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比親眼看著自己把即將作案的凶手放進家裏更絕望的事，展信佳裂開來。
    眼見慕雲嵐已經被小紙牽著進了展府，心累的展信佳也隻能歎一口氣繼續觀望，伺機而動。
    如有必要，大不了她先把慕雲嵐殺了再守在門口蹲候南郡派來的刺客。
    反正還有兩次機會在。
    到時她扛著劍就往門口一站——！
    她倒要看有她親自鎮守，今天哪個雜種敢進來，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姐姐，喝茶呀！”
    落滿梨花的庭堂裏，小紙趴在桌上眼巴巴的盯著這個病怏怏的漂亮姐姐，“姐姐，你是不是剛才哭哭過，眼睛跟我哥哥一樣都是紅紅的。”
    這句話問得慕雲嵐一愣，而守在妹寶身邊的小少年也不自在的別過臉，有些局促。
    見陌生女人朝自己望過來，少年頓時陰沉了臉，咬牙切齒。
    “喝完快走！”
    時間緊迫，情況危急，他隻知刺客會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內到達，卻摸不準具體時間，甚至不能排除麵前這個奇怪女人就是刺客的嫌疑。
    可現在若是強行把妹寶藏起來，妹寶恐怕不會配合，況且有外人在無論藏在哪裏都不安全。
    現在更讓他在意的是府裏的人居然都不見了！
    他一時間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又或者大家都已經遭遇不測……
    越想越是心驚，哪怕他心中焦急，忐忑不定，旁邊的氣氛卻是一片歲月靜好。
    慕雲嵐抿了口茶水，在望向麵前小姑娘時目光不自覺變得溫暖柔和，神情繾綣，下意識的抬指伸手撫了撫小姑娘額前翹起的幾縷碎發。
    令她意外的是，小姑娘居然沒有躲。
    手掌底下是細軟蓬鬆的質感，鍍著陽光曬過的暖意，像是小鳥絨絨羽毛一樣手感極好。
    懵懂的呆呆盯著自己頭頂上的手，小紙索性站起來把自己的腦袋大大方方往這個漂亮姐姐的掌心拱了拱，直接胡亂把自己頭發蹭亂。
    對方一望過來，她便抱著對方的手笑得傻兮兮的，眼底好似盛著一捧清溪，眉眼彎彎。
    “嘿嘿，可以摸的呀！”
    被小姑娘感染了情緒，原本心情沉重的慕雲嵐感到了久違的放鬆，就好像淤積在胸口的那口心氣終於可以輕鬆地呼出來，從未如此暢快。
    她手上力度更輕。
    “你就不怕姐姐是壞人嗎？”
    “那姐姐是壞人嗎？”
    小紙呆住，反問，可不等慕雲嵐回答，她又一本正經的甕聲甕氣往下講。
    “娘親說不聽話的孩子才會被壞人抓走，可是我隻是乖乖在家裏玩，最近沒有打碎東西，也沒有撒謊，也沒有挑食…所以才不會遇見壞人呢！”
    說到這，小姑娘歪頭笑。
    她被家裏寵成個自來熟的性子，也不見生，還沒等守在一旁的少年反應過來，小紙竟從座位上跳下來又自顧自的爬上了慕雲嵐的膝蓋。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特別喜歡這個姐姐，有一種很懷念很熟悉的感覺。
    就好像無論做什麽都會被任著慣著。
    在姐姐膝上找了個舒服的角度坐好，小紙幼稚的晃蕩著腿，依舊笑得像個小傻子一樣。
    她伸開雙手。
    “要抱抱！”
    每次家裏有人難過的時候，她隻要上去抱抱，對方就會捏捏她的臉馬上變得開心起來。
    不管是會縫漂亮小花的小甜姐姐，會做好吃糕點的翠兒姐姐，澆花的李伯伯，看門的林叔叔…家裏的所有家人都很喜歡她，在長久的、無私被愛的環境裏，小紙毫不吝嗇自己的擁抱。
    不管為什麽難過，總之先抱抱吧！
    這一套絲滑賣萌撒嬌，別說少年展吟書，就連展信佳自己都看沉默了。
    原來自己小時候是這樣的呀……
    “妹寶！”
    少年展吟書還想阻攔一下，可自家笨蛋妹寶已經像條小狗一樣賴在別人身上開始主動投懷送抱了。
    慕雲嵐垂眸，唇畔笑意更深。
    麵對著這個曾經黏了自己九年的黏人精，她向來是無法拒絕，也不忍心拒絕的，輕笑著將小姑娘攬抱進懷裏，如同過去九年裏那般。
    紙兒啊……
    一開始從雪地裏撿到的時候也是這麽一點大，渾身髒兮兮的，眼眶哭得紅紅的，臉瘦得尖尖的，像怕生的小兔子一樣總是躲著人。
    那時的紙兒膽子還很小，說話細聲細氣的，晚上總是噩夢驚醒。
    怕黑，怕打雷，怕獨處，總是抱著個小枕頭怯怯的揪著她的衣袖，生怕被丟下。
    慕雲嵐記得自己嬌養了快一年這惹人心疼的小姑娘膽子才慢慢大了些，能正常跟人交流了，學會撒嬌了，也開始恃寵而驕的任性了，黏在她身邊碎碎念的時候簡直可愛得不像話。
    不想練字時就會裝模作樣的說手酸，眼淚汪汪的誇張的喊著“師父，我的手要斷了。”
    這個笨蛋…明明練武時再苦再累也沒有吱過一聲，偏偏一到練字就開始哭，裝得慘兮兮的，分明了吃準了自己永遠都不會生她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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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闖了禍便躲在自己身後隻探出個頭，等自己擺平了一切，怕被責罰的小姑娘又黏糊糊的纏上來討好的念叨著“師父最好了，師父最厲害了！”
    九年的歲月，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
    如今仔細回憶起，慕雲嵐腦海中浮現的總是急急忙忙朝自己奔來的小姑娘那光亮的剪影——
    “師父，裙子又刮破了，幫我在上麵縫一隻小貓吧！?(?)”
    “師父師父，好想跟你出去玩呀~~”
    “嗚嗚嗚師父，魚的骨頭好硬t，再也不喜歡吃魚了。”
    “要是師父不用再生病就好了，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去找世界上最好的藥！ψ(｀?′)ψ”
    “師父！我抓到螢火蟲了！嘿嘿送給你呀！”
    ……
    憶起往昔，慕雲嵐不由得輕笑出聲。
    孤零零來到異世，在長達數年的寂寞與無望中，小姑娘就像翩躚的蝴蝶一樣圍繞著她，帶來熱鬧，帶來鮮活，帶來人世間美好的一切。
    有時慕雲嵐也會想，到底是紙兒需要她，還是她一直在需要紙兒呢。
    甚至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慕雲嵐都自私的得意於這個孩子是被自己養得這樣健康、這麽自信，是她的存在才把紙兒從痛苦裏救了出來。
    所以對於紙兒來說，她一定是特別的。
    可如今她才恍然，在經曆那件事之前，紙兒本來就是這樣活潑可愛的孩子啊……
    可惜，現在也隻有小時候什麽都不懂的紙兒還願意跟自己親近。那個在自己眼皮底下一點點長大的紙兒，恐怕再也不會原諒自己了吧……
    心中酸澀難忍，鈍鈍的陣痛。
    回想起不愉快的記憶，慕雲嵐垂眸，情不自禁將臉貼在小姑娘柔軟發頂，將懷裏的小姑娘抱得更緊，以臉頰繾綣的蹭著，摩挲著。
    像是抱住水中唯一的浮木，抱住生命裏唯一的希望。
    她聲音放得很輕，近乎像是喃喃自語。
    “姐姐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也有一個像你這樣可愛的孩子，可惜她生了病…為了回家，為了救那個孩子，姐姐做了很多不好的事……”
    聽到這，懷裏的小紙迷茫的仰起臉。
    “所以姐姐是壞人嗎？是要抓小紙去做什麽嗎？這樣姐姐的孩子才會好起來嗎？”
    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有人破門闖了進來，空氣中逐漸彌漫起尖銳的殺意。
    慕雲嵐置若罔聞。
    像是做了某種決定，她鬆開手，笑著俯身在小姑娘額上輕輕親了一口，再抬眸時，那雙向來溫柔淡然的眸子裏已經盛滿了淚水。
    “才不會呢，紙兒也是我的孩子。”
    她養了九年的，親眼看著長大的，她最驕傲的——
    隻是乖乖在家的，沒有打碎東西，沒有撒謊，沒有挑食的最可愛的好孩子。
    她的孩子。
    腳步聲越發逼近，殺意更濃。
    慕雲嵐擦去淚水，站起身，眸光一點點變得冷冽，從容的，目眥欲裂，死死的緊盯著前方。
    誰也不能帶走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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