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永寧的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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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林稚聲洪亮,毫不怯場,
“欽差大人,做錯事的,是我兄長,與祖父無關。
兄長的誤入歧途,也不是我祖父教導不嚴,是兄長自己不聽從祖父管教,
才釀成了今日禍患,那這責任,自然也得由他自己承擔!”
楊林看了一眼楊永的方向,抿了抿唇,又繼續說道,
“況且,我祖父年紀大了,受不住這公堂上的大刑,是以,楊林請求大人,請您懲罰該受懲罰之人!”
楊森本來在聽到祖父願意為自己受過的時候,還在心中慶幸,自己終於不用受罰了,
誰知自己的這個冤家親弟弟,竟然在堂上叫連鈺直接懲罰自己,頓時氣急,
雖然他被綁著手腳,依舊不管不顧的,張著嘴要去親口咬弟弟一口血肉,
青風手腳利落,上去將楊森摁到另一邊,才避免了一場纏鬥。
小楊林笑臉氣鼓鼓,看著楊森有些陰鷙的表情,眼神更加堅毅,
“但是,如果這刑罰過重,我哥哥一人難以承受的話,我作為弟弟,願意為他分擔懲罰。”
楊森瞳孔一震,剛剛還陰鷙的嘴臉,一下子鬆懈下來,不敢相信的看著這個年幼的弟弟,
“你……你說什麽?”
小楊林身量未足,跪在那裏也就到青風的膝蓋,說出的話卻鏗鏘有力,回響在整個縣衙上方。
“我們是親兄弟,我知道哥哥想念父母,
因著我的出生,父親和母親都去了,你就痛恨祖父,痛恨我,所以你一直跟祖父作對。
但是你是我的哥哥,祖父的孫子,你做事不顧後果,
我們卻不能真的,眼睜睜看你沒命。”
小孩兒說完,倔強的一轉頭,不再看自己的哥哥,而是麵向連鈺,再次出聲,
“欽差大人,您是個好官,我哥哥做了壞事,該罰,
但是也請大人能夠法外容情,允許楊林為哥哥分擔一些。”
“楊……弟弟!”
楊森一下子淚流滿麵。
他真的恨這個弟弟,所以發現祖父疼愛這個弟弟之後,便一直跟祖父對著幹。
祖父教聖賢道理?不聽!
弟弟總是跟祖父親近?我必須遠離!
……
幾年過去了,他使勁和祖父、弟弟作對,把他們氣得跳腳,
他以為這次犯事,祖父和弟弟定然巴不得欽差大人給自己判了死刑,
卻沒想到,他們竟都要替自己受刑!
楊森突然明白,自己確實錯了,自己這些年,錯得離譜!
他不應該一直跟自己的家人作對,早就應該聽自己祖父的話,好好讀聖賢書,做個好人。
祖父老了,弟弟年幼,本來自己應該成為家中頂梁柱的,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自己都幹了什麽呀?
頂撞年邁的祖父,欺負年幼的弟弟,
祖父生病,自己不回去侍疾,
弟弟出門買藥,自己在路上埋伏,叫他藥、人皆損。
楊森靠在自己祖父身上大聲痛哭,楊林也靠了過去,祖孫三人相擁而泣,
一副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感人畫麵。
連鈺相信,此刻他們都是真心,而楊永和楊林,始終都會保持著這樣一顆真心。
她在將楊家抓到牢裏後,就查清了楊家的情況。
楊家家教很好,楊永年輕時勤奮,靠著勤勉的雙腳,天南地北的闖,
發家以後,就回到永寧穩定下來,每年都會捐助一些銀兩出來做善堂,
楊家兒子楊成耳濡目染,也跟著父親做了許多好事。
隻是楊成夫妻命不長,二兒子楊林出生後不久,妻子就生了產褥病去了,
偏偏正值夫妻恩愛之時,丈夫在妻子喪儀之後沒多久,也積鬱成疾,去了。
剩下一個老人和兩個年幼的孫子,楊老先生就當爹又當娘,順便當先生,教授自己的兩個孫子。
但楊森在父母去世的時候,就已經懂事不少了,他享受父親和母親的寵愛多年,
一招雙失,心中苦痛難以發泄,積鬱在心中,日日不得舒展。
同齡人都說是他弟弟克死了父母,他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心中仇恨的宣泄口,
將所有的情緒都對準了這個還沒有滿月幾天的弟弟,他厭惡他,
他若是沒有出生,自己的父母不會死去,他也不會失去寵愛,
現在自己不止不再是府中唯一的掌中寶,還必須自己付出心血,去關愛這個隻會吸血的弟弟!
憑什麽?
他痛恨弟弟,繼而開始痛恨疼愛弟弟的祖父。
此刻在公堂上,楊森摟著祖父和弟弟失聲痛哭,大聲悔過,將之前自己跟著鄭玉成做過的那些爛髒事,全部都招了出來,
羅青案中,他私下找來了迷魂藥水,在羅青數次拒不認罪之後,
悄悄的把藥水獻給了陶朱,使得羅青迷糊之下,說出了認罪之詞。
又在羅青入獄之後,借著探監的名義,給羅青送帶著慢性毒藥的飯食,
這些都是在老大夫給羅青看過身體之後,才診斷出來,連忙用藥治療的。
沒想到這些,竟然都是楊森一個人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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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鈺冷眼聽著下麵楊森的供述,麵上的眼淚和悔過不似作假。
“小的不求大人寬恕,該是什麽刑罰,楊森甘之如飴,請您不要波及草民的祖父和弟弟,
他們老的老,少的少,才是最禁不住折騰的人。”
世人信奉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故事,但是故事卻總是到此就戛然而止。
那浪子之前就在安逸的生活中成為了浪子,受盡苦楚後回頭,回去的還是之前的安逸生活,
他,真的不會再次成為浪子嗎?
連鈺重打了他三十大板,又罰他到百裏外服三個月徭役,
至於楊森後續還能不能回來,回來後能怎麽樣,
這些就得看他的祖父和弟弟的想法了,連鈺無從知曉。
她看著下方跪姿筆直的冷麵少年,這曾是位有前途的少年。
鄭玉成作為整個案子的最終受益者,他看似什麽也沒參與,但是卻處處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比如,他時不時在父母和舅舅麵前感慨,既生玉成,何生羅青?
羅青拒不認罪的時候,苦惱的在楊森麵前念叨,羅青如果一直不認罪,就沒辦法判刑。
又在李梁等一眾跟班麵前狀似無意的說,就是因為羅青將他比下去了,他們的父母才會輸了那麽多銀子……
要說可惡,沒有什麽人比這種人更可惡,兵不血刃,卻能煽風點火,暗中引導局勢。
若是這種聰明才智被用在了正麵,倒也算是人才,
可鄭玉成卻偏偏將此種才智,用在了私心算計上。
連鈺沒辦法重判他,但是她早就一封奏章呈了上去,
鄭玉成的過往功名,便被皇帝金口玉言,一朝取締,
且此生不再有機會參與科舉,甚至令其一生禁錮永寧,不得出縣。
同跪在堂上的鄭家老小,反應比鄭玉成還要大,
但是無論他們如何狡辯,如何請求,都已經沒有作用了,
誰叫他們在一開始,就沒有把聰慧的鄭玉成,帶到正確的道路上呢?
而最後被帶上來的陶朱,在得知侄子的刑罰之後,滿臉頹喪。
他知道侄子聰慧,所以對於侄子的前途,是抱了希望的,沒想到經過一番運作,卻得了這麽個下場。
“大人,縱然玉成有錯,但是凡事也有個法理呀,他實際上又根本就沒有做什麽……”
“陶縣令,你利用官職,私自逼良民賣身為奴,還縱容惡人威脅邱老爹,
你做這事得時候,你的法理在哪裏?
你與張家、李家勾結,一起算計羅青,事後又以銀子互相封口,
保證此事絕不外傳的時候,你的法理,在何處?
這麽多年,永寧縣的百姓被你欺壓霸淩,讓他們求助無門的時候,
你的法理,又在何方?”
連鈺在上方連番的質問下,陶朱瞬時變得一臉茫然,眼睛似乎已經失去了轉動的能力,
就那樣無神的麵對著連鈺,毫無反應。
連鈺驚堂木氣憤的一拍,陶朱終於眨了一下眼睛,整個人直接癱跪到了地上,
“連......連大人,您辦下官,首輔大人,他知道嗎?”
鍾首輔?
連鈺怔愣一瞬,鍾首輔什麽時候眼光這麽差,安了個這麽失敗的暗樁在這裏?
“下官是首輔大人舉薦到這裏做縣令的呀。”
“......”
“首輔大人惜才,這麽多年來舉薦的官員不計其數,他們都心懷感激,在各地做出了優異的政績,
你不知把握住這得之不易的機會,好好表現,報答首輔大人的抬愛,反而在這裏作惡,
首輔大人若記起是他舉薦的你,說不定會親自過來辦了你!”
舉薦又不是庇護!
連鈺被這陶朱奇異的思路給氣笑了,這是想拿首輔大人壓自己呢!
“陶縣令,你不能對自己有利的時候,你就看拳頭!
看事情對自己不利的時候,你就要講法理呀!”
她端坐在上方,緋色的官服深深的刺激著陶縣令的雙眼,
但這抹紅色,卻是外麵百姓期盼很久的火種,
他們在連鈺將判令扔到地上,給陶朱定了罪的一瞬間,在衙門門口大聲歡呼,
“太好了,這欺行霸市的縣太爺終於倒了!”
“嗚嗚嗚,我的孫女終於不用害怕,縣太爺的兒子隨意的騷擾了!”
“欽差大人真的是咱們永寧縣的福星!”
所有犯人都被押了下去,該處刑處刑,該流放流放,該抄家抄家。
而陶朱,就是那個因為罪大惡極,摘了官帽後,唯一被抄家的罪犯。
百姓在縣衙的後麵圍著,就看官兵從陶朱的宅子裏,
一箱一箱的搬金銀珠寶,一批一批的背絲綢絹布,一車一車的拉糧食珍貴草藥,
不管這些東西來源是哪裏,現在都已經屬於國庫了,官兵小心的打包落鎖,貼上封條。
“本官會在此地逗留至明日,新的縣太爺來接任前,你們有什麽冤情,盡可以到客棧去尋本官。”
連鈺在百姓麵前說完,轉身大踏步的往前方馬車的方向走去。
她火紅的身影,映著夕陽的金光,像一團旺盛的火焰,
將遮住永寧縣青天的黑布,一下子點燃,燒盡。
永寧百姓熱淚盈眶的看著前方,目送他們的欽差大人上車,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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