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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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集市上回去,孟晚搶著推車,“你和六嬸聊天吧,東西放車上我推著。”他還是下意識把自己當爺們使,從小到大就是這樣培養的,就算來了這,潛意識裏還是這樣。
    常金花拗不過他,隻好撒了手,她剛才在集市上買了布,抱在手裏和宋六嬸說話,滿哥兒則跟著孟晚墜在後頭。
    “呀,飄雪花了。”滿哥驚呼一聲。
    孟晚仰頭,一朵小小的六瓣潔白,恰好飄落在他臉頰上,他伸手去接,又是一朵雪花在他手上融化。
    天空越來越陰沉,四處都是蒙蒙霧氣。
    前頭和常金花說話的宋六嬸扭頭提醒後麵兩個小輩,“快些走,一會越下越大。”
    果然如她所說,雪花越下越大,一行人埋頭趕路,到家門口的時候地上的積雪已經一個指肚那麽深了。
    棉衣雖然保暖但不抗風雪,孟晚肩頭和袖子都被踏濕了一層。他將板車卸下推進院子的草棚裏,常金花拿了上麵擱置的東西,兩人跑進屋。
    “可下雪了。”常金花拍打身上的棉衣,感歎的說。
    瑞雪兆豐年,若是冬天不下雪,老百姓該擔心了,他們不懂什麽原理,隻知道當年大雪覆蓋田地,來年收成也好上幾成。
    孟晚前世今生頭次見到這麽大的雪,他幫常金花規整完東西就坐在門口看雪,有那麽一瞬間他想就這樣好像其實也不錯,平平淡淡了此餘生,把常金花當親媽一樣照顧著,把宋亭舟當哥……
    還是算了吧,當哥還一起成婚就變態了,但當對象他是真不熟啊!
    孟晚又亂了思緒。
    “晚哥兒,進來看看姨給你買的布。”
    孟晚聞言關上門進了屋,“來了。”
    常金花今日下了本錢,買了兩匹布回來,一匹杏黃色,一匹大紅色。雖說都是粗布,可也花了三百多文。
    “我不是有衣服嗎?怎麽又給我買?”
    布匹都被包上了油紙,孟晚才知道常金花是買給他的。
    常金花拿著那匹杏黃色的布料在他身上比劃,“小年後你和大郎就定親了,咱家族親多,但血親隻剩亭舟二叔和兩個嫁到別處的姑姑,定親咱們雖不請外人,但也是大事,你走裏走外就這一件棉襖,怎麽也該再做一件體麵些的。”
    常金花又將紅布取出來,“嫁衣和喜被冬日無事也都要繡好了。”
    孟晚懵了,“還要我繡花?”
    常金花瞪了他一眼,“我幫你做了衣裳,你去和滿哥兒學學往上麵隨便繡兩針,哪兒有新人喜服自己不動針的?”
    孟晚鬆了口氣,原來不是讓他整件都自己做啊。
    晚上宋亭舟回來,頂著滿身的風雪,此時地上的積雪已經沒過腳麵了。
    “今晚怎麽不在鎮上住,這麽晚還跑回來,路上都鋪了雪,更看不好道兒。”
    常金花拿著雞毛撣子撣著宋亭舟身上的雪,嘴上埋怨他不知輕重。
    如今的鄉下小路不好走,不似現代的水泥路明晃晃的順著走就行了,東一個岔口西一個岔口,左右兩旁還都是溝渠,晚上下了雪地上一片銀白,一不小心就會掉進溝渠裏。
    鄉裏動不動便有某某村誰家的醉漢,趕夜路掉進了哪條溝裏的閑話傳出來。
    宋亭舟默不作聲,他在鎮裏住的是私塾中的宿舍,其實就是私塾裏的一間空閑偏房,小小一間房間裏擠著兩張木床,隻有他和另一位離得更遠的同窗住著,裏麵有個用黃泥糊的爐子,天冷時他們自己拾些柴火燒著取暖。
    今晚雪大,他不住宿舍後,今晚已經擠過去了兩個人。
    再說——他自己也想回家住。
    宋亭舟目光掠過房門,少年在廚房忙活,火光將他的臉頰映成暖黃色。
    孟晚將鍋中飯菜端出來,再刷幹淨鍋燒滿鍋的熱水,“表哥,一會兒吃完飯水就差不多燒好了。”
    他一回頭剛好對上宋亭舟的視線。
    “多謝。”
    孟晚低垂下頭,“不客氣。”
    他認真的努力了一下,還是感覺比起相公,宋亭舟更適合當他爸,一臉正經嚴肅,瞬間讓他想到高中住校時候的教導主任。
    常金花醃的酸菜已經能吃了,孟晚燉了碗酸菜,還有集市上他買的七八根大棒骨,他挑了兩根敲斷了,從回來就放火盆上燉著,這會兒已經香味四溢,竟然飄得比紅燒肉還遠。
    端上一盆糙米幹飯,三人坐上飯桌開飯。
    孟晚盛了三碗燉的奶白的大骨頭湯,“我老家的人說這個可補人了,咱們冬日多買些,還能燉蘿卜燉酸菜用。”
    常金花抿了一口湯,“給你幾個銅板是讓你買些翻花頭繩的,誰讓你買這些沒人要的骨頭了?”
    她這人就是這樣嘴硬,哪怕心裏受用孟晚節省顧家也不直說。
    宋亭舟喝著骨香濃鬱的湯,視線落在孟晚腦後的木頭棍子上,輕皺著眉。
    飯後他叫住孟晚,“看書的時候有不認識的字要問我嗎?”
    孟晚不好意思的說:“有,但是不會耽誤你看書吧?”
    “不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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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金花看著他倆,奪過孟晚手裏的碗筷,“趁著大郎有空你多問問他,碗筷放那兒我洗,就這兩個碗哪兒用得著你了。”
    她都這麽說了,孟晚隻好洗了手跟宋亭舟進屋,小屋的門敞著,能看到常金花在廚房收拾碗筷。
    宋亭舟從自己的書箱裏拿出一本書遞給孟晚,孟晚接過去,發現這本書是自己用紙張剪裁做成的,很厚實,掀開後上麵的字比普通書本上的字略大一號,前麵都是比劃簡單的常用字,往後越來越複雜些,全是宋亭舟自己的筆跡,孟晚認得。
    “你特意給我寫的啊?”孟晚神情複雜,這麽厚的一本起碼有兩百多頁,近萬字,有的太複雜的還帶著注解,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
    宋亭舟隻是簡簡單單的“嗯”了一聲以作回應,他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廚房沒了動靜,常金花進了大屋鋪床,他才又重新在書箱裏翻找。
    孟晚拿著書看他動作,便見他從書箱裏翻出個錢袋子,打開口袋從裏麵拿出兩塊碎銀給孟晚,多了不說三兩肯定有了。
    孟晚手忙腳亂的將手和書一起背到身後,一臉緊張的說:“你給我幹嘛?我不要。”
    “拿著平日裏去集市花。”宋亭舟麵不改色,絲毫沒有自己私藏零花錢的心虛。
    他背著常金花隻是怕她看見自己給孟晚錢,會對孟晚有意見,畢竟常金花再憐惜孟晚,對比親兒子還是差了兩層。
    孟晚猛搖腦袋,“我不缺吃穿,今天宋姨還有買了匹布給我做衣裳,你快收回去,我不會要的。”
    他態度堅決的要命,聲音壓得也低,顯然也怕常金花看見。
    宋亭舟收回手,攥著那兩塊銀子竟然覺得燙手。
    孟晚見他收回銀子鬆了口氣,抱著自己的書離開,臨走時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我知這些銀子都是你辛苦抄書攢的,也很感激你要給我銀子。雖然家裏現在還有些餘錢,比別人家多個十兩八兩的,但你要在科舉上考出門路,現在不過是起點而已,往後用錢的地方更多,莫要亂給我了。”
    宋亭舟瞬間撫平剛才的陰鬱之感,隻覺得孟晚的話化作一股暖流,流向他心頭。心中無比熨帖。
    “我曉得了,會加倍用功讀書,不負你和娘的厚望。”
    孟晚總覺得這話有幾分古怪,他不想細想,一溜煙跑到大屋。
    “都快定親的人了,還這麽不穩重。”
    常金花坐在炕上說他,一手拿著那匹杏黃色的布比比劃劃,到底也沒舍得用剪刀剪裁。
    “算了,還是明日找你六嬸幫我抻著點,我這手上沒她有準頭。”
    孟晚躺進被窩裏看書,有不會的就用手指在枕頭上比比劃劃,鄉下的枕頭不是他初來那座府邸的硬的和陶瓷花瓶似的枕頭,而是用穀皮等物填充的,也很瓷實,但總體是軟枕,起碼不會將頭磕出大包來。
    書果然是催眠好物,特別是幹巴巴光認字沒有故事情節的書。
    孟晚沒一會就睡沉了,常金花見簾子後沒了翻書頁的聲音,也抱著布匹下了炕。
    外麵的房門“咯吱”響了一聲,常金花推開門望去,見是兒子披著外袍在往外提洗澡用過的髒水。
    “大郎,明日一早再倒水,當心凍著。”
    宋亭舟回她:“不礙事的娘,我倒去後院,不然放廚房裏恐怕夜裏會結冰。”
    常金花早就習慣了兒子萬事自有主意,站在廚房等宋亭舟倒完水回來。
    “娘找我有事?廚房裏冷,進屋說吧。”
    宋亭舟看出自己老娘有事要說。
    常金花跟他進了小屋,倚在炕沿上對著兒子說:“這幾個月虧得晚哥兒教了我做豆腐,家裏因著一攤子小買賣又攢下了幾兩銀子。我想著你們年後成婚,不然再蓋間廂房住著?就像隔壁老田家,兩兒子左右兩間廂房。咱家就你一個,蓋個廂房我住著就成,你們往後成婚就住大屋去,小屋留給盛雜物,再往後收拾出來給孩子住。”常金花說到後來,眼角一塌,語氣中滿是期盼,仿佛已經能想象出往後子孫滿堂的盛景。
    宋亭舟沒想到她要說的是這個,略微思索一番,說道:“暫時先別蓋房,一切等我這次院試之後再說。”
    常金花沒有多問,離開兒子房間後才歎了口氣,大郎還是想考的,隻是真的能考上嗎?別看她在外頭對著鄉親,在家對著孟晚,都是滿口她家大郎考上秀才雲雲,實際這幾年她也是一次又一次的經曆失望,也僅剩下一點微乎其微的期盼了。
    第二天一早宋亭舟照例早起去磨豆腐,熱了昨晚的菜,又喝了些豆漿,常金花沒將豆腐往門口搬。
    “眼下天氣冷了,豆腐就在家裏賣吧,不然端出去也會凍到。”
    她說的是正理,孟晚想的卻是:凍豆腐也很好吃啊?
    他拿著個淺底小扁筐,“姨,今天留一塊豆腐吧。”
    常金花連錢都舍得抓一把給他,自家做的豆腐哪有舍不得的,給他鏟了塊豆腐放上去,常金花問:“怎麽不用碗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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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晚拿刀把扁筐上的豆腐切成正方形小塊塊,用大碗扣住放到院子裏的石頭上,“這塊咱們凍著吃,晚上拿來燉酸菜。”
    常金花隻當他在作怪,“好好地豆腐凍上怎麽能好吃?算了,隨你玩吧,記得叫你六嬸一會沒事了過來幫我裁衣。”
    孟晚拿上他的小籮筐往外走,“知道啦。”
    他可能是有點子做鞋子的天賦在的,主要舍得使力氣,手都被磨了三四個泡,終於將宋亭舟的鞋底納好了,剩下的鞋麵子就好說多了,大男人又不用繡花。
    農家人冬日裏都是一天兩頓飯,春秋忙著地裏活計中午不回家的時候才會叫家裏人送上兩個窩頭。
    他在宋六嬸家和滿哥做了半天鞋,估摸著常金花豆腐快賣的差不多了就和宋六嬸一塊回了家去。
    兩家離得不遠都是靠近村口,宋六嬸家更是村口頭一戶人家,和宋六嬸從她家出來,正見著往外去的鄉道上張小雨拉著個年輕漢子,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二叔嬤你做什麽呢!!!”
    孟晚一聲大喊把本來膽子就小的張小雨嚇得半死。
    “你這死孩子,這麽大聲幹啥,叫魂啊!”見是孟晚,張小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白眼一個接著一個。
    孟晚倒是半點不惱,他彎起眼睛不懷好意的說:“我二叔知道你和個外男有說有笑的嗎?”
    張小雨立即便從那個年輕漢子旁跳開,“你說的哪門子胡話,這是我大侄子!”
    那漢子也忙解釋道:“晚哥兒你誤會了,你二叔嬤是我親三姑,按理你還得叫我聲表哥。”
    他怎麽知道我名字的?
    孟晚蹙了下眉,沒叫人。
    笑話,一表三千裏唄,他哥也太多了。
    那漢子自他露麵便直勾勾的盯著他,見他不吭聲,又靦腆的笑了笑說:“我是楊樹村的,和滿哥兒也有親戚,他成婚我還來送過親。”
    他這麽一說宋六嬸也想起來了,“哦,我曉得了,你是滿哥兒的堂兄!怎麽來了也沒到家裏坐坐,我叫滿哥兒出來見你。”
    “不必了嬸子。”
    那漢子搓了搓手,“今天來先看看我三姑,下次有空再登門拜訪。”
    他手裏拎了包東西,用油紙包的嚴嚴實實,多半是吃食,一份禮怎麽登兩家的門?人家多半是專門給張小雨買的東西,她這麽一叫不是為難人家嗎?
    宋六嬸這點人情還是懂的,她寒暄道:“那就下次,晚哥兒,咱們走吧,這大雪地裏,六嬸的鞋都快濕了。”
    孟晚也隻是被張小雨惡心過幾回,特意過來嚇嚇他,達到了目的也沒心思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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