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遲來的......還是公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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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京兆府的公堂再次升起,
    連鈺與鍾白依舊如昨日一樣,正坐在京兆府正堂下首的旁聽席上,
    今日堂下跪著的隻有一名年齡不大的女子,
    女子上身著了一件豆青的直領衫,配了報春色的百迭衫裙,
    秀發挽於頭頂,擰成了一個隨性的隨雲髻,斜著綴了一隻精致的梅花玉簪,襯得少女淡雅又脫俗,
    此時少女麵色微紅,雙目中淚光微凝,惹得旁邊坐著的連鈺也不禁心生憐惜,
    不過沈飛沈尚書真不愧是鐵麵無私的刑司人,
    “安樂,昨日午時之前,你身在何處?身邊可有人證?”
    沈飛聲如洪鍾,連驚堂木的聲音都被掩於其聲浪之下,
    “大人,前日民女的繡莊剛剛完成了一個大的繡品,得了豐厚的酬勞,
    當晚民女與繡莊的姐妹為了慶祝,曾飲酒至午夜,醉倒後至次日午後才醒轉。
    昨日下午是繡莊的渚兒姐姐將民女叫醒的,此事繡莊一起喝酒的文兒姐姐,渚兒姐姐都可以為民女作證,”
    女子名叫安樂,年方十七,與好姐妹渚兒和梁菁一起開了個小小的繡莊——如栩繡莊。
    幾個姑娘平日裏做些繡活買賣,還收了一些姑娘教授刺繡手藝,繡樓生意不大,但是收益卻並不小,
    “哼!你不招,本官也有辦法讓你招!這殺人罪你無論如何都逃脫不掉。”
    “大人的話好生奇怪,民女今日剛剛開了繡莊的門,便被京兆府的差役叫了過來,
    民不敢逆官,民女隻能跟著來了,現下大人又一直口口聲聲的讓民女招這殺人之罪?
    民女不知大人想讓民女怎麽招這莫名其妙的殺人罪過。
    民女是良家女子,不曾招惹過官府,亦不曾勾搭過權貴,
    若大人想給民女安個罪名,之後將民女送到哪家權貴的後宅,不若給民女一條白綾,反而來得痛快!”
    “你…!”
    安樂對於沈飛的威脅一點兒也不懼怕,說起話來也是一身傲骨,毫不懼怕,
    把個刑部尚書兼京兆府尹沈飛憋得一時說不出話。
    “大人,可否準許下官來審問這件案子?”
    連鈺從旁聽席上站起,躬身對沈飛揖禮申請,
    沈飛已經將案子的來龍去脈查清楚,此次升堂便是為了讓犯人認罪畫押,
    否則不會在偌大的公堂上,隻跪了一個十七歲的嬌弱少女,
    這件案子裏麵包含了太多的悲劇,沈飛是多年的刑審官員,自是有辦法讓犯人心服口服的承認自己的罪行,
    隻是,許是同為女子的立場,讓連鈺想以一種更加溫和的方式,說服少女認罪,
    沈飛對於連鈺的請求沒有反對,連鈺便緩步走到堂中,低頭看著眼前跪著的少女淡聲開口,
    “八年前,京西有家鐵匠鋪,鐵匠主人技藝好,人又爽快,因此鐵匠鋪的生意一直很好。
    鐵匠的夫人早逝,但是生了兩個漂亮的女孩兒,兩個女兒年歲不大,
    但都是靈動可人,惹人喜愛,尤其大女兒時年十六,剛及笄不久,
    正待相看婚事,卻被一個流氓擾亂了鐵匠一家的幸福將來,
    那流氓給自家父親定製鐵犁時,看到了鐵匠家大女兒的容貌,生了覬覦之心,
    上門提親被鐵匠拒了之後,便趁夜闖進了大女兒的屋裏猥褻於她,
    鐵匠半夜聽到大女兒呼救,抄著刀具進屋欲保護女兒,卻被流氓反殺,
    鐵匠葬禮過後不久,大女兒也抑鬱成疾,不到半月也去了,
    本來幸福的一家人,最終卻隻剩下安樂——你一個當時隻有九歲的女娃娃,
    你的姐姐安寧和父親安靖僅僅一月之內先後離世,
    九歲的小安樂如何在那幾年獨自生活過來的,我不能想象,
    但如栩繡莊去年開始,在京城這個吃人的地方,搖搖晃晃的慢慢站住了腳,我說的對與不對?”
    連鈺說到這裏,眼中帶著心疼,看著安樂的眼神也變得異常柔和,
    “大人好能力,將民女身家背景已經查清,”
    安樂聽著連鈺講述自己的過去,眼中有淚,卻倔強的低著頭,
    她努力的睜大眼,以防止眼淚落下來,卻不知怎樣的努力,才能攔住滿眶的委屈溢出來呢?
    “隻是,民女的身世與府尹大人讓我招的罪名,又有什麽關係?
    且大人已知我父親和長姐枉死,此時難道不正應為民女家人主持公道?”
    “公道自是要主持的,但也不隻有你的公道,”
    連鈺聲音比剛開始說話時低沉很多,但依舊字字珠璣,鏗鏘有力,
    “八年前的流氓就是昨日的死者——欒虎,
    他上個月玷汙了與你合開繡莊的好友之一,梁菁,
    之後梁菁自盡,你們去她的喪禮祭奠,我們才著重查了你們的身世背景,
    很震撼,很心痛,也很憤怒,
    許是你的好姐妹的死,讓你回憶起了你自己的長姐和父親的枉死,
    於是你便在酒中下了蒙汗藥,讓繡莊女子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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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你自己趁著淩晨,天未亮之時,通過狗洞,潛入欒虎屋裏,
    伺機在人最無防備的時候將欒虎殺死,隻是你沒想到欒虎至午方歸,
    你殺人之後,將身上的血衣扔進灶膛燒掉,換上了帶過去的另一套男裝離開,
    隻是不巧碰到剛剛吃完飯回去的我和同僚,導致你逃跑不甚順利,
    還讓青風追蹤痕跡,查到了如栩繡莊的後門,
    所以我們才做了大膽的推測,將安樂姑娘是凶手給推斷了出來。”
    連鈺說完,看向一直低著頭的安樂,她跟邊上站著的檢驗官要來了印泥和紙張,走到了安樂麵前,
    “大人,昨日中午,學生曾去繡莊找過安樂姑娘,
    因為舍妹去世,學生想去繡莊看看妹妹還有沒有遺物留在那裏,所以…”
    “梁童生,你是儒生,將來要科舉入仕的,你確定要繼續說下去嗎?”
    連鈺剛打算開口讓安樂在紙上摁手紋,好讓安樂麵對確鑿的證據,能夠俯首認罪,
    誰知童生梁正則竟從外麵跑到堂上,欲給安樂做偽證,
    “大人,男子漢大丈夫,上不愧天,俯不愧地,
    學生做事,出於公理,於心無愧,隻求蒼天有眼,懲處奸惡!”
    “這個是我們在現場,用煙霧法收集到的凶手的手紋,
    現在安樂姑娘在這張紙上再按一次,隻稍一對比,案件的凶手是何人,便可一清二楚,
    今日朝廷要抓凶手,也會主持該主持的公道,”
    “學生明白,隻是…”
    “梁大哥,謝謝你。
    梁大哥七年前收留了安樂,菁姐姐還教我繡活習得生計,
    你們已經幫了安樂太多,安樂不想再耽誤了梁大哥的前程,”
    “安樂…”
    連鈺和梁正則來回的辯駁中,安樂終於抬起了低下許久的頭,
    她扯著唇角在努力笑著,而狂流不止的眼淚卻將她臉上的笑意燙的一絲不剩,
    她將雙手深深地摁在印泥裏,又印到麵前的白紙上,親自交給走上前的檢驗官,
    “梁大哥,我希望你以後能夠做個好官,像這位大人一樣,為不公主持公道,安樂會一直守護者梁大哥的。”
    她又轉頭看向連鈺,滿懷希冀的問她,
    “大人剛才說的主持公道,是為安樂主持公道,對吧?”
    “會為安樂,為你姐姐安寧,為你父親安靖,也為你的好姐妹梁菁主持公道,”
    連鈺麵對安樂沾滿淚水的小臉,心下一疼,點頭承諾到,
    安樂聽後,彎眉一笑,卻因此擠出了更多的眼淚留下臉頰,她俯身又重重給連鈺磕了一頭,才再次說道,
    “安樂認罪,欒虎是民女伏在他房中,趁他入睡刺殺的,
    民女本隻打算殺他一人,隻是他受了刀子吃痛,跑到房門開了門,民女毀了他的聲管,他父母卻還是被引過來了,
    雖說是失手,但是欒虎父母也確實死於民女之手,
    欒虎此人奸淫成性,民女為家人,為友人,也是為自己複仇殺人,願意以死謝罪,
    但民女不願為此等卑劣之人償命!”
    連鈺和鍾白,沈飛覺得安樂此話奇怪,紛紛看向堂中跪著的安樂,
    卻發現此時的安樂正口吐黑血,一看便知是中毒症狀,
    “快找大夫!”
    連鈺反應極快,堂下站著的侍官因情況緊急,也不管是誰下的命令,拔腿便往堂外跑去了,
    “沒…沒用了,民女…服的是…葫蔓藤汁,時…效已過,無法解,
    我來…之前就做好了準備…。”
    安樂已經沒有力氣跪著,她因為疼痛,雙手捂著肚子,身子無力地攤到地上,
    梁正則見狀,輕輕將安樂扶起,他看到安樂痛苦的表情,手已經不知放到何處,
    他右手懸在上方好一會兒,終於被安樂慢慢抬起手捂住,
    “梁梁…大哥,安…安樂…已經不…幹淨了,就在…天上…看著你吧,梁…大哥學富五車,一定…一定會…金榜題名,將來…做個好官,”
    梁正則親眼看著安樂說完最後一句話,頭一歪,失去了呼吸,
    七尺男兒,握著死去少女的手,哭的天地動容,降起了大雨
    “你怎麽會不幹淨呢,肮髒的隻有欒虎那個混蛋,都怪梁大哥沒有及時為你們寫狀紙訴訟,都怪我啊…”
    案件審結,以凶手安樂自盡告終。
    欒虎的殺人罪責也被如實寫進卷宗裏,一場遲來的公道,導致案子的最終沒有贏家,
    連鈺辭別沈飛,神色落寞的跟著青風的傘走回自己的馬車裏,
    “瑞山,帶我一程。”
    連鈺剛剛在車內坐穩,鍾白掀開連鈺的車簾,一竄,便坐到了連鈺身側,
    “少淵不回府上?”
    連鈺抬眸看了眼鍾白,
    “自是要回,但看見瑞山這樣,我有些擔憂。”
    “我有什麽可擔憂的?案子已經破了,後續也無需我再做什麽。”
    “是啊,案子已經破了,瑞山為何如此落寞?”
    連鈺故意將聲音挑高一點,以示自己狀態無異,鍾白也學著她的語調,反問連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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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我隻是想到,安家,梁家兩家人三條命的悲劇源頭,
    卻是以欒虎這個罪魁禍首的死亡揭開的,有些難過罷了。
    你看,男人的歹心害了那麽多人殞命卻未受到懲罰,報了仇的姑娘卻要為此償命,
    這是法理,我不否認,我隻是…覺得悲哀。”
    手背被另一隻熾熱的手心覆住,連鈺感受到手背的燙意,驚愕抬頭,卻見鍾白眸中隻有一片赤誠,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世間太多不公,而世間很多人太過無力,
    我們一起來為他們主持公道,盡自己的綿薄之力!”
    “可高山止路,水漫梯橋,非易事矣。”
    連鈺想到自己家人的枉死,壓在自己麵前、難以翻案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心中突然升起的一股深深地無力感,讓她縮回自己的手,雙手用力在胸前交握著,試圖給自己一點力量,
    “理正義所在,趨如鯨赴川,古有愚公移山,我們亦可以抬橋過河。”
    鍾白聲音依舊溫潤,話語卻灼熱了人心,
    “我們才剛剛入仕,還有很多時間實現這個目標,
    讓我們一起向前走,縱是以後烈火焚身,至少為世間留下清白。”
    安靜的車廂內,強健的心跳聲傳遞著彼此心中的熱忱,
    連鈺覺得剛才自己的沮喪竟是如此的無理取鬧,她看著鍾白堅定地目光,
    眼睛也慢慢彎了下來,她重重點了下頭:
    父親,我覺得前路似乎更加明朗了,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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