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無知者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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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後方,冥食城。
這座巨大的軍事化後勤樞紐終日籠罩在硫磺與金屬鍛造的刺鼻氣味中。高聳的黑色城牆下,一隊地穴蜥蜴拉著的板車正緩緩駛向城門。
車上堆滿了曬幹的草藥、捆紮的樹根和各式各樣的植物塊莖,散發著與周遭魔界格格不入的淡淡苦澀清香。
守城的幾個魔兵斜眼看著這支隊伍,臉上寫滿了鄙夷。
“嘖,飛雲派的崽子們又來了。”一個臉上帶疤的魔兵啐了一口,“天天運這些垃圾,真是浪費軍費!”
旁邊一個高瘦魔兵附和:“就是!咱們魔界兒郎哪個不是硬骨頭?斷條胳膊嚎兩聲就自己長好了,要這些破草葉子有屁用?我看軍需官肯定被這些人類小崽子騙了!”
隊伍最前麵,運輸隊長張旭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麵容還帶著幾分少年的青澀,但眼神卻異常沉穩。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外麵套了件不合身的皮甲,聽到城牆上的嘲諷,他隻是默默壓低了鬥笠的帽簷,對身後兩個同樣年輕的同伴低聲道:“小娟,天昆,別理會。完成任務要緊。”
謝小娟約莫十七八歲,紮著利落的馬尾,一身青色勁裝早已沾滿塵土。她氣得臉頰鼓鼓,小聲反駁:“旭哥!他們懂什麽!我們的藥材才不是垃圾!師叔說過……”
身旁的成天昆年紀稍長,也更老成些,輕輕拉了她一下:“師姐,忍一忍。魔界不通藥理,偏見不是一天能改的。”
然而魔兵的刁難並未停止。入城檢查時,那幾個守兵故意磨蹭,用刀鞘胡亂戳著車上的藥材包,幹草碎屑紛飛。
“喂,小崽子,這玩意兒是給你們人族自己煮了喝奶用的嗎?”刀疤臉譏笑道。
高瘦魔兵則猥瑣地瞄著謝小娟:“小丫頭片子不在家繡花,跑來運垃圾?可惜了這張臉蛋……”
張旭握緊了拳頭,指節發白,但聲音依舊平靜:“軍需處特批的物資,前線急用,還請行個方便。”他將通關文書遞上,刻意挺直了尚且單薄的少年身軀。
成天昆死死按住腰間的藥囊,謝小娟眼圈泛紅,強忍著委屈。
好不容易進了城,身後的嘲笑聲仍隱約可聞。這樣的場景每次都會發生。冥食城的魔軍上下,沒人看得起這三個“運垃圾”的人族少年和他們的“破爛”。
突然——
嗚——!嗚——!
淒厲的號角聲從城中心傳送廣場炸響!最高級別的傷員接收警報!
張旭臉色驟變:“快!去廣場備用區!”
他們剛趕到,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數座巨型傳送陣光芒狂閃,瞬間吐出密密麻麻的擔架和傷員。斷肢殘軀隨處可見,魔焰灼燒的焦臭和聖光侵蝕的滋滋聲混雜在一起。痛苦的哀嚎、絕望的嘶吼瞬間吞沒了整個廣場!
魔界體質再強,也抵不住如此慘烈的傷勢。自愈需要時間,而劇痛足以讓人生生熬死。聖光之力更是不斷抑製著魔元恢複。
場麵徹底失控,魔醫和護理兵根本忙不過來,隻能眼睜睜看著許多傷兵在痛苦中死去。
之前嘲諷的守城魔兵也被調來維持秩序,看著同袍慘狀,一個個麵色慘白,再也說不出風涼話。
“小娟!天昆!架鍋!”張旭猛地扯下鬥笠,露出尚且稚嫩卻無比堅毅的臉龐。他聲音清亮,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仿佛瞬間褪去了所有少年的青澀。
三個年輕人動作飛快。十幾口特製銅鍋迅速支起,泉水倒入。張旭眼神銳利,手法精準地將各種“垃圾”藥材——龍息草、凝血花、安寧菇——按比例投入鍋中。
“天昆哥,武火!小娟,文火攪拌!”張旭口令清晰。
很快,一股奇異的藥香彌漫開來,清涼安寧,稍稍驅散了血腥。
周圍的魔兵和魔醫都投來懷疑的目光。
“這群小崽子在搞什麽?” “煮草湯?添亂嗎?”
張旭毫不理會。他舀起一勺藥湯,快步走到一個腹部被聖光破開大洞、眼看不行的魔兵身邊。
“你幹什麽?”護理兵警惕地攔住他。
“救人!”張旭語氣堅決,小心地將藥湯灌入傷員口中,又將藥渣敷在傷口上。
奇跡發生了!
十幾息後,那名原本痛苦抽搐的魔兵竟然停止了顫抖!傷口惡化止住,臉上扭曲的表情舒緩開來,沉沉睡去!
“這……!”周圍瞬間寂靜。
張旭毫不停留,立刻救治下一個。謝小娟和成天昆也帶著其他年輕弟子,分發藥湯,塗抹藥膏。
效果立竿見影!
痛苦的哀嚎迅速被平穩的呼吸取代。重傷員傷勢穩定,輕傷員甚至開始愈合結痂!
一炷香不到,廣場局勢天翻地覆!
那個刀疤臉魔兵呆呆地看著一個斷腿的同袍在喝下藥湯後止血,甚至對他露出了感激的微笑。他想起自己之前的嘲諷,臉上火辣辣的。
幾個守城魔兵羞愧得無地自容。
一位聞訊趕來的魔將目睹一切,大步走到張旭麵前,對著這個人族少年鄭重行了一個軍禮!
“小先生!請原諒我等無知!你和飛雲派,是我魔界恩人!這些藥材,是救命的聖物!”將軍聲音激動。
整個冥食城的魔軍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撼和反思。
我們之前是不是蠢透了?這麽好的東西,居然當成垃圾?還嘲笑這些救命的少年?
看著迅速恢複的同胞,每個魔界士兵心中都充滿了感激和羞愧。
原來痛苦不必硬扛。 原來死亡可以避免。 原來這些少年手中的草木,蘊含著如此強大的力量。
七日。
對於壽命悠長的聖魔兩界生靈而言,不過是彈指一瞬。但對於礁石海前線而言,這七日卻漫長得如同七個紀元。
第七日的正午,異變毫無征兆地降臨。
並非來自任何一方的攻擊,而是源於世界本身,源於那支撐兩界通道、交織碰撞了無數歲月的本源規則之力。
天空,那原本永恒交織著聖光與魔焰、被血色霧靄籠罩的天穹,驟然被一股無法形容的偉力撕裂!
並非物理上的撕裂,而是規則的顯化——兩股浩瀚、磅礴、充斥著截然相反意誌的世界本源之力,如同兩條蘇醒的亙古巨龍,掙脫了所有束縛,於天穹之上瘋狂匯聚!
轟隆隆——!!!
並非雷鳴,而是比億萬雷霆同時炸響更加恐怖的、法則碰撞的轟鳴!整個礁石海,乃至兩界通道附近的所有空間,都在劇烈震顫,所有生靈,無論聖魔,皆從靈魂深處感到一陣無法抗拒的戰栗與敬畏。
在無數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那兩股恐怖的世界之力並未直接碰撞湮滅,而是各自凝聚、塑形!
聖界一方,無盡聖光、信仰之力、秩序規則匯聚,化作一尊頂天立地的巨人虛影!
它通體散發著璀璨卻不刺眼的柔和光輝,麵容模糊不清,卻自帶無上威嚴與慈悲,仿佛承載著整個聖界的意誌與希望。
祂的手中,握著一柄同樣由光芒凝聚的巨劍雛形,劍格寬闊,象征著守護與裁決,但劍身部分卻還略顯虛幻,流轉不定。
魔界一方,滔天魔氣、殺戮意念、混沌能量奔湧,凝聚成另一尊同樣龐大無比的漆黑巨人!它形態猙獰,犄角嶙峋,周身纏繞著毀滅與瘋狂的波動,猩紅的雙目如同兩個巨大的血池,映照著魔界的殘酷與野心。
祂的手中,也握著一柄黑暗凝聚的巨劍雛形,劍柄扭曲,仿佛由無數掙紮的靈魂鑄就,劍身同樣處於半虛幻的凝聚狀態。
兩尊世界之力具現而成的巨人,隔著逐漸開始變化的礁石海,沉默地對峙著。沒有怒吼,沒有廝殺,但那無聲的壓迫感,卻比之前任何一場血戰都要令人窒息!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瞬間明悟——這場滅界之戰的形式,已然徹底改變!
不再是軍隊的廝殺、城池的攻防、計謀的博弈。那些依然重要,但已不再是核心。真正的勝負手,在於世界本源的積累與碰撞!
哪一界能更快地匯聚本界生靈的信念、能量、殺戮與征服的成果,哪一界的巨人手中的世界之劍就能更快地凝聚、變得清晰、直至完全凝實!
當一方巨劍徹底凝實的那一刻,便是裁決之時——揮劍,斬落對方巨人的頭顱!那意味著,一界本源將被重創,甚至……徹底湮滅!
這,是一場賭上整個世界命運的豪賭!戰場上的每一次勝利,每一分資源的掠奪,每一個強大生靈的隕落,都將化為滋養己方世界之劍的資糧!
而作為兩界主要戰場的礁石海,也隨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堪稱恐怖的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