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建光元年，宣州城外的蒙溪畔，一株千年青檀樹轟然倒伏。樹皮經溪水衝刷百年，已化作雪白絮狀，宛如泣血的仙子遺落人間的瓔珞。
    孔丹跪在濕滑的青石上，指尖撫過樹皮上細密的紋路，忽見一縷青煙從樹根處嫋嫋升起，凝成蔡倫的虛影。師傅臨終前那句“紙為心魂，墨為骨血”的讖語，此刻在耳畔回響。
    “丹兒，汝需尋得‘天地之心’。”蔡倫的聲音如風穿過千年的塵埃，“宣城山水靈秀，但需以檀木之韌、稻草之柔，方能鑄就不朽之紙。”
    孔丹望著師傅消散的魂魄，將腰間竹筒中的溪水灑向青檀樹。刹那間，萬千星辰自天幕墜落，融入樹皮與溪水中。他知道，這是天地賜予的機緣。
    孔丹在蒙溪畔搭起草廬，以青檀樹皮為引，開始了千年未有的試驗。
    第一年，他將樹皮蒸煮七日，卻見紙漿如腐爛的蛛網，墨跡暈染成一片混沌。第二年，他嚐試用沙田稻草混合，紙麵卻裂如龜甲。第三年深秋，他忽見一隻白狐銜來三片梧桐葉，葉脈間流淌著金色的光華。孔丹靈光乍現，將梧桐葉碾碎成漿，與青檀、稻草按三一之數調和。
    當第一張薄如蟬翼的宣紙從竹簾中升起時，整座宣城城都籠罩在異香之中。孔丹的墨竹圖在紙上暈染出雲霧繚繞的峰巒，連溪水都倒映出千年後的墨痕。
    宣紙初成，卻引來了上古墨妖的覬覦。墨妖化作老者，以“永駐丹青”為餌，誘騙孔丹泄露製紙秘法。孔丹將計就計，以自身精血為引，在宣紙上寫下《心經》全文。墨妖觸到經文瞬間灰飛煙滅，而宣紙竟生出靈性，能自行修複裂痕、抵禦蟲蛀。
    “汝之丹心，已鑄就紙魂。”蔡倫的虛影再次顯現，“自此宣紙不朽，而汝需在此守護千年，直至墨魂歸位。”孔丹望著手中漸顯裂紋的宣紙，將最後一絲神魂注入其中。千年後的涇縣小嶺村，曹氏先祖拾得這張殘紙，宣紙的傳奇，才真正拉開序幕。
    時光如梭，孔丹的草廬化作青檀林，溪水旁建起座座紙坊。小嶺村的曹氏族人謹守“傳子不傳女”的祖訓，以烏溪之水、星月之華，延續著千年古法。
    明宣德年間，陳清款宣紙被列為貢品，皇室監製下，宣紙工藝臻至化境。工匠們發現，每張宣紙的紋路都暗合星宿軌跡，墨色濃淡處，竟似有山河起伏、草木枯榮。
    而孔丹的殘魂，始終遊蕩在宣紙之間。他見證過李煜在澄心堂紙上題詩，見過齊白石潑墨山水，更在文革時期，以紙為舟，載著千年墨魂躲過劫難。
    2023年的涇縣，周東紅與毛勝利兩位“大國工匠”正在曬紙。他們的竹簾在火牆上起起落落，仿佛千年前的孔丹與蔡倫在隔空對弈。
    當最後一張古法宣紙烘幹時，孔丹的殘魂終於凝實。他撫摸著紙上自己年輕時的筆跡，忽見墨痕中躍出萬千星辰，與蒙溪的月光交相輝映。
    “丹兒，汝之執念已了。”蔡倫的聲音自星空中傳來，“宣紙本是天地靈物，唯以心守之，方能永生。”
    孔丹化作青煙融入宣紙，而整座宣城，都飄散著青檀與稻草的清香。千年墨魂，終歸星海；千年宣紙，永載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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