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兩人都起晚了，璃月醒來，隻覺得身上沉沉的，腰腹上有條大粗腿，不禁腹誹一個帝王睡相真差。
    說到睡覺，璃月忘了是她帶壞楚郎君，那腿是她總不老實，隻有楚郎君抱著才老實。
    四目相對，他的眸色慵懶繾綣，如同往常，而璃月眼眸彎起，帶著陌生，先打招呼，“皇上，早。”
    楚珩鈺心一顫，瞬間清醒，璃月從來是叫郎君，極少時候叫皇上，忽而，想到夜市那次，璃月便是皇上，皇上叫在嘴邊，那時候.......莫不是在想著疏遠他？
    那日的郎君雖帶著依戀，可......宛若告別。
    一大早，楚珩鈺心情就不好了，心口不舒服，鬆開璃月，起身。
    璃月跟著起身。
    楚珩鈺道：“這幾日先在宮裏好好養傷，若是無趣，孤讓人帶著麟兒來陪你。”
    “哦，嗯？麟兒是誰？”
    楚珩鈺拿衣服的手一頓，轉身看著璃月，見她眸色清亮，疑惑滿滿，錐心般的心襲來，她…她怎麽可以連孩子都忘了，怎麽可以這般心狠，既自責又不知如何是好，低沉的聲音裏帶著失落：“孤...與你的麟兒。”
    “什麽？你騙我是不是？你不是還沒娶我麽，我們怎麽已有孩子了？”
    璃月越是什麽都不知，楚珩鈺越是揪心，一時無法麵對璃月，拿了衣裳就急步出去。
    趕緊差叫人傳李禦醫來，這般不記得她與自己的所有過往，宛如他被再一次拋棄，連同她的靈魂，將屬於他的那一部分一起割裂，不帶任何留戀。他接受不了這般的璃月，他要完完整整的璃月。
    老李一早出宮去了，隻得叫別的太醫來。
    然，別的太醫不曾聽聞這般病症，隻說許有瘀血，等化開就可記得過往，這般話，與李禦醫完全不一樣，楚珩鈺隻得等李禦醫進宮再問。
    楊兼一晚上就尋了幾個老人，等楚珩鈺吃過早膳，開始處理公文稟道：“皇上，知曉璃月過往最多的就是邱掌事，您是現在見，還是過會兒再見。”
    楚珩鈺放下筆，道：“現在見。”
    “是。”
    關於璃月，他知曉的還是太少，她那人，不問從來不說，怨極，也是選擇自己的方式處置，不留餘地。
    楚珩鈺想恨，恨不起來，反而全是自責和愧疚。
    邱掌事跪下行禮，“老奴見過皇上。”
    楚珩鈺第一次見著浣衣坊的掌事，看歲數，應該很早就進宮了。問：“是你給璃月取的名？”
    邱掌事點頭：“妮兒，一聽就是鄉下來的，容易叫人欺負，故而給她用了璃月此名。”
    “她時常被人欺負？”
    邱掌事想一下，點頭道：“算是吧，她這個人有口吃的滿足了，從來不爭不搶。老奴記得她剛進浣衣坊的時候，又小又瘦，皮包著骨頭，可唯獨小臉似有二兩肉，眼睛大大的似會說話。不過獨來獨往慣了，誰都跟她說不上話，幹活卻是第一的，小胳膊小腿擰不動衣裳也從不叫人幫忙，久而久之，力氣就練出來了。別人與她親近，她也不說話，但架不住那些要與她說話，叫她幫忙，又都是歲數又差不多的孩子，就是石頭，時日長久也捂熱了。故而，有段時間時常見她笑，好幾個人吃飯相互留飯，睡覺也會一起打水。可好景不長，浣衣坊到底是個苦地方，沒幾個人受的住，攢住銀子的都投去別宮娘娘處。”
    楊兼插嘴：“你這麽說，璃月也沒怎麽被欺負嘛。”
    邱掌事歎一口氣道：“就是好日子也不長久，我記得，有個小翠的，投去別宮娘娘處才三個月就被打死了，還是璃月給銀子打點的，哦，還有一回，也是璃月相熟的，叫她去送個衣裳，結果鬧出衣服上沾毒汁的事，她幸運沒事，倒是死了個太監，跟她沒關係居然也去打點叫人安葬。自那之後她就極少說話，但曾經在一處要好過的姐妹情意還在，有一回正過年呢，那姐妹叫她去別宮領賞錢，結果，天亮才回來，我沒問幹什麽去了，後來，她又給收了一回屍，之後，才傳出那宮女沒找到替罪羊，隻得認錯替主子擔事。中間什麽事因著過去久了，我也不好問。不過宮裏好多事不用問，自有風聲傳出來，那時候的宮中，主子多，嘴巴多，沒有秘密。
    之後便越來越不愛說話，也起了防備心也是好事，但是越沉默寡言，越被人孤立，也不好過，吃飯無人幫她留，打熱水也不帶她。沒兩年，璃月將攢了兩年的銀子求人辦事，求去東宮，我也問她為什麽要去東宮，她似說，那安全，我這才想起，東宮確實少有打殺下人之事，唉，說來，跟她一同進宮的十來個姑娘，獨她還好好的.....”
    楚珩鈺不想聽了，揮手叫人退下，宮裏是個什麽情況，他又怎會不知，也難怪她不喜歡宮中，這般說來，她說誰都比他好，不是信口氣言。
    楊兼拍了拍自己嘴巴，怪他多嘴，早知道提前叫邱掌事說些好的，這般說宮裏頭這般聽來，誰會想待在宮中。
    見皇上心情不好，璃月又那樣，他再多說就是討罵，退了出去。
    之後李禦醫帶著李明善進宮，一起去看璃月，去之前先見了皇上。
    禦書房光線暗，一個帝王枯坐，什麽都不做，覺出幾分落寞可憐來。
    楊兼輕聲：“皇上，李禦醫帶了人進宮。”
    楚珩鈺緩過神，看了看李禦醫帶來的人，有過一麵之緣，點頭，道：“李禦醫，璃月那般情況可能治？”
    李禦醫拱手，“皇上，我兒略通引夢之法，可試試，不過......”
    “不過什麽？”楚珩鈺起身。
    李明善拱手：“引夢之法治心病，她現在若是好好的，不見病症，其實，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再者，引夢之法需要病人高度配合，就怕......”
    “怕什麽？”
    “就怕她不願再叫自己想起。”
    楚珩鈺心涼了半截，璃月如今確實好好的，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