過上書房且回來時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這說明雁回時應該還活著且自己堅強的從墳裏爬了出來，回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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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西月這死丫頭…還不知道她打算在宮外浪多久呢。
    不過她跟傅守安才見過一麵這到底是怎麽看上的？而且還是在諸多乞丐的見證下，而且還是在一棟建成茅廁都不會有人願意去的危房裏……
    難道這就是男女主之間獨特的吸引與羈絆嗎？這就是宿命的相逢？
    展信佳腳步頓了頓。
    其實說到底她自己也不太明白感情是什麽。
    雖然她某種意義上很想得到小沈大人，甚至想跟小沈大人睡覺，但保不齊這也隻是一種對男媽媽的欣賞或者隻是單純的好色。
    她…喜歡小沈大人嗎？
    展信佳疑惑歪頭，不過她很快就胡亂搖搖一團漿糊的腦袋快步追上了前麵的青年。
    不管了！
    兩人已經采購完，沈肅清兩隻手都提著剛買的蔬菜，展信佳難得體貼的想幫他分擔一些，於是湊到他身邊朝著他拎著瓜果的那邊伸出了手。
    青年一怔。
    他有些遲疑猶豫的看了一眼人潮擁擠的市集，最後還是妥協的將瓜果換到了一隻手一並提著，然後用空出的這隻手自然而然的牽住了小姑娘伸過來的手。
    誒？誒？？！
    展信佳驚訝的呆呆低頭看著自己被牽住的手，臉紅紅的，有點無措。
    她囁嚅著，很想解釋說自己不是想要牽牽而是想幫他提東西，但話到嘴邊又磕磕絆絆支支吾吾怎麽都說不出來。
    交握的手掌從他常年握筆略帶薄繭的手指傳來他身上的溫熱，將她微涼指節都浸上暖意。
    兩人竟然就這麽執手光明正大走在長安街熙攘人群中。
    展信佳隻覺得自己腦袋裏暈乎乎的像塞進去一大團棉花，心跳聲震得像擂鼓，就連走路都有些輕飄飄的。
    “小沈大人。”
    “嗯？”
    “如果我真的是智障而且治不好而且一輩子都沒有人要怎麽辦。”
    聽到小姑娘幼稚的發言，沈肅清倒還難得的認真想了想。
    理論上他可以給她一筆錢幫她安置宅院仆從，起碼她將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能衣食無憂。
    但按這小姑娘的癡呆程度保不齊會被惡仆刁難欺負，到時候她整日包著一泡眼淚隻能委屈的躲起來哭哭。
    要是幫她尋找家人，但她又很可能是因為腦子有病所以被故意慘遭拋棄的……
    沈肅清愁得又想歎氣。
    “那我們便還像現在一樣，你幫我看看門喂喂貓，我給你一個住的地方管你飯，如何？”
    “可萬一小沈大人以後娶了妻子呢？我又不是你的孩子又不是你的妹妹，到時候對方肯定會吃醋容不下我然後我跟她大戰九九八十一章，爭寵、陷害、猜忌、買通下人、下毒……”
    展信佳越說越離譜，聽得沈肅清都忍不住失笑。
    她的腦袋瓜裏到底都裝的什麽？
    “莫要胡說，我家並無下人，買通誰？買通積德去下毒嗎？”
    說實話，沈肅清從來沒考慮過娶妻這件事。婚姻對他的人生來說無關緊要甚至可以說是完全沒必要存在的東西。
    他習慣了安靜，習慣了孤身一人，若是身邊突兀的多了位妻子反而會不自在。
    兀的，沈肅清心底一恍惚。
    他好像從來沒有排斥過阿紙的存在，又或許在潛意識裏，她對他來說並不算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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