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王秀蘭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而又堅定，“再難也得去試試，不能就這麽算了，梅子和孩子往後可咋辦？咱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沒個依靠啊。”李虎長歎一口氣，胸腔裏像是壓抑著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那口氣裏，滿是無奈與心酸。
    他重重地點點頭，那動作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每一下點頭都仿佛承載著整個家庭的命運，每一次點頭都像是在向未知的困難宣戰，盡管心中充滿了恐懼和不安，但為了女兒和未出世的外孫，他願意拚盡全力。
    可擺在眼前的難題就像橫亙在麵前的兩座巍峨高山，難以逾越。路途遙遠不說，盤纏也是個大問題。家裏本就沒多少積蓄，為了給李梅補充點營養，這些日子已經花光了。家中那口老舊的箱子裏，隻剩下幾張皺巴巴的零錢，安靜地躺在箱子底部，根本不足以支撐這趟遙遠的旅程。
    李虎緊鎖眉頭，在院子裏來回踱步，鞋底與地麵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自己的心尖上，每一步都充滿了糾結與痛苦。
    他想著家裏的每一分錢，想著接下來漫長而艱難的旅程，心中滿是掙紮。院子裏，老黃牛正安靜地吃著草料，時不時發出“哞哞”的叫聲，像是在和主人打招呼，又像是在訴說著自己的存在。
    看著這頭老黃牛，李虎的眼神中滿是不舍。這頭老黃牛就像家裏的一份子，陪伴他們度過了無數個春夏秋冬，見證了這個家的喜怒哀樂。
    春耕時，它任勞任怨地拉著犁，一步一步，在土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跡，那是它辛勤勞作的印記；農忙時，它不知疲倦地勞作，烈日炎炎下，它的身上滿是汗水，可依舊沒有絲毫懈怠，它用自己的力量，幫助這個家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
    終於，他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咬咬牙，決定把家裏那頭養了好幾年的老黃牛賣了。做出這個決定的瞬間，李虎的心中像是被刀狠狠劃了一下，疼痛難忍。他緩緩走向老黃牛，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它的腦袋，老黃牛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溫順地蹭了蹭他的手。
    李虎的眼眶濕潤了，他在心裏默默念叨：“老夥計，對不住了，為了女兒和未出世的外孫，隻能委屈你了。你陪著我們走過了這麽多艱難的日子，我們都記在心裏，可現在，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那聲音在寂靜的院子裏回蕩，帶著無盡的不舍和歉意。
    在物資匱乏、政策管控極為嚴格的特殊年代，牲畜交易受到嚴格監管，私自售賣耕牛是嚴重違反政策的行為，一旦被發現，牢獄之災在所難免。
    李虎心裏對這些一清二楚，可女兒和未出世外孫的未來，像一塊沉甸甸的巨石，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尖，讓他實在無法顧及自身安危。
    此後，李虎每天天不亮就悄悄出門，趁旁人還未察覺，向那些看上去值得信任的熟人打聽：“您可知道，這附近有沒有人私下收牛啊？我是在是碰上大難處了，又不敢聲張，如果有消息記得告訴我。”
    每一次詢問，他都緊張得手心不斷冒汗，生怕自己的意圖被別人察覺，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可即便如此，他也從未想過放棄，就這樣，經過無數次的碰壁和漫長的等待，李虎終於得到消息，打聽到一個願意偷偷收牛的人。
    賣牛那天，太陽明晃晃地高懸在天空，刺目的光線毫無遮攔地傾灑而下，烤得大地發燙，也讓李虎的內心愈發煎熬。他牽著老黃牛，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走在通往牛販子指定地點的小道上。這條往日裏再熟悉不過的小道，此刻卻顯得格外漫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綿軟無力卻又沉重萬分。
    老黃牛似乎也察覺到了異樣，腳步變得遲緩而沉重，每走幾步就會停下來，時不時轉過頭，用那溫順而又靈動的大眼睛望著李虎，眸中滿是懵懂的不解與深深的不舍。它的尾巴輕輕擺動，仿佛在訴說著往日的情誼，又像是在做最後的道別。
    李虎心裏一陣酸澀，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他抬手輕輕拍了拍牛背，那手掌因常年勞作粗糙幹裂，落在牛背上時卻滿是溫柔與愧疚：“老夥計，對不住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被砂紙打磨過，眼眶也微微泛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被他強忍著不讓落下。
    多年來，春耕時，老黃牛拉著沉重的犁鏵，一步一個深深的腳印，翻開沉睡的土地；秋收時，它不知疲倦地馱著豐收的果實，往返於田地和打穀場。
    它從不抱怨，就像一位忠誠的夥伴，默默陪伴著這個家度過了無數個春秋。如今卻要為了女兒的事被賣掉，李虎滿心都是不忍。可一想到李梅和未出世的孩子，他還是咬了咬牙，狠下心加快了腳步，朝著那個牛販子給的地址走去。
    到了交易地點，牛販子目光狡黠，繞著老黃牛踱步，不斷挑著毛病，試圖壓低價格：“這牛看著歲數可不小了，也沒有多少膘，幹活還能有多少力氣？這價格可不能太高。”李虎眉頭緊皺，據理力爭：“我這牛一直養得精心，雖說有些年頭，可幹活一點不含糊，春耕秋收全靠它，這價格再低可不行，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才賣。”兩人你來我往，一番艱難的討價還價後，李虎終於賣掉了老黃牛。
    他緊緊攥著那疊帶著體溫的錢，手指因為用力微微泛白，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對老黃牛的深深不舍，又有對未來未知旅程的擔憂。但此刻，為了女兒，他顧不了那麽多，將錢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踏上了前往江蘇的火車。
    火車上擁擠嘈雜，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令人幾近窒息。汗臭味、食物殘渣味、行李散發的黴味，在狹小的車廂裏肆意彌漫。李虎被人群擠在一個狹小的角落，身子動彈不得，周圍的人推推搡搡，他的臉上滿是疲憊和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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