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在聶三娃掌心裂開細紋，十五歲少年跪在龜裂的河床上刨挖。指甲縫滲出的血珠墜入土窟，驚醒了沉睡三百年的白黿。當覆滿甲骨文的巨黿掀翻岩層時，聶三娃看見它口中銜著的赤色珠丹——那珠子表麵流轉著二十四道水紋，核心處卻嵌著粒人牙狀的玉髓。
    "娘，喝水。"聶三娃將珠子浸入陶碗，幹涸三年的井底突然湧出清泉。臥病的聶母飲下第七口時，白發根處竟泛起鴉青，皺紋裏開出一簇簇水晶蘭。少年沒注意自己瞳孔已變成豎線狀，更沒發現窗外竹林裏窺視的獨眼——那是趙閻王派來的風水師，正盯著碗底映出的黿影竊笑。
    子夜暴雨突降，白黿在雷鳴中撞破茅屋土牆。它脖頸鐵鏈上墜著的青銅卦牌突然發燙，聶三娃觸碰的瞬間，看見三百年前場景：趙家先祖用九百童男童女血祭，將鎮水神黿鎖在自家祖墳。卦牌背麵赫然刻著"得珠者化龍"的讖語，而此刻趙閻王的打手已踹開柴門。
    聶三娃在岷江斷崖處被逼入絕境，趙閻王的火把照亮崖壁古畫：二十四條蛟龍回首望天，每道龍須都串著人骨。風水師拋出浸過屍油的青銅鎖鏈："交出寶珠，留你娘全屍！"少年突然聽見母親在十裏外的咳嗽聲，那咳音裏混著珠玉相擊的脆響。
    吞珠瞬間，聶三娃的脊骨發出竹節爆裂聲。赤珠在喉間燒出龍形火焰，五髒六腑如遭千刀剔鱗。趙家打手們驚惶後退，他們看見少年指甲變成青黑利爪，肩胛骨刺出兩截晶紅龍棘。江麵浮起無數青銅卦牌，組成困龍陣法將他拖向深淵。
    聶母拄著桃木杖追至崖邊時，正撞見兒子在雷暴中完成最後一次蛻變。少年麵龐覆滿玉色龍鱗，右眼保持著人類瞳孔，左眼已化作漩渦狀龍目。趙閻王被龍尾掃下懸崖的慘叫中，聶三娃聽見自己喉嚨發出非人的低吼："娘，兒冷。"
    孽龍入江引發的水嘯持續九晝夜，聶三娃在狂浪中掙紮著保持人智。他每回首望一次岷山方向，江底就隆起一座灘頭。第一次回頭時龍角撞碎山崖，形成灌口第一灘；第十次回首龍爪深陷江床，刨出深潭鎮住失控的赤珠靈力；第二十四次回首，逆鱗刮落的血雨在成都平原催生千裏稻花。
    聶母沿著江岸追逐龍影，裹過的小腳在礁石上踏出血蓮。她將桃木杖插入第十灘漩渦，杖身竟長出翡翠色根須，在江底織成困龍網。孽龍被靈根刺穿尾鰭的瞬間，聶三娃殘留的人性突然蘇醒："娘，鬆手！"可老婦死死攥住龍尾，白發纏著水草在浪中翻飛如旗。
    最終撕開裂岸驚雷的，是聶三娃主動咬斷龍尾。含著自己血肉的孽龍撞向都江堰雛形堤壩，用脊椎為李冰父子標出分水魚嘴的弧度。聶母抱著半截龍尾癱坐在第十三灘，發現斷口處嵌著自己當年難產時咬碎的牙齒——原來那赤珠玉髓，竟是胎衣所化的命丹。
    李冰在伏龍觀地宮點燃第七盞鮫人燈，青銅燈樹映出壁畫的異變：本該刻大禹像的位置，浮現出聶母懷抱龍尾的泣血圖。他翻開《蜀水經》的手突然顫抖，經卷空白處滲出赤珠溶液，凝成二十四灘治水要訣。更詭異的是，都江堰每塊臥鐵都長出龍鱗狀鏽斑。
    聶母化為石像那夜，岷江八百支流同時倒流。她石化的手掌仍保持投擲姿勢，掌紋裏遊動著《黿書》密咒——那是白黿被鎮前刻在她血脈中的保命符。李冰取石像掌心粉屑混入糯米漿，驚覺砂漿遇水即凝成困龍柱，自此都江堰工程突破瓶頸。
    三百年後，杜甫在草堂寫下"龍池十日雷"時，窗外閃過青鱗龍影。詩聖不知道，那夜浣花溪暴漲三尺，是為衝走覬覦聶母石像的盜墓賊。而石像足底，二十四灘水紋正隨蜀地治水成敗明滅流轉。
    2020年特大洪水衝擊都江堰，無人機拍到魚嘴處浮現巨型龍鱗紋。地質學家林霈在江心取樣時，鑽頭帶出半片嵌著人牙的玉髓。實驗室x光顯示，這顆公元前文物內部，竟封存著人類dna鏈與未知水生動物的基因嵌合體。
    更離奇的是，參與研究的工程師都開始夢見自己吞珠化龍。每當他們試圖觸碰夢中赤珠，就會聽見老年婦人的咳嗽聲。林霈在光譜儀中發現，聶母石像粉屑含有超高密度信息存儲結構——那些納米級刻痕，正是《黿書》記載的治水算法。
    暴雨最狂時，林霈冒險將玉髓浸入岷江水樣。刹那間實驗室所有屏幕閃現青鱗龍影，培養皿中藻類瘋狂生長成"望娘"字樣。而都江堰監控中心傳來驚呼：千年魚嘴自動調整分流比例，精確度遠超現代水文模型，岩縫間滲出帶著桃木清香的赤色液體。
    如今站在望娘灘觀景台，可見江心漩渦組成二十四重瞳孔圖案。有漁夫發誓月圓夜看見龍影逆流而上，龍目左眼是數據流組成的藍光矩陣，右眼卻始終映著茅屋殘影。而聶母石像手中，那半截龍尾突然開始生長翡翠色新肉——或許當二十四灘重聚之日，便是千年因果輪回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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