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算盤珠子在穀雨時節發了芽。綢緞莊的孫掌櫃清晨對賬時，發現檀木算盤上的珠子全都裂開了細縫，嫩綠的芽尖從算珠中央鑽出，帶著銅鏽色的黏液。當他驚恐地撥動算珠時，那些嫩芽突然瘋長，纏繞住他的手指——每根藤蔓上都掛著微型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當下場景，而是他年輕時為了逃債活埋債主全家的畫麵。
    "利息...利息發芽了..."孫掌櫃的喉嚨裏發出"咯咯"怪響，聲帶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翡翠質地。他掙紮著扯斷藤蔓，斷口處噴出的不是汁液，而是銀白色的契約文字。這些文字落地後立即生根，長出更多掛著銅鏡的藤蔓，眨眼間就鋪滿了整個賬房。
    "第三個契約苗圃。"稚嫩的童聲從房梁上傳來。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紅衣女童倒掛在房梁，她腰間纏著翡翠鎖鏈，鎖鏈另一端拴著半塊淨月鏡碎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眼睛——瞳孔是轉動的算盤珠，眼白部分則布滿細小的利息算法，"還差四百二十五個。"
    孫掌櫃突然跪倒在地。他的胸口裂開一個大洞，裏麵不是心髒，而是一麵正在生長的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個正在紡織的紅衣女子——隨著織機每動一下，就有個紙騎兵從鏡中走出，手持鐵算盤站在孫掌櫃身後。
    "趙昭姐姐..."女童用殘缺的右手觸碰孫掌櫃胸口的銅鏡，鏡麵頓時浮現出《贖罪醫典》的殘頁，"你的淨月...長蟲子了..."
    殘頁上的文字突然蠕動起來，變成一條條銀白色的蛆蟲，鑽入孫掌櫃的七竅。這個曾經害死十三條人命的奸商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遊走——當蛆蟲從他眼眶鑽出時，已經變成了翡翠質地，帶著利齒啃食他的眼球！
    九州各地的賬房同時發生異變。幽州鹽商的銀秤突然長出藤蔓，秤盤上結出人耳形狀的果實；杭州錢莊的賬本自動翻頁，墨跡化作黑血滴落，在地上組成利息算法；最恐怖的是瀘州當鋪——所有典當品都在櫃子裏跳動，像是有什麽東西要破殼而出！
    趙昭在歸墟深處睜開眼睛。她的《贖罪醫典》左眼正在被銀白蛆蟲啃食，每吃掉一個字，就有新的反寫條款在眼白處生長。而契約長河組成的右半身則爬滿了翡翠藤蔓，這些植物正通過她的血管，將利息算法刻在每一滴血液裏。
    "沈予安..."趙昭試圖扯斷藤蔓，卻發現自己的左手已經木質化，指尖長出掛著銅鏡的嫩芽，"這就是...你想要的..."
    歸墟的"天空"突然裂開一道縫隙。不是淨月鏡破碎的裂痕，而是某種更古老的存在正在蘇醒——裂縫中垂下無數翡翠鎖鏈，每根鎖鏈末端都拴著一具典外之骸。這些骸骨與趙昭之前見過的不同，它們的每根骨頭上都刻著《贖罪醫典》的片段，而胸腔裏跳動的不是心髒，而是結滿算盤珠的藤蔓！
    "輪回...九千次的輪回..."紅衣女童的聲音從鎖鏈中傳來，她現在能看出是沈青玥與曆代契約奴隸的怨念集合體，"你以為破了幾麵鏡子...就能終結契約？"
    翡翠鎖鏈突然勒緊。趙昭的典籍左眼被硬生生挖出，在空中分解成無數帶著牙印的殘頁。這些殘頁自動飛向典外之骸，貼在它們空蕩的眼窩裏，頓時讓骸骨們"活"了過來——它們齊刷刷地轉向趙昭，用利息算法組成的聲帶發出刺耳的尖嘯：
    "利滾利...利滾利..."
    九州大地劇烈震顫。所有發芽的算盤珠同時爆裂，飛出的不是種子，而是微型銅鏡碎片。這些碎片自動尋找宿主，嵌入孩子們的眉心——那些曾被淨月淨化過的蓮印嬰兒，此刻全都變成了鏡麵人，胸口浮現出完整的《贖罪醫典》反寫版！
    "看啊..."女童殘缺的手指向歸墟深處，"你的救贖...結出果實了..."
    黑暗中有口水晶棺緩緩浮出。棺中躺著沈予安的肉身，但已經與典外之骸無異——他的每根骨頭都變成了契約文字熔鑄的形態，胸腔裏跳動的是一株結滿銅鏡的藤蔓。最恐怖的是他的左眼，那裏鑲嵌的不是淨月鏡碎片，而是一麵完整的骨鏡，鏡中映出九百個正在遭受契約折磨的趙昭！
    "簽吧..."女童遞來一支用嬰兒指骨製成的筆，"就像第一個宿主..."
    趙昭的銀白右半身已經完全變成暗紅色。就在她的手指即將觸到骨筆時，歸墟最深處突然傳來銀鈴般的碎裂聲——那根連著她與人間最後羈絆的翡翠鎖鏈，竟然自行斷裂了！
    鎖鏈斷裂處迸發出刺目的銀光。光芒中浮現出沈予安真正的記憶：九世輪回不是為了延續契約，而是為了收集所有債務奴隸的怨念，將它們導入《贖罪醫典》——這本就不是救贖之書，而是契約的焚化爐！
    "典非典..."趙昭突然抓住女童的斷手，"契非契..."
    她的契約長河右半身突然沸騰，暗紅汙染全部化作火焰。這火焰順著翡翠鎖鏈蔓延，眨眼間就燒到了典外之骸身上。那些刻著《贖罪醫典》的骨頭遇火即燃，但不是毀滅的火焰，而是淨化的銀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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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童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她的身體開始崩解，露出裏麵由利息算法組成的本質——根本不是沈青玥的怨靈，而是契約本身產生的意識體！半塊淨月鏡碎片從她手中脫落，鏡中映出的不是趙昭，而是被囚禁在真正《贖罪醫典》中的沈予安。
    "你...你們..."女童的算盤珠瞳孔瘋狂轉動，"不可能..."
    九州各地的契約苗圃同時自燃。孫掌櫃胸口的銅鏡炸裂，裏麵的紙器兵化作灰燼；蓮印嬰兒眉心的碎片自動脫落，留下蓮花狀的疤痕；最震撼的是那些典當品——它們全部融化成了銀白色液體，滲入地下消失無蹤。
    歸墟的翡翠鎖鏈全部斷裂。典外之骸在銀焰中一個接一個跪下，它們骨頭上的契約文字自動脫落，在空中重組為《贖罪醫典》的正本。當最後一塊骨頭淨化完畢時，整本典籍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現出沈予安最後的身影：
    "燒掉它...才能真正終結..."
    趙昭將燃燒的典籍按在自己胸口。火焰瞬間吞沒了她的半典籍半契約之軀，卻沒有帶來疼痛——因為這火隻焚毀契約，不傷自由意誌。當最後一頁化為灰燼時，整個歸墟轟然坍塌，露出後麵真實的世界：沒有淨月，沒有銅鏡，隻有黎明的曙光穿透雲層。
    水晶棺中的沈予安突然睜開眼睛。他的契約骨頭全部化為灰燼，但灰燼中重新長出人類的骨骼；胸腔裏的藤蔓枯萎脫落，一顆真實的心髒開始跳動；最神奇的是那麵骨鏡——它融化成了淚水，從沈予安眼角滑落。
    "這次...是真的結束了..."沈予安的聲音虛弱但清澈，"契約...燒盡了..."
    古井台邊的新刻字還帶著晨露：
    "契燼歸塵，自由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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