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夢棠從來沒想過，時間可以過得這麽快。
    他也沒想過，自己竟然可以笑得那麽開心。
    陸夢棠看了一眼天色，太陽已經泛著橙色的霞光。
    “我要回去了。”
    陸夢棠都沒發覺，自己的語氣比以往輕快了幾分，還帶著些許不舍。
    少女明亮的眸子閃過失落，隨即又笑了起來。
    “那明日我可以再去找你嗎？”
    陸夢棠想到自己明日就要去鎮上富戶家裏唱戲，原本有些明亮的眸子瞬間暗了下去。
    “不可以。”男子語氣恢複了清冷。
    少女的嘴角肉眼可見的垂了下去，看起來很委屈的樣子，又十分可愛。
    任誰看了都不忍心讓她不開心。
    陸夢棠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捏緊了一下，有些痛，有些不舒服。
    但是想到明日...
    他不想讓她看到狼狽肮髒的自己。
    陸夢棠再次拒絕了。
    “明日不可以，三天，三天後我們在這裏見麵。”
    少女的嘴角瞬間上揚了起來，眼神明亮，充斥著開心的情緒。
    她全身上下都寫著美好二字。
    不像自己。
    陸夢棠想著，自己真的配和這麽美好的人在一起嗎？
    可是看到少女歡快的樣子，陸夢棠不忍心拒絕。
    他也沒辦法拒絕。
    是人就有欲望，有貪戀。
    他也一樣。
    二人分開，陸夢棠悄悄回了戲班子。
    果然，戲班子裏好些人都出去找他了。
    師父見他渾身髒汙，頓時生了大氣。
    陸夢棠被罰跪在院子裏。
    以往被罰的時候，陸夢棠都不知道該想些什麽。
    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這個世界也怪沒意思的。
    被罰跪的時候，他有時就會想，自己為什麽不就這樣死去呢？
    死去之後，會不會輕鬆一些？
    死後，他不想被埋在土裏。
    他想被一把大火燒幹淨，燒掉自己所有的肮髒，讓自己幹幹淨淨的離開。
    然後讓自己的灰燼被風吹走，路過山，路過樹，路過河流。
    若是喜歡，便留下一部分灰燼在那裏，看山，看樹，看河流。
    聽說有一個地方叫做大海，那裏廣闊無垠。
    他要去看看，然後留在那裏。
    順著海水，自由自在的流浪。
    真的好想死去啊...
    可是今天，被罰跪的時候，陸夢棠突然沒有空閑去想那些事了。
    明明以往，想著那些死後的自由，他會覺得放鬆的。
    但是今天，他的思想沒有那份空閑了。
    他的腦海裏，全是今天發生的點點滴滴。
    全是那少女的笑顏。
    連她臉頰上的兩個酒窩，他都記得很清楚。
    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要刻在腦海裏，不能忘，不可以忘。
    想到她說喜歡他，陸夢棠就覺得自己的心悸動了一下。
    他抬手攥緊了胸前的衣襟。
    這種感覺令他感到新奇。
    這是，幸福的感覺嗎？
    原來幸福的時候，風也有味道，是甜的。
    呼吸也是舒暢的。
    好，開心。
    “師兄，師父讓你起來了。”一個小童跑過來扶陸夢棠。
    在看到自家師兄那張美若天仙的臉的時候，小童愣怔住了。
    師兄，他竟然笑了。
    師兄笑起來，可真好看。
    陸夢棠將那種幸福感放進了心裏，珍藏起來。
    這種幸福僅僅持續到第二天，他們要去那家富戶唱戲去了。
    陸夢棠抱著一絲幻想。
    希望這次的主家是正常的人，善良的人。
    隻是單純的喜歡聽戲，並不會做什麽。
    然而，陸夢棠發現，這世上，善良的人太少了。
    肮髒又惡心的人，太多了。
    陸夢棠看到師父和那管事說話，卑躬屈膝，彎腰賠笑。
    “管事老爺，我們夢棠不幹淨，還是別去汙了大老爺的眼了，您看看，我們就是唱戲的，這戲也唱完了...”
    “滾開！”管事一腳踹開了師父，“讓他伺候我們老爺是他的福氣！
    你知道咱們縣裏縣太爺是誰嗎？那是咱們家老爺的女婿！
    你再磨嘰，信不信我將你們整個戲班子都扔進大牢裏？”
    師父被踹了一腳，差點站不起來，還是被師弟扶著才站起身。
    師父看到了他，眼神裏全是愧疚和痛苦。
    陸夢棠沒什麽表情，主動向前走了幾步。
    那管事很滿意地笑了。
    “這才懂事。你們要知道，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早這麽懂事不就好了！”
    陸夢棠被送到了一個房間裏。
    想到自己接下來要承受的事情，他攥緊了拳頭，痛苦不已。
    已然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了，他還是覺得惡心。
    第一次的時候，他好像才九歲吧。
    在那之前，他還幻想過，憑自己努力練習唱功，多賺些銀子，就可以買下一個院子，讓戲班子安定下來。
    師弟們要是出身幹淨的，說不定可以去讀書。
    為此，他曾經很努力，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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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
    後來他才知道，一切努力，在強權麵前，不值一提。
    那些曾經以為觸手可及的夢想，變得遙不可及。
    陸夢棠，落到了現實，摔了跟頭之後，掉進了泥裏，被塵埃掩埋。
    他看到了一個老男人走了進來，那笑容他太熟悉了。
    他還看到那老男人身後跟著兩個小廝，手裏拿著繩子，鞭子，還有鐵鏈...
    陸夢棠不懂，但是很快就懂了。
    好痛，好痛苦。
    他想用自己唯一的慰藉，讓自己忘卻此時的痛苦。
    但是，不可以。
    他不能讓一點點肮髒玷汙了那份美好。
    在他的腦海裏也不行。
    此時此刻，他必須將那份美好驅逐出腦海。
    隻是，不知道自己三日之後，還能不能赴約了。
    若是自己沒能去，她會不開心的吧？
    陸夢棠閉上了眼睛。
    ......
    到了約定的日子，米婭一大早就到了那棵大樹下。
    夢郎君沒有定下具體時間，米婭可不希望夢郎君等著她。
    所以她提前來了。
    到了中午，米婭還是沒有看到人。
    她蹲在地上，用樹枝畫夢郎君的模樣。
    夕陽西下，夢郎君還是沒來。
    米婭有些著急，夢郎君不會是忘記了吧？
    再等一會兒，一小會兒，然後就去找他！
    不，她現在就要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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