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深秋，上海城北的工地籠罩在薄霧中。東西高架與南北高架的交匯處，直徑五米的巨型鋼柱直插雲霄，周身纏繞著銀白鋼紋，九條金龍盤踞其上，鱗甲閃爍如星辰。這根被稱作“龍柱”的建築奇跡，是上海高架“申”字骨架的最後一筆，卻也是整個工程最隱秘的禁忌。
    工人們記得，當鑽頭第一次觸碰到地下六十米深的岩層時，鑽頭竟如撞上玄鐵般粉碎。三十六根鋼管柱，沒有一根能穿透那層堅硬的岩層。技術專家們日夜研討，圖紙改了十八稿，卻始終找不到症結所在。直到某日，一位銀須老者踏著晨露而來。
    他是玉佛寺的住持，真禪法師。這位曾在佛學院講授《華嚴經》的老僧，此刻目光如炬地凝視著工地。他繞著巨柱走了七圈，每一步都踏在子時與寅時的交界線上。最後，他在鋼柱前駐足，指尖輕觸岩層，低語道：“此處乃東海龍脈所經，地龍蟄伏，非神力不可動。”
    工人們麵麵相覷。傳說中的龍脈本是虛妄，但真禪法師的眼神卻讓他們想起數百年前《水經注》記載的“滬瀆龍湫”——那條被陸機詩篇驚醒的東海青龍，至今仍在江南大地上遊弋。
    真禪法師的預言成真了。當第一場法事開始時，工地西北方的荒野上，突然湧出汩汩黑水。工人們驚恐地發現，水窪中浮沉著半透明的蛇屍，鱗片上流轉著詭異的幽藍幽火。更駭人的是，這些蛇頭生犄角，身形在月光下時隱時現，分明是傳說中的地龍！
    “它們本是護脈靈獸，卻被愚昧者斬殺。”真禪法師的誦經聲穿透夜色，手中檀木佛珠突然迸裂，珠子滾落處，地龍殘骸竟化作金砂，滲入地下。他轉身對工程負責人道：“需以龍紋鎮壓怨氣，七日之後，地脈自開。”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句讖語竟成了法師的遺言。七日後，當第一根鋼柱穩穩打入地底，真禪法師便在禪房圓寂。他的臨終偈語隨風飄散：“龍銜玉柱鎮乾坤，劫波渡盡見晨昏。”
    三十年後，上海博物館的年輕考古學家林晚照，在整理龍柱檔案時，發現了一張泛黃的圖紙。圖紙角落的批注寫道：“趙誌榮先生以龍騰日月為意象，實為鎮壓地龍怨氣，每條龍眼嵌東海水晶，每月朔望之夜，龍目會映出龍宮虛影。”
    她決定親自前往龍柱探訪。當她觸摸到冰冷的鋼紋時，掌心突然灼燒般疼痛，無數畫麵如岩漿奔湧——
    ——1995年的工地，地龍在鋼柱下痛苦扭曲；
    ——真禪法師的袈裟染滿龍血，卻在誦經聲中化為金光；
    ——現代高架上車流如織，龍柱頂端的水晶折射出幽藍幽火。
    林晚照跌坐在地，驚覺自己前世竟是東海龍族末裔。三百年前，她的先祖因觸犯天條被囚於此處，而真禪法師的前世，竟是受龍族所托、自願永世鎮壓的護法靈僧。
    真相揭開時，地脈的震動再次來臨。龍柱上的金龍突然活轉，鱗片如利刃般割裂鋼紋，幽藍幽火從裂縫中噴湧而出。林晚照想起法師的偈語，撕開衣襟將龍鱗刺入心口，鮮血滴落處，竟浮現出東海龍宮的陣法圖。
    “晚照，你既知因果，便該明白——龍柱不是封印，而是契約。”真禪法師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那聲音既蒼老又年輕，如千年古鍾的餘韻，“當年我以佛法渡劫，今日你需以龍血續緣。”
    她咬破舌尖，將龍血混著東海水晶粉末，按在陣法圖上。刹那間，龍柱轟然炸裂，萬千金龍衝天而起，卻在半空化作金色雨露，滲入申城每一寸土地。地脈的哀鳴化作春雷，喚醒了沉睡的護脈靈獸。
    三個月後，上海市民發現，龍柱上的金龍竟在月光下流轉起星河。每逢朔望之夜，高架橋上會響起若有若無的龍吟，車輛駛過時，車燈竟映出粼粼波光。
    林晚照站在重建的玉佛寺前，手中握著半枚斷裂的龍鱗。真禪法師的舍利塔下，新刻的碑文寫道：“一九九五年冬，東海龍族與上海城民立此契約：以龍血為墨，以佛法為硯，共書天地清明。”
    她望向東方明珠，想起先祖留下的最後一句密語：“真正的龍脈，不在地下，而在人心。”
    如今的延安路龍柱，已成為上海的地理坐標與精神圖騰。每當夜幕降臨，九條金龍在霓虹中若隱若現，仿佛在訴說著一個跨越千年的故事——關於犧牲、救贖與永恒的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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