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竹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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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晚在廚房做起了小廚郎,前院常金花上完了禮金也沒往席上坐便直接走了。她是寡婦,大喜的日子主人家難免忌諱,老六媳婦和她關係好,如此才更不好讓人為難。
便是如此,還是有閑話傳到了孟晚耳朵裏,不是別人,正是借住在他家的那位夫郎。
“小家子氣氣的,連厚被子也不給我們找,就那兩床薄被。”
“五個人擠在一炕上,她家小哥兒卻自己獨占一屋,哪兒有這樣的道理。”
“晨起她家小哥兒一頓吃喝,我家大娘小哥兒在旁瞅著,什麽鐵石心腸的人連口吃的都不舍給孩子呦!”
“死了男人的就是心狠,長得一臉克人的樣兒,臉拉的比驢還長。”
那夫郎吃飽喝足坐在席上一頓大放厥詞,見引得酒足飯飽的親戚們側耳後,便洋洋得意的將嗓門放的更高。
孟晚和一眾幫忙的大娘嬸子媳婦兒們湊了一桌,宋六嬸特意給她們留了一桌菜。
這邊幾人剛動筷,孟晚便聽見那邊桌上的胡言亂語。
這一桌坐著的都是本村媳婦,見孟晚“啪”的一聲放下了筷子,全都站起來開勸。
“晚哥兒,你快別過去,累了半天好好吃飯,理他幹啥。”
“那可不,你還未出嫁,和他個潑皮無賴爭執,隻會惹人爭議。”
掌廚的田伯娘說話最靠譜,她跟著起身,“你先別動,我去找你六嬸過來,她也是倒黴,忙活了一天不說,盡是些糟心的親戚。”
孟晚氣勢洶洶的動作一頓,確實如此,今日是大力哥的大喜日子,她本來就忙的腳不沾地,自己若是一鬧,確實出了氣,但六叔六嬸一家不得埋怨他生事?他少不得還得在三泉村混些時日,得罪人的事他不能幹。
可看著那個夫郎如此侮辱常金花,孟晚若是當作什麽也沒聽見,也未免對不起常金花的一番嗬護。
他咬緊牙關,突然不顧眾人阻擋離開座位,卻沒走到那邊女眷那一桌,反而去了宋六嬸的四弟那頭。
“這位是王家四叔吧?”宋六嬸母家姓王)
這邊做的都是爺們,因著喜宴有酒吃,飯菜比女眷那邊下的慢,都在悠哉悠哉的喝著小酒,胡吹海吹。王老四桌上一圈都是上了點年紀的叔伯,突然被個小哥兒問話,還真把王老四問住了。
“你是哪家的娃?找我幹啥?”
孟晚彎眼一笑,“王四叔,我是宋家這邊的,您夫郎昨晚恰好住的我家。”
王老四一輩子在村裏轉悠,誰叫過他您不您的,都是老四老四的叫,孟晚這一尊稱,把他整不會了。
又見這哥兒樣貌頂好,說話客氣像個大人,也跟著客套,“那是麻煩你家了,我們孩子多,沒吵到你們吧?”
“孩子是很乖巧,隻是我家裏簡陋,四叔嬤好像不太滿意。”
王老四聽著話頭不對,他如何不知道他夫郎是個啥德行,往女眷那邊一瞅,那貨麵前是舔得比狗碗還幹淨的空碗,兩個大的帶著小兒子,他正唾沫橫飛,好一頓講究著人家,不用說就知道在說誰,沒見人家小哥兒都找過來了!
孟晚為難的說:“家裏實在招待不周,我這才過來問下四叔,不然還是讓四叔嬤住到別家去吧。”
古時人最重臉麵,被人家攆出來,更是丟了大人了,偏偏孟晚說的有理有據,是你們先嫌棄人家家環境不好的,如此人家幹脆不招待了,說來說去不還是自家嘴碎丟人的錯?
王四叔被一桌的王家人看著,臉上更是掛不住,還有輩分大的說他兩句:“老四,今日咱外甥大喜日子,就不說啥了,回家可得管管。”
丟人的貨,一天竟在外丟人!
王四叔圓目立豎,氣得酒杯一甩, “我現在就去把這個丟人東西帶家去!”
孟晚急的鼻尖冒汗,攔著他,“四叔千萬別,這麽多人看著,你讓四叔嬤的臉往哪兒放,左右不是什麽大事,千萬別傷了你們家和氣。”
他不勸還好,一勸王四叔更是冒火,酒也不吃了,大步流星的就往女席上走。
孟晚沒跟上去,他悄悄地回了席,看也不看那邊的熱鬧,自顧自的吃著飯。
大鍋飯就是香,忙活了一天累死他了。
一桌人麵麵相覷的看著他,她們剛才勸孟晚沒勸住,卻見孟晚並沒有直接去找那夫郎麻煩,與他吵架,反而去了爺們那邊說了幾句話便回來了。大家都是一頭霧水,但都累了一天也顧不上什麽,開始扒飯。
再說宋四嬸離了廚房後被宋六嬸勸了兩句,也沒再回廚房,順勢坐在院子裏女眷的席麵上,她家上了禮錢,又是親眷,憑啥一口不吃就走啊?
坐上桌捏著筷子挑挑揀揀,邊吃邊指點,這個難吃那個火大的,最後頂她吃得最多。
這會兒她剔著牙聽閑話,突然就被掀了桌子,嚇得她差點竄到桌子底下去。
王四叔也不知道是吃酒吃的,還是氣得,滿臉通紅,連腦門都一片赤色。
他一把抓住還在胡侃的夫郎,二話沒說就甩了個耳刮子上去,農家漢子的一巴掌可是實實在在的力道,他夫郎被打倒在地上,捂著半邊臉發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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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啊四,你要死啊你,打我作甚!”他反應過來尖聲叫罵,整個院子都能聽見他的尖銳嗓音。
在門口與寫賬先生說話的宋六嬸一家也聽見了,宋六嬸留了丈夫兒子核賬,自己緊忙活跑到院裏女眷那邊的席麵那兒。
就見她四弟拖拽著夫郎要走,四弟夫又抓又叫死活不肯,嘴裏還罵著,“我不走,我上了那麽多禮錢,才在她家吃了兩頓就要回去?要回你自己回,我帶我兒子明天走。”
王阿四恨不得再給他幾個大嘴巴子,“不走你往後都別回王家,愛去哪兒去哪兒!”
說罷他竟然真的鬆手,從大姑娘懷裏奪了小兒子,也不管老大老二,抱著小兒子就要家去。
宋六嬸趕過來攔住他,“你外甥的大喜日子,可把你給威風壞了,有啥事不能上家炕頭上說去,非要在席麵上鬧開了?”
王阿四對著阿姐也抹不開麵子,他掙開宋六嬸頭也不回,“你問你的好弟夫都幹了啥。”
四弟夫啥性子,宋六嬸不是不知道,嘴上是碎了些,但王阿四這個孽障東西也是,哪兒有把夫郎留在別人家自己走的道理。
宋六嬸拽他,“你真樂意走也把他給我帶著,大喜的日子也要給我找些不痛快,快快都家去我也省心。”
她也氣惱了,本是娘家在鎮西的村子離得遠,喜宴結束她好心好意多留這些遠房親戚住一晚明早再走,如今一瞧還留出麻煩來了,既如此還是各回各家吧。
王老四夫郎擺了會兒臉色,見無人理他,還是灰溜溜的跟上王老四走了。
其餘人吃完席還看了出熱鬧,酒足飯飽離得近的都家去了,離得遠的看著情形也不想討人嫌,都連夜結伴回家。
孟晚這桌吃飯晚,宋六嬸送完了親戚又回來感謝他們一通,給掌廚的田伯娘包了紅封,餘下的分了肉菜,大家一齊幫宋六嬸收拾殘局,宋六叔和大力將借的桌椅送還。
忙活到月上柳梢,約莫戌時七八點),常金花不放心過來宋家門口喊人:“晚哥兒,還沒忙好嗎?”
宋六嬸忙拉了晚哥兒出去,“大嫂,我正要送晚哥兒回去呢,家裏事多,今天您多擔待。”
她已經從別人口中聽說了今天席麵上她四弟夫說的混賬話,對常金花又是愧疚,又是感謝孟晚今天實心實意的幫忙,一個未出嫁的小哥兒,忙活了這麽老些的活。
她家大郎成親,親妯娌和弟弟一個賽一個的給她添亂,反而是宋寡婦孤兒寡母的又是借住又是借人,這份情,她是承下了。
常金花跟她客氣了兩句,接過她給的肉菜帶孟晚回家。
到自家灶頭上打開籃子一看——一條整魚、一碗紅燒肉燉蘿卜,一碗炒河蝦,一碗蘑菇燒雞塊,席麵上一共四葷四素,四個葷菜都給孟晚拿來了,其他幫忙的人家頂多拿了一種葷菜兩種素菜。
常金花將菜放進碗櫥裏,現在天氣涼了,這些菜她和孟晚能吃三四天。
“姨,你給我燒水啦?”
孟晚將他的大木桶提出來,剛要燒水發現鍋中有一鍋現成的溫水。
常金花依舊是責備的語氣,“就你愛幹淨,這麽冷的天也要天天洗澡,家裏這點柴火都不夠給你燒洗澡水用。”
孟晚往桶裏舀水,頗為不好意思,“再冷點我就不天天洗澡了,不然明天我去山上撿柴吧!”孟晚還真挺喜歡上山玩的,目闊心明,空氣清新,還能撿點山貨。
常金花放好了菜準備進屋歇息,“你不嫌累就去,怪了,昨天老六媳婦不是說她弟夫要在咱家住兩晚,今兒怎麽沒來?”
孟晚麵不改色的說:“晚上他們好多人結伴回村了,六嬸的親戚們好像都沒留宿。”
“那也好,孩子夫郎的都忒不講究,住這一晚明天我還要拆洗了她們用過的被褥,怪麻煩的。”
常金花進了大屋,隔著門叮囑孟晚,“晚哥,洗了澡就鑽被窩裏,洗澡水明日再倒。”她怕孟晚出屋子倒水再被風吹到了。
孟晚應了聲,如今天冷,他終於不用再穿那件羞恥的小肚兜,常金花給他做了兩身中衣,沒有現代睡衣那麽講究,中衣白天也是穿在外衣裏頭的,一般人都是將外罩一脫,直接穿著裏麵中衣睡覺,孟晚倒也沒有潔癖,但今天在廚房裏忙活了一天,一身的油煙味,他洗了澡換了身幹淨的中衣,鑽進溫暖的被窩裏很快睡著了。
後半夜又被那種悶哼聲吵醒了,這次除了拳頭砸到什麽的聲音外過了一會兒又傳來“嗬嗬”的聲音,很細微,照理說孟晚應該聽不見的,但他就是感覺到那道“嗬嗬”聲像是在求救。
孟晚騰的一下從炕上坐起來,他披著衣服踩著鞋,動作飛快的趴到自家與田家中間的那堵牆上。
他住的小屋緊挨著田家的東廂房,田家人多房子蓋得也多,除了正房三間住了田爺和大兒子大兒媳,西廂房是田旺娶小梅前新起的,東廂房住的是田興夫夫倆。
孟晚緊盯著東廂房的門窗,他房間與田家的東偏房隔著兩堵牆,趴到牆頭比在他房間裏聽得還真切些,那種“嗬嗬”的聲音好似殘年老朽,在最後的時光裏從胸腔憋得一口長氣,氣斷了,人也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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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竹哥還年輕啊,他不該遭受這些,然後無聲無息的死在漆黑無月的夜裏。
孟晚趴伏在土牆上,“咳咳。”假裝咳嗽了兩聲。
但是沒用,那道聲音依舊越來越弱,孟晚猶豫了有三秒鍾,終於忍不了一道鮮活的生命在他一牆之隔外凋零。
“竹哥兒!”
鄉下沒有娛樂活動,入睡的也早,他這一喊在寂靜的夜裏尤為明顯,東廂房的動靜終於停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一道猶如被砂紙刮磨過的聲音,“晚……哥兒?”
孟晚聲音清亮有活力,他揚聲道:“明天晌午我家賣完豆腐。我想去蛇溝拾些柴火,你去嗎?”
“去。”竹哥兒粗啞的聲音中帶著些劫後餘生的哭腔。
小梅在西廂房也聽到孟晚的喊聲,她嚷了一嗓子,“晚哥兒,你是說明天去蛇溝嗎?我也去!!”
孟晚在牆頭凍得哆嗦,他急著回屋,下了牆才回道:“去去去,明天一起。”
重新插上廚房門,常金花突然出現在廚房裏,並冷聲道:“膽子那麽大管人家屋裏的閑事,活該凍著你。”顯然是孟晚那一嗓子把她喊醒了。
她話是冷的,卻還是一貓腰將廚房一角剩的兩把柴添進了小屋灶坑裏。
漆黑的廚房裏冒起了火光,孟晚眼睛裏是跳動的光和蹲在地上的婦人。
他突然冒了句,“姨,今晚是第一次有人接我回家。”
常金花填完火起身往鍋裏舀了半勺水,聲音並不柔和,“都十六了還矯情上了,我像你那麽大都快備嫁了,還有田家的事你少管,不是什麽好人家。”
她一麵絮絮叨叨的說著話,手上卻麻利的切了薑絲放到碗裏,鍋裏的水滾了便舀起來倒進碗裏,一股生薑的味道直衝鼻腔,激的孟晚眼淚都飆了出來。
常金花洗了把手將碗放到桌上,“稍稍涼涼就喝了進屋,我可進去睡了,早起還得去磨豆腐。”
孟晚沒出息的擤了把鼻涕,洗了手臉,趁熱將薑湯喝了,冒著熱氣進了被窩,這次隔壁沒有奇怪的聲音,孟晚卻也沒睡著,新燒的炕熱乎乎的,熏得他渾身都暖,左右來回翻了兩下,成功把兩邊枕頭都蹭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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