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鹽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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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晚起床的時候家裏照舊沒人在,他洗漱好後便吃著常金花留給他的早飯,邊想著做豆腐所需材料,黃豆、布包,大鍋柴火,如果製作成功還要去木匠那兒訂製兩盤木托盤,最最重要的一件東西便是鹽鹵。
孟晚打了個激靈,對啊,沒鹽鹵怎麽做豆腐?
這個時代有鹽鹵嗎?那肯定是有的,不然集市上的豆腐攤是用什麽做的,但她們是從哪兒搞到的鹽鹵呢?
常金花回來,孟晚同她說做豆腐還差一種東西,不知道在鎮上能不能買到,可能要耽擱幾天。
常金花略顯失望,但也不算意外,若是製作簡單,豈不是人人能做,也不會變成傳承手藝了。
“姨,你平常買鹽也去集市上買嗎?”
孟晚想著,鹽鹵問人家豆腐攤大抵是問不到的,但普通百姓應該也能買到,因為豆腐攤的夫妻倆看上去也不是什麽有根底的人物。
鹽鹵應是不常見,或是少有人買。
常金花忙道:“這東西集市上可沒有,也不許咱們老百姓私下買賣,鎮上才有得賣。”
原來禹國的鹽從生產到銷售,全都是朝廷在把持,私下產鹽販鹽都是重罪,一旦發現買鹽與賣鹽者都要抄家滅族,隻有得了鹽引的鹽商才能售賣。
“家裏的鹽確實也不多了,明你跟我一塊去買些回來?”常金花琢磨孟晚說的差了一種東西,莫不是與鹽有關?
孟晚確實想去鎮上,這個時節村裏人都在農忙,宋家的地都租了出去,倒是比別家清閑幾分,他和常金花白天把菜園子裏的枯黃的青菜秧架都清理幹淨,重新翻了地撒上白菜蘿卜種子,冬天就靠這兩樣過冬。
第二天一早常金花換上她那件長襖,她給孟晚做的一身棉襖現在穿還早,薄棉的布裙穿著卻剛剛好,靛藍色的嶄新布裙穿在他身上正合身。
因還未成親不能將頭發全紮起來,他便將上一半頭發紮起,用木釵挽了個發髻,說是木釵其實隻是他挑了根圓些的木棍,將兩頭磨圓,粗皮一撕,隨手紮頭發用的,比布條方便多了。
他沒那麽多講究,常金花卻惱他,“還不如紮根布條,像什麽樣子。”
孟晚下半張臉照舊圍了塊布巾,“哎呀,姨,方便就行了,沒人看的。”
常金花都不知該作何感想了,既想著他年歲小長得俏,正是好美愛打扮的年歲,該給他好好打扮起來。
但真見著他穿著一身新衣,未施粉黛便如此招人,又恐帶他出去招惹事端。
她寡婦做久了,人難免更謹慎些,因此也沒再說下去。
鎮上賣鹽的鋪子隻有一家,招牌上書寫著“祝氏鹽行”。
常金花和孟晚走進去,鹽行的人不多,都是愁眉苦臉的進去,抱著小罐子再愁眉苦臉的出來。
買賣東西按理說是件開心的事,怎麽會如此表現,直到身旁的常金花也跟著歎了口氣。
“姨,怎麽了?”孟晚不解的問。
常金花從隨身挎著的籃筐裏掏出個小罐子,眉間的皺紋深了幾分,“鹽貴啊,一斤鹽九十文,真是吃不起嘍。”
她進去打了兩斤的鹽,付了一百八十文,夠買十多斤豬肉了,難怪進入此地的人都愁眉不展,鹽乃必需品,也是消耗品,家家戶戶可以忍著不吃肉,但不吃鹽卻不行。
孟晚心中歎氣,這才是暴利啊,此間鹽商得有多富,難以想象。
他如今階級在這,不敢弄什麽罕見東西唯恐招了禍事性命不保,被賣到拉出來像牲口一樣賤賣就是個赤裸裸的例子。
人賤如草芥,奴的命連甚至抵不上這小小一壇子鹽,在車上與他一路同行的那些哥兒女娘,無一不是被至親賤賣,朝不保夕的時候,連父母都會將你當畜生一樣發賣。
宋家母子如今待他是不錯,可那是建立在他無害且未來可能是他家夫郎的情況下,若是那宋亭舟一朝中了秀才,可選擇性多了,未必會娶他個奴籍身份的人,倒是他境況好些便是在宋家為奴為婢,境況不好宋家容不下他下場便與之前差不多,被發賣。
若是他能在宋家貧困時略微幫襯到一二,情況又會不同,不說挾恩圖報,起碼可以用宋亭舟的秀才身份為了做擔保消了奴籍,到時雖然他的哥兒身份不大方便,總也比受人轄製的好,起碼是自由身。
孟晚略定了定心,現下最要緊的是既體現出他的價值,又不至於過分出挑。
他趁著店裏現在人少,問店裏小二,“大哥,不知店裏有沒有鹽鹵賣?”
那店小二看都沒看他一眼,胡亂揮手,“去去,什麽勞什子鹽鹵,聽都沒聽說過。”
常金花從自己錢袋子裏摸出兩枚銅板塞給他,“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小哥拿著喝茶。”
店小二懶洋洋的將銅板塞進懷裏,總算給孟晚個正臉,“什麽鹽鹵,仔細說說。”
孟晚心想兩個銅板這店小二都看不上,不愧是鹽商的店,嘴上卻開始描述,“應該也是和鹽一起出來的東西,白色的、像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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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恍然大悟,“你說苦石啊,這東西有買不起鹽的人家買來熬水,再重新煮點曬點鹽出來吃,你們既買了鹽要他做什麽?”
孟晚震驚,這東西不是有毒嗎?怎麽還能再煮出鹽來,這倒是超出他的知識範圍了。
小二從犄角旮旯的角落裏拖出一個袋子出來,打開袋口,裏麵都是微微發黃的結晶石塊,“都在這了,兩文錢十斤。”
孟晚:“!!!!!”
他扯扯常金花,後者會意,豪氣的說:“那來二十斤的。”
孟晚攔住她,“別別別,姨,十斤就夠了。”
兩人買了鹽鹵出來,孟晚把筐拎過來自己挎著,心下安定不少。
路過一條小巷,常金花不住往裏看,身子都微微傾斜起來。
孟晚道:“表哥所在的私塾在這裏麵?”
常金花回神,苦笑一聲,“大郎的私塾在鎮西頭,這條巷子裏是我娘家。”
她像是不願多說下去,孟晚岔開話題,“若是真能成功做出豆腐,咱家還差了個木頭托盤壓豆腐。”
常金花琢磨說:“隔壁田家村就有木匠,到時去打一個便是。”
她們邊說邊往外走,步子不急不緩,因著早起來得早,到了鎮上又立馬去買了鹽,現在也不過巳時。
“花娘……”身後有位老人呼喚。
常金花眼角的褶皺加深,表情似帶著些膽怯,回頭對著追來的老婦人低聲喚道:“阿娘。”她近四十歲的人了,在親娘麵前也會露出這種閨中才有的小女兒姿態。
“你……你……唉!”老婦人熱淚盈眶,想責罵常金花,又心疼她死了丈夫孤身帶孩子長大如此艱難,想叫她回家坐坐,又想到當家作主的兒媳婦怕是不允,萬般心緒湧上心頭,真叫她隻能流淚。
“娘,你別哭,我日子過得不苦。”常金花隻得回身安慰她,自己卻也紅了眼眶。
孟晚在旁邊手足無措的站著,原來這就是宋姨的母親,母女分明住的不遠,為何是這種久別重逢的姿態?
常母年過六旬頭發斑白,她顫顫巍巍的扶著女兒的手問:“我們娘倆三年未見了,你在村裏過得如何?亭舟可還好?這個小哥兒是……亭舟娶的夫郎?”
常金花語氣哽咽,“娘,你安心,我夫婿留下的積蓄不少,亭舟也孝順懂事,我過得並不苦。”
她拉著孟晚的手,在老母親麵前也沒遮掩,“這是我給亭舟相看的夫郎,還沒過門。”
常母身形矮小,她微仰著頭看向孟晚,“哦,孕痣鮮亮,是個好孩子。”
孟晚略顯尷尬的對常金花說:“姨,旁邊的麵攤上有長凳,你扶阿奶過去坐著聊吧?”
“不不不。”常母拒絕道。
“我是出來給你二弟家的雨哥兒買糕吃的,不能與你多說。”
常金花知道她二弟妹有多跋扈,不敢讓老娘為難,“那你快些回去吧。”
若是早兩年看見老娘,還敢說句等亭舟中秀才再去看望她,如今卻也說不出口了。
常母看著女兒衰老許多的臉龐,到底是沒忍住從錢袋裏抓了兩粒零碎的銀角。
知道女兒好強,她一句話也沒說,趁她扶著自己的功夫偷偷塞進孟晚手上的籃筐裏。
孟晚張口欲言,老太太臨走前卻橫了他一眼,孟晚隻好裝作沒發現。
常母看著老娘顫顫巍巍離開的背影,垂頭抹了抹眼淚。
回村子的一路上常金花都興致不高,回到家後坐在炕上一言不發,籃子裏有銀子,孟晚不敢亂動,將它提進屋子放在常金花腳下他便默默退了出去,
喂完了雞,孟晚稱了兩斤黃豆用清水泡好,首次做他怕出錯,還是少來點先試試。
做完這些已經晌午了,但宋亭舟不回家的時候,他和常金花都是一天兩頓飯食,不光他家,村裏皆是如此。
孟晚勞作了半天,早上那兩碗粥早就消耗光了,肚子咕咕叫了兩聲,灌了幾碗涼水往下壓了壓,他琢磨起碾黃豆的事。
豆腐製作起來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屬於那種如果沒有別人說豆腐是如何如何做出來的,一般人基本是想不出方法的,但若知道了法子,其實步驟真不算繁瑣。
三泉村中有片曬晾糧食的廣場,被夯實的光滑平整,中間還有兩個碾子,一大一小,也不知是哪年誰家的,總之一直都在那兒放著,誰用誰使。
大碾子沉重,隻有壯漢和牲口能拉得動,小的那口孟晚走去曬糧場試了試,還好,目前拉著是不費力的。
他想起集市上豆腐攤的夫妻倆,集市上人流量那麽大,他們卻隻做了三盤豆腐,想必是附近村子的消耗力就那麽多,那平常在村子裏賣,每天一板豆腐能賣光都是好的了,若是到鎮上叫賣他腳力又不行。
孟晚有些心煩,算了,明日先做出來賣賣再說,總歸成本低廉,不至於賠了。
曬糧場的糧食堆得越來越多,難為村民們各自都記著誰家的是哪堆,晾好了收回家又有另一家補上。
整個村子都熱火朝天得收秋,隻有閑賦在家的宋寡婦和孟晚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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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金花做了多年寡婦最懂避嫌,從來不往人多的地方上湊,孟晚卻是個閑不住的,不是上山挖個野菜,就是在村頭河邊逛逛,村民們也都習慣看到宋寡婦家的小哥兒亂跑,總歸對他態度都算和善。
“晚哥兒,你自己在這兒拉碾子玩?”田家也在收秋,但她家勞動力多,田大伯夫妻,兩個兒子田興田旺,四人在地裏,家裏竹哥兒在家做飯送飯,洗衣喂牲口,小梅有時候在地裏拾散落的稻穗,膩了便找借口跑到曬糧場翻糧食,又偷了半天懶。
孟晚對著她笑笑,“我這可不是玩。”
“不是玩是什麽?我看你就是和我一樣躲懶來了。”小梅就喜歡找他說話,總感覺他說什麽都有意思。
“原來你還知道自己在躲懶啊?怎麽不幫你大嫂做些活計,我看他好像還摔倒了,早上見到臉上都紫了一塊。”
小梅神秘兮兮的湊過去,“那可不是摔得。”
“不是摔得?那是磕的?”孟晚想著豆腐的事,嘴上應付小梅。
小梅急了,“你咋這笨,誰能把臉磕成那樣!”
孟晚不耐煩了,“難不成是被人打得啊?”
小梅一臉你終於猜對了的表情。
這回輪到孟晚驚訝的看她,“誰打他?”
“你說呢,總不是我吧?”
那就是田興了。
小梅一臉唏噓,“大哥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在家炕頭上竟然也會打夫郎,真是看不出來。”
連孟晚都沒想到平時一臉憨相的田興能打夫郎,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梅還想再和孟晚說些她家的閑話,卻見張小雨也推著一車糧食過來,老式的那種手推車,笨重又難推,張小雨可能幹了一天活了,灰頭土臉的,臉上也沒什麽好氣。
“閑的你們年輕的哥兒女娘們亂跑,沒看擋道了嗎?起開!”
他這就純屬沒事找事了,曬糧場這麽大,哪兒沒有晾糧食的地方,非要從他倆旁邊擠。
小梅便屬於螃蟹洞裏打架——窩裏橫,一遇到不太熟的長輩訓斥便縮著脖子挪開了。
孟晚才不慣著他,“二叔嬤,還真是不好意思,我倆聊天太投入了,光看到一大車糧食沒見到人,我還以為鬧鬼了糧食自己長腿跑過來了呢!”
張小雨鐵青著臉,“你是瞎了不成,我那麽大個人你看不見,說什麽鬼了神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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