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晨霧還未散盡，城南的青石巷已傳來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十歲的阿福踮腳擦拭著油條攤，銅錢在竹籃裏叮當作響，像極了母親藥匣裏冰涼的玉片。他忽然想起昨夜那個噩夢——青石巷口的巨石突然睜開血色瞳孔，無數銅錢從石縫中湧出，化作一條條青蛇纏住他的腳踝。
    “阿福！阿福！”巷尾傳來焦急的呼喊，阿福猛地打了個寒顫。轉身時，隻見包拯的烏木轎輦正碾過青石板，八名皂隸如鐵塔般矗立兩側。轎簾掀開，半張青玉麵具在晨光中泛著冷光，阿福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賣油條的娃娃，為何在光天化日之下啼哭？”包拯的聲音如春冰乍裂，驚飛了簷下築巢的斑鳩。阿福顫抖著捧出空竹籃，油漬斑斑的藍布滲出淚痕：“小人的錢……昨夜靠在這塊石頭上睡下，醒來便……”
    包拯的目光落在巷口那塊三丈高的青石上。石麵布滿歲月的裂痕，裂縫深處隱約透出暗金色微光，如同凝固的岩漿。他忽然抬手，驚堂木“啪”地擊在轎杆上：“來人，將此石綁了，押去開封府受審！”
    開封府的朱漆大門前，百姓們圍成裏三層外三層。包拯命人將青石置於滴水簷下，又命王朝取來三牲酒禮，焚香叩首：“汴京百姓皆知，此石生於城南風水地，受龍脈滋養三百載。今日石怪竊財，實乃天降劫數，需以聖賢之智降服！”
    話音未落，忽有老嫗跌跌撞撞闖入公堂：“大人明鑒！小婦人借出的一百文銅錢，昨夜也不翼而飛，定是這石妖作祟！”話音未落，人群中爆發出更響亮的議論聲。包拯冷笑一聲，猛然拍案：“將老嫗與阿福的銅錢各取一枚，投入銅盆清水中！”
    水波蕩漾間，兩枚銅錢同時浮起油花。包拯的瞳孔驟縮——這油漬分明是阿福炸油條時沾染的獨門秘方，而老嫗的銅錢卻帶著皂角洗過的痕跡。他忽然起身，劍指青石：“石妖，你既要禍亂汴京，何不顯出真身！”
    夜半三更，包拯獨自來到城南古井。井水倒映著滿天星鬥，青石巷口的巨石突然發出幽藍磷火，石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篆文。他忽然想起少年時讀過的《地脈誌》，其中記載：汴京龍脈自朱雀門起，經青石巷直貫皇城，此石實為龍脈節點，封印著上古妖神殘魂。
    “原來你並非石怪，而是被封印在此的蜃龍殘魄。”包拯從懷中取出龍鱗玉佩，玉佩上的雲雷紋路與石紋交相輝映，“當年大禹治水，以四海龍族為鎖，你私放水患，被鎮壓在此。今日劫數既至，我便助你重歸天地，但須以百姓之血為祭——”
    蜃龍殘魂的哀嚎震得古井水花四濺：“不！我隻要銅錢！那些沾染貪欲之人的銅錢！”包拯的劍鋒凝在半空，月光下，他忽然看見阿福懷中緊抱的藥匣，匣底滲出暗褐色痕跡——竟是母親熬藥時滴落的血淚。
    三日後，汴京城頭立起高台。包拯將百姓捐獻的銅錢熔鑄成九尊銅鼎，鼎身刻著《地脈誌》全文。蜃龍殘魂在鼎中盤旋嘶吼，最終化作青煙融入龍脈。百姓歡呼時，包拯卻悄然來到青石巷口，以朱砂在石麵寫下“公正”二字。
    “從此以後，你便是汴京的青天碑。”他撫摸著石紋中若隱若現的龍鱗，“每有冤屈，但以心誠叩問，自有天理回應。”話音未落，石麵突然湧出清泉，泉水晶瑩如淚，汩汩流向城南古井，與井水融為一體。
    百年後，蘇軾夜遊汴京，於青石巷口拾得半枚銅錢。銅錢上的油漬早已褪去，卻刻著一行小字：“天理昭昭，不欺暗室。”他望著石碑上斑駁的“公正”二字，揮毫寫下《洗冤集錄》序言：“法者，天下之公器；民心，萬世之準繩。”
    而那塊青石，始終靜靜佇立在時光裏。每當月圓之夜，石縫中會滲出細密水珠，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越的回響——那是上古蜃龍的歎息，也是包拯的青天誓言，在歲月長河中永遠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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