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展信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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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得很緊,展信佳徒勞的掙紮了幾下,最終還是順從的將臉埋進了他懷裏。
唇齒間還殘餘著那個並算不上曖昧的吻的溫度,攜雜著些許白糖糕的甜味。就像是一個被她臆想出來的夢,荒誕又不真實。
展信佳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勒得生疼的骨頭終於被短暫鬆開。青年落在她背脊上的手掌輕輕拍撫著,安慰著,仿佛這樣就能減輕她的痛苦與他的愧疚。
良久,從頭頂緩緩傳來他已經恢複沉穩鎮定的聲。
“等雨停,我帶你走。”
怎麽帶她走?展信佳迷迷糊糊的想著,他自己還一身的傷呢。
山洞外的雨水嘀嗒聲不知是何時停的,她也不知自己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再醒來時自己已經趴在了他背上,一步一踉蹌。
“小沈大人…?”
展信佳開口時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得不行。
頭頂是暴雨過後升起的皎白圓月,涼薄慘淡的光輝灑落天地間,勉強照亮前路。
那件單薄的外袍已經被掖好角蓋在了她背上,替她抵禦寒風,而她匍匐在他肩頭,隨著他艱難緩慢朝前走的動作晃蕩著。
聽見她喚自己的聲音,青年腳步一頓,偏過頭來。
“醒了?要不要再睡會兒。”
從展信佳這個角度隻能看見他蒼白的側臉,下顎線分明,白釉色的薄唇往外滲著幹涸的血漬,唯獨漆瞳裏的光仍溫和,明澈如昔。
隻一眼,就讓展信佳慌亂的心瞬間安定。
她倒是想自己下來走,可她之前磕傷了膝蓋,墜下懸崖時好像又剛好摔到了腿,現在兩條腿雖然還有知覺,卻怎麽也使不上勁。
展信佳喪氣的將側臉貼在小沈大人的後脖頸上。
“對不起,小沈大人…”
“你若是真覺得對不起,便多跟我說幾句話吧。”
沈肅清害怕她再昏迷過去就徹底叫不醒了。
腹部的傷口隱隱作痛,他整個人昏沉沉的,連眼睛都不太能完全睜開。
透支到極限的體力使得四肢酸痛麻木,隨時可能倒下,完全是憑著執念在支撐身體往前走,可實際上他也不清楚自己還能撐多久。
沈肅清大口喘氣,將背上的小姑娘掂了掂,繼續一瘸一拐的走著。
就在他以為小姑娘又睡著了的時候,背後悶悶傳來她的聲音。
“小沈大人,你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呀。”
“名字?”
沈肅清怔了怔,像是想起了什麽久遠的回憶,眉角低垂。
“父母離世得早,幼年時在某座道觀借住過一段時間。名字是當時的知觀取的,取自《澄清韻》的第一句:琳琅振響,十方肅清。”
“難怪我一聽就覺得這個名字好嚴肅!…跟小沈大人一樣,凶凶的,但是很神氣,有一種大道無情的正義凜然的感覺。”
“…我何時凶了。”
沈肅清一頭霧水。
“就有,小沈大人生氣的時候臉色難看得像是想吃小孩一樣,還老是板著臉教訓人,拿你書房裏那些破書卷了又卷來敲我的頭。”
她說得一本正經,沈肅清聽得哭笑不得。
小姑娘還挺記仇。
“是你先不聽話,說了千遍萬遍小姑娘家家不能總是說髒話,不能老是沒規沒矩…”
“知道了知道了~成何體統,不可理喻,你每次都用這兩句來凶我,你根本不想對我好!”
打斷他的話,展信佳不服氣的哼了一聲。
沈肅清牽了牽嘴角。
若不是騰不出手,他非得敲敲她的腦袋看看裏麵是不是空心的。
他還要怎樣對她好?
她若是哪天纏著管他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都得滿心憂愁的去找欽天監的人探討一下可行性——雖然結果大概是被當成失心瘋。
可就算是明知不可能,他大抵也會去問吧。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有沒有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她失望的眼神,他一次也不想看到。
從前看著鄉下那些嬢嬢無底線的寵著家裏無法無天的孩子,哪怕孩子再頑皮作怪也舍不得打罵,那時他還覺有些匪夷所思。
可現在,他好像有點懂了。
難怪阿紙平時看的那些什麽修仙話本裏,一個門派總是打了小的又來老的。
她再壞也是我的孩子,哪怕昧著良心我也要同她站在一起。
大抵就是這種感覺吧。
想到這,沈肅清無奈的歎氣。
“行,吃小孩就吃小孩吧,反正我也就隻有你這麽一個小孩。”
“!”
展信佳想反駁,噎了噎,臉紅紅的在他脖頸處埋得更深,還是沒說什麽。
陰雲盡散,月光落在兩人肩頭發上,將陡峭山道照得亮堂堂。四周寂靜,霜寒露重,唯獨蟲鳴聲與清淺的梔子花香漫過山崗而來。
展信佳揉了揉眼,手指從前邊勾了他一縷垂落的長發百無聊賴的把玩著。
“小沈大人,如果我隱瞞了一個驚天大秘密,你會生氣嗎?”
“嗯?說來聽聽。”
“…現在還不能說,反正也不是什麽特別嚴重的事情,而且我也不是有意隱瞞的。可是即便是這樣對你來說應該也是欺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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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信佳有些心虛。
聽出她隻是想提前發布“免責申明”,並不是真的想坦白,沈肅清又想歎氣了。
“好好好,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我酌情給你‘減刑’。”
他心想,事情再壞也壞不過她是個從流放隊伍裏逃出來的勞改犯了。。。
“所以你問了我那麽多,阿紙為什麽叫阿紙呢?”
沈肅清初聽時就覺這個名字很特別。
被提及自己的名字,展信佳忍不住翹起嘴角,語氣有些驕傲。
“我爹我娘在很久很久以前都各自有其他喜歡的人,但可能我們家祖傳的倒黴吧,兩個人最後都沒能得償所願。
那時我爹在一個很危險很危險的地方,抱著赴死的決心寫下最後一封信寄往京城。陰差陽錯之下,那封信不知怎麽輾轉到了我娘手中。
我娘雖不知這是誰寄的,又是寄給誰的,但信中字字絕望已有死意,她於心不忍,還是提筆認真的寫了一封回信,約好要同寄信之人一起去看三月的梨花。
那張信紙在風雨飄零的動蕩中橫跨了數千裏,曆經兩個春秋,在第三年的春日最終回到了他手中……”
在泛黃信紙上,風幹的墨跡第一行寫著:
見字如晤,展信佳。
當然,這一句她沒有念出來告訴小沈大人。
後來小沈大人說了什麽她沒聽清。
身上的傷又開始陣痛,腦袋沉重得根本抬不起來,展信佳眸光開始渙散黯淡,她極力想要恢複清醒,想要陪著他、再跟他說會兒話。
可意識逐漸開始模糊斷片,無論她怎麽努力也無法再將眼睛睜開。
握著那縷發的手脫力的鬆開,她感覺自己被輕輕放下,有人握著她的肩膀慌亂的搖晃著,聲嘶力竭的在喊著什麽。
她聽不清,喉嚨被五髒六腑湧上來的血堵住,張開嘴也無法回應。
恍惚間,一滴溫熱的眼淚落下。
落在她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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