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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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小沈大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即便是在夢中。
夜間下了場痛快的秋雨,窗外竹枝被疾風搖曳,驟雨不斷“嗒嗒”敲打著簷下格窗,聲音細密嘈雜,本就心煩意亂的展信佳更是輾轉難眠。
一直到雨停,天蒙蒙亮,她才勉強闔上眼。
夢裏是那座巍峨莊嚴的金鑾殿,光線晦暗的大殿裏空無一人,氣氛壓抑。
她眼觀鼻鼻觀心,端正匍匐於殿下,從容俯身跪拜。
「臣女想說的已經說完了。」
許久,君主輕歎。
高台上傳來威嚴的聲,那聲音在空曠大殿裏蕩起層層回聲,恍若天音。
「你可想好了。」
「是。」
展信佳低眉斂目,垂眸望著自己映在被擦拭得一塵不染的金殿烏磚上的倒影,磚麵折射出少女沉靜如潭水的一雙漆瞳,目光堅定。
她緩緩直起身,背脊挺直,不卑不亢。
「待臣女走後,還請陛下設法將臣女的爹娘攔在京城。」
……
為什麽會夢見前幾日偷偷進宮的事…
睡夢中的展信佳頓感不安,眉宇蹙緊,額角滲出冷汗。
夢境裏,畫麵忽而一轉。
殿外,著朱紅色繡仙鶴大袖官服的青年立於階下,神情晦暗不明。
小沈大人!
夢裏的展信佳心髒頓時狂跳,震如擂鼓,她惶恐不安,手心冒著汗。顧不得禮儀規矩,她急忙起身朝他走去,想要同他解釋些什麽。
而青年隻是淡漠瞥她,隨後冷冷拂開衣袖,轉身離去,再未多看她一眼。
天地間,隻餘那一道孤絕的背影。
展信佳難以形容那一刻自己內心的痛楚。
直至噩夢驟然驚醒,那種徹底失去了什麽的慌張感仍殘留在心間,讓她心緒難以平緩。
彼時,天光大亮,院內隔著不遠傳來簌簌聲,應當是小沈大人在清掃昨夜落葉。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展信佳的心稍稍安定。
正走神,“篤篤”兩聲脆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白色信鴿撲棱著翅膀從窗台飛了進來,它歪著頭,以喙啄羽,黑豆般亮亮的眼睛好奇的盯著麵前的少女,在它腿上還綁著小巧的信筒。
展信佳一怔,揉揉酸痛的太陽穴,神情疲憊的披了外衣起身赤足走到窗前。
熟練的從信筒裏取出紙條,這次上麵卻隻有簡短的一句話。
「雁無拘與慕雲嵐一並失蹤。」
展信佳眼瞼微掀,指節驟然握緊,那張紙條瞬間被她掌心被死死攥成一團。
她整個人背脊都在打顫,腳步搖搖欲墜,半晌才緩過來。失力的摸索著扶上一旁的櫃架,她幾乎要把全身重量都靠上去才不至於摔倒。
恰是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展信佳心中一驚,立刻將信鴿重新放飛,而那張紙條則索性塞進嘴裏咽了下去。
進來的是剛清理完院子的沈肅清。
昨夜狂風暴雨吹落了不少殘花枯葉,在庭院內堆積了一層,他耐心的清掃打理了一個清早,這會兒打算問阿紙早飯想吃什麽。
一進來,他眉頭便狠狠下壓。
“你是笨蛋嗎?你當現在還是夏日?天氣轉涼了怎麽起床也不知道穿雙鞋,就這樣光著腳在地上走來走去,要是著涼了怎辦。”
碎碎念叨著,沈肅清上前抄著她的膝蓋彎將她打橫抱起坐到床榻邊,他彎腰去拾她的羅襪繡鞋,一絲不苟的認真替自家傻孩子穿著。
“窗戶怎也是開著的,早上的風最冷,小心別凍著了。”
說罷,沈肅清又仔細端詳了懷裏小姑娘的臉,幾不可聞一聲心疼的歎息。
“嗯,氣色是有點蒼白…你呀你呀,什麽時候能讓我省心一些,到時若是真生病了,某人可不要又含著一泡眼淚找我哭哭。”
“小沈大人。”
“嗯?知道錯了嗎。”
“小沈大人…抱。”
她聲音悶悶的,像是不太高興。
沈肅清笑著摟緊她,將自己的側臉與她白軟的臉頰相貼,甚至幼稚的抱著坐在他腿上的她晃了晃,像是逗小孩子坐搖搖馬那般。
“不是已經抱著了嗎?”
展信佳靠在她肩頭,他肩膀那片布料微濕,滲著涼意,因當是沾上的雨露。
她垂眸。
“那你永遠抱著我。”
“嗯…也不是不行,到時候無論去哪我都揣著你,隻要揣著我們家阿紙,去哪都好。”
“…別人會覺得你有病的。”
“那就有病吧。”
沈肅清輕笑出聲。
反正他本來就有病,早就瘋了,隻是勉強還能裝得像個正常人而已。
“好了,我先去換身衣服。這身衣服上全是方才在樹枝花葉間蹭上的寒露,若是把涼意渡給你就不好了。阿紙也乖乖的,去洗漱吧。”
將小姑娘放落在地,沈肅清俯身憐愛的吻了吻她的眉角,隨後克製的鬆開。
他麵上是一如既往的溫潤笑。
展信佳垂著腦袋沒應聲,一直到他離開房間,腳步漸行漸遠,她才後知後覺的怔怔抬眸。
其實她也沒什麽需要收拾的,回望這一間住了大半年的房間,堆滿書架的狗血話本、逼著小沈大人畫的橘貓畫像、雜七雜八的小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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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件,都承載著歡聲笑語的回憶。
將銀簪攏進袖中,展信佳隻帶走了那方小沈大人第一次拿來給她擦手的、她撿了之後始終帶在身邊的手帕,以及昨日那封寫給她的信。
凜冽的風尚還濕潤,拂過麵頰微微刺痛,展信佳恍惚想著今日確實挺冷的。
冷得她在去往城外的路上一路都打著顫。
京郊亭外,雁西月與雁回時已經等在那裏,在他們旁邊是正在嚼草的駿馬。
“妹寶……”
雁西月迎上前,細眉緊擰,語氣裏滿是擔憂。
“你真的要去嗎?”
雁回時則沒有再多餘問這種沒意義的問題。
從小到大,妹寶想做的事從來沒有中途放棄過,而他能做的也隻是京城替她打點好一切,穩住後方,至少在糧草與軍需上不會有紕漏。
不過,他還是有件事拿不準。
“你是要以展將軍的女兒身份…還是喬裝成展問鼎?”
無疑,展問鼎這個男性身份行走軍中更方便。
可展信佳抬眸,眸光定定。
“展將軍的女兒這個身份很丟人嗎?我就是要讓南郡人知道來的是展越的女兒,為何要用男性身份,上了沙場哪還有男女之分。”
女扮男裝,那是非功過豈非最後都算在了展問鼎這個虛構出來的男子身上?
她偏不,她就要以女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闖進去。將來若是得勝凱旋,旁人也會不由得高看大盛朝的女兒,將地位再往上提一提。
“妹寶…嚶嚶嚶……我會去看你的。”
一旁,雁西月已然哭得淚眼婆娑,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揉得眼睛都紅透了。
展信佳微笑著拭去她麵頰上的淚珠,柔聲安撫。
“哎呀,我們大紅蝴蝶花花美水靈靈冰晶淚幻殤公主怎麽又在掉小珍珠。
邊關那等苦寒荒蕪之地,你去了作何?況且我又不是不回來了,乖乖留在京城,等我打了勝仗回來騎馬帶你一起遊城!”
看見自家蠢妹妹能被妹寶這樣溫柔安慰,雁回時頓時心理不平衡了。
他背過身擠出強忍的眼淚,隨後靜默的佇立一旁,期待著也能被這般溫聲細語的安慰。
而路過他時,展信佳隻是以看弱智的目光掃了他一眼。
她嫌棄的歎了口氣。
“你別哭了啊,豬肉注水就沒人要了。”
雁回時:“……”
這死丫頭,都臨走了還這麽雙標,重女輕男。
他咬牙切齒。
然而再如何惆悵,在這個落寞的離別之秋,輕裝的青衣少女還是打馬於蕭瑟楓林間漸行漸遠,隻餘一道淡得模糊的背影,凜冽決絕。
此去山遙水闊,前路多舛。
雁回時忽而想起妹寶之前拜托自己的事。
此事說難不難,但要是硬說不難,卻也棘手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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