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信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著的，反正腦子裏亂亂的，一直盯著天花板發呆也很無聊。
    但她知道自己是被香味饞醒的。
    再睜開眼時，一隻白瓷的勺子正遞到她唇畔故意的左右移動釋放香味，勺子裏淺淺鋪了一層濃稠正宜的青菜瘦肉粥，煮得香糯軟和。
    她懵了懵，肚子當場大叫。
    頭頂傳來青年沒繃住的輕笑聲。
    她呆呆的抬頭，小沈大人正坐在她床邊一手端著碗一手執著勺，笑語晏晏的看著她。
    “隻是想試試能不能把某人釣醒，沒想到某人肚子叫得比睜眼還快。”
    他語氣難得促狹。
    青年臉色尚還蒼白，唇瓣透著病態的烏色，些許淩亂的漆發垂落在肩頭身後，額前兩鬢的碎發搭在他瘦削的臉側，襯得他更加斯文羸弱。
    一身樸素的蒼青色對襟長袍，是那種最普通的料子，渾身上下並無墜飾。
    展信佳歪頭盯著他。
    總感覺這樣的小沈大人有些陌生。
    從前他總是穿著他那些貴得要死的衣服，玉佩流蘇一堆，鬢發也被發冠束得一絲不苟，一看上去就是那種高高在上清貴又倨傲的權臣做派。
    乍一看見他打扮得這麽樸實，反而多了幾分慵懶隨意，就像是鄉野間的尋常書生。
    很…接地氣？
    “發什麽呆，不會真餓傻了吧。”
    沈肅清輕歎一聲，放下粥碗。
    他先是俯身伸手夾在她腋下抱著小姑娘往墊高的靠枕上提了提，等確定她躺舒服了，他才又轉身端了一碗溫水回來。
    習慣性的吹吹勺，沈肅清將勺遞到她唇邊。
    他眉眼低斂，眸光很是溫和。
    “先喝點水潤潤喉，放心吧，有我在這裏看著呢，你的粥不會長腿跑掉的。”
    就著他的手喝了半碗水，五髒六腑像是被溫水從頭到尾洗滌了一遍，十分熨帖，就連喉嚨深處那股若有似無的鐵鏽味也被衝淡。
    展信佳長舒一口氣，朝前抱住了他的腰，腦袋枕在了他膝上。
    沈肅清被她這麽猝不及防一抱，手中的碗驚得差點打翻。
    緩過神來，他一邊放下碗一邊輕輕拍著懷裏似乎在鬧脾氣的孩子的背脊。
    “好了好了，怎麽了剛醒來就這麽不高興。”
    “小沈大人…”
    展信佳聲音悶悶響起，欲言又止，卻又沒有了下文。
    恍惚間突然想起了什麽，她鬆開手坐直身，目光擔憂愧疚的落在他身上，訥訥開口。
    “…傷口，有沒有碰到。”
    感覺頭頂的額發被青年溫熱的手掌揉了揉，緊接著那隻掌心覆蓋著薄繭的手從額角一路摸索到她的臉側，最後，稍用力度捧起她的臉頰，強迫她抬起頭來與他直視。
    他丹鳳眼微挑，漆黑瞳仁噙著淡笑。
    “小瘸子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
    展信佳皺起鼻子，氣鼓鼓的推開他，卷起被子就要往床榻裏麵滾。
    “沒瘸！！”
    沈肅清笑著伸手將她攬了回來，又半天才哄好。
    “好好好，我們阿紙腿腳可利索了，吃點東西跑得更快。”
    他一勺一勺的喂，她就一勺一勺的吃。兩人都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妥，反倒是剛走進來的蘇筠臉色一僵，下意識想從沈肅清手中接過碗。
    “沈哥哥？你傷還沒好怎麽就私自下床了，我來吧。”
    “無妨。”
    沈肅清避開她的動作，又吹了吹勺，遞給床上嬌氣的小姑娘。
    “胃裏很不舒服吧，餓了那麽久一次性也不能進食太多，再喝幾口差不多了。”
    展信佳眼睫顫了顫。
    還有外人在這裏，她到底不太好意思，喝完這一口就別過頭去不肯張嘴了。
    “吃飽了？”
    沈肅清放下碗又抽出手帕給她擦了擦嘴角。
    站在背後的蘇筠麵色愈發難看，她總感覺自己站在這裏有些礙事，可莫名的她就是不想走。
    沈哥哥一走就是六年，她還有好多話想跟他說。
    想知道京城有多繁華，跟臨水村到底有什麽不同。想告訴他走後這些年臨水村發生的趣事。想問問他有沒有遇到喜歡的姑娘…
    眼眸逐漸黯然，蘇筠沉默的收拾桌上的碗具轉身就要走。那半碗粥卻再次被人端起。
    青年神色從容的將剩下的粥喝完，這才放進托盤。
    “麻煩你了。老師跟村長回來了嗎？”
    蘇筠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看看碗，又看看他，她咬著下唇半天說不出話，眼神裏滿是驚詫與受傷，心中酸澀得無以複加，鈍鈍的生疼。
    她還記得沈哥哥有著很嚴重的潔癖，以前吃飯時隻用公筷，也從不與其他人共碗，他的碗一般都是另外收在另一個櫃子裏與其他碗區分開。
    他、他怎麽能吃別人剩飯呢……
    “好像回來了。”
    丟下這句話，蘇筠強忍住心中不適，連頭也沒抬端起托盤逃也似的急匆匆推門而出。
    沈肅清有些困惑。
    難道闊別六年他這個做師兄的變得很恐怖嗎？怎麽剛打照麵就把人嚇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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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也來不及為這件事費神，很快沈肅清就開始後悔為什麽要回來……
    門再次被推開，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笑得爽朗的薅著山羊胡走了進來。
    “哈哈哈，喲！咱們沈二狗終於回村了啊，這次可得多住幾天也讓村裏其他小混蛋沾沾文曲星的福氣啊！哈哈哈！”
    沈肅清：“……”
    展信佳：“？？？”
    展信佳：“小沈大人，二狗是……”
    她話還沒說完，小沈大人猛地站起身走到門前就推搡著村長往外走。
    “村長，這件事回頭再說…”
    “嘿！二狗你怎麽回事，你耍老夫是吧？！明明是你之前火急火燎的托老夫找人將你家的老宅子清理出來，怎麽現在又不急了？”
    村長吹胡子瞪眼，沒好氣的問。
    沈肅清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麵上難得流露出幾分絕望的脆弱。
    他連聲音都不對勁了。
    “求您了…總之回頭再說。”
    “二狗！二狗！你到底怎麽了？！”
    被推出門外，疑惑的村長還在大喊大叫。
    沈肅清將房門鎖死，故作鎮定的走到桌前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隻是他握著杯子的手都在抖。
    床上，展信佳訕訕幹笑了幾聲，遲疑的開口。
    “…嗨，沈二狗？”
    沈肅清：“……”
    沈肅清以拳抵唇咳了幾聲，板著臉，麵上一派肅穆凜然。“嗬，村裏的孩子小時候有幾個賤名很正常，不必介懷。”
    展信佳愣了愣，表情複雜，小心翼翼的吱聲提醒。
    “可是小沈大人，你看上去好像快要碎掉了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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