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燉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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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長香哪兒能聽不出來常金花在笑什麽,她麵色一冷,正要和孟晚再掰扯掰扯,主人家過來人了。
    廚藝好,四處掌廚的田伯娘和李長香都嫁了田家,是族親中大的同輩,算是妯娌,不過兩人平時關係不大好,見了麵也不冷不熱的。
    “長香來了。”
    田伯娘隨意招呼了一聲,隨後看著孟晚一臉大喜過望。
    “晚哥兒,你來的正好。”
    “伯娘,有沒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孟晚見她似是要喊自己幫忙,幹脆先主動提出來。
    “有有有,咋沒有呢。”田伯娘拽住他胳膊,跟旁邊的常金花說,“妹子,晚哥兒我就借走了,晌午吃了飯再放他回去。”
    常金花露了個淡淡的笑,“他也就是瞎跟著添添亂,你要是不嫌他笨盡管使喚。”
    她說的是客氣話,真累到孟晚了又要心疼,田伯娘懂這個道理。
    孟晚走前和宋亭舟打了個招呼,“表哥我去後頭啦?”
    “嗯,去吧。”宋亭舟目光追隨他直到看不見他背影為止。
    ——
    屠夫常年幹殺豬的買賣,動作幹脆又利落。褪了毛的豬被他按在案板上,也不用人幫忙,開膛破肚分門別類,先把下水一類扔到個大盆裏,田伯娘去接著,接完了拿到一邊去,有人要也不稱,下水不值錢,她掂量著賣。
    剩下的屠夫刷刷幾刀分開骨頭和肉,尾巴、豬蹄、豬頭,這些又是單獨放在一邊的,早前幾日就有人和田家訂好了。
    宋亭舟二叔便拎著個豬頭美滋滋的走了,他留著回去讓張小雨給他做了下酒吃。
    這些東西被定好的人分走,剩下的便全是賣肉的,都是二斤三斤,買的不多卻專挑肥碩的地方。
    都是同村,在村裏殺豬買豬肉會比集市上便宜幾文,膘肥肉厚的好五花也才十四文一斤,前槽後丘十文一斤,排骨八文。
    往年常金花都是買上三五斤五花,她和宋亭舟大年夜吃頓燉肉,剩下的初一包餃子用。
    今年常金花站在肉攤前思起孟晚愛吃排骨,幹脆買了一整扇排骨,又買了兩斤前槽肉包餃子用。天冷肉好放,就是要防著山上下來找食的山貓。
    幸好宋亭舟也跟著來了,一扇排骨也不少,約莫能有十六斤左右,正好用他背簍背著,後丘肉就放她籃子裏。
    裝好屠夫割的排骨和肉,常金花數了一百四十八文錢給田伯娘大兒子遞過去。他憨厚一笑,“嬸子,你買的多,再給你饒個豬心,您別嫌棄。”
    常金花接了血呼呼的豬心放進籃子裏,“這都是好東西,我家晚哥兒說補身體呢,嫌棄啥。”
    李長香在旁邊說著酸話,“亭舟娘今年賣豆腐想必是掙了不少錢,買了那麽老些骨頭,這錢買五花多好,還能實實在在吃幾頓。”她手上隻拎了三斤後丘肉,還有一葉豬肝。
    擱往常常金花是不樂意搭理她的,今日也學著孟晚的語氣回了一句,“嫂子誤會了,骨頭不值錢,我家晚哥兒愛吃排骨,他小孩子家家牙口好愛啃這些玩意。但是今年你怎麽還買上下水了,以前你不是說這東西是喂狗的嗎?”
    常金花這話一出,蹲在下水盆前挑挑揀揀的人都瞅向李長香。
    李長香一張臉又白又青,可常金花說完就和兒子走了,沒等著留下來和她較真。這一會兒的工夫真叫常金花和孟晚娘倆一人懟了一句。
    她臉色不好,回到家又發了通脾氣。田大伯這兩年身體不好,也打不動她了,任由她折騰。
    她這邊叫嚷,東廂房的哭聲更是慘烈。
    竹哥兒縮在院門外的牆角裏,不願意進來靠近廂房,李長香冷著臉跑出去臭罵他一頓,“在外麵給我丟人現眼,讓村裏人都罵我苛待你是吧?還不滾進來。”
    竹哥兒好像整個人的精神氣都被抽走了,連個人樣都沒有,從前他雖然在家裏沒什麽存在感,好歹是有個盼頭的,現在則更像一具行屍走肉。
    聽著李長香的指令從外邊進來,踏進門的瞬間便聽見了廂房裏的痛哭聲。那聲音痛苦又絕望,撕心裂肺的讓人心肝都跟著抽痛。
    竹哥兒的腳步縮了回去,他不敢進去。
    “三哥,三哥救我!”
    “放開我,我要回家,放我回家。”
    “滾開,滾啊!!!”
    “啊啊啊!三哥!你救救我吧。”
    “三哥!!!”
    竹哥兒捂住耳朵,眼淚從他眼角一連串的往下流,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中滿是驚恐。
    那一聲聲三哥是在叫他嗎?
    不要叫我……不要叫了!!
    我救不了你,你乖乖的,忍過去就好了。
    田家會給你吃飽飯,還會給你買新衣。
    隻要懷了孩子就好了,肚子大起來就會像小梅那樣,婆母會好好對待你的。
    不要叫了,求求你不要叫了。
    竹哥兒眼淚鼻涕流了滿臉,跪坐在地上抱著頭,整個人好像崩潰到了極點。
    李長香厭惡的看著他,幾步走到東廂房外的牆根處低嗬了一句,“要辦事就夜裏辦,大白天的叫喚啥呢?不知道小梅在家?再嚇著了她,快給我把嘴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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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一句話果然好使,很快屋裏的哭叫聲便停了,隻剩男人惡心的像畜生一樣的粗喘,和悲戚的“唔唔”聲。
    ——
    屠夫給田伯娘家卸完了肉,賣的差不多就走了,光今天一天他就得宰上十七八頭豬,這家完事他得趕緊趕去下家。
    田伯娘的丈夫和兒子在外頭賣肉,她帶著兒媳婦和孟晚在廚房忙活。
    “晚哥兒,豬血會不會蒸?”田伯娘問了孟晚一句,手上忙活不停,今天她家殺豬,族親們都過來吃殺豬菜,得做上滿滿四大鍋才能夠。
    孟晚從灶台前抬頭回她:“會 ,前陣子我姨也買過,蒸雞蛋羹似的蒸對吧?”
    “那這盆子豬血你就幫伯娘蒸上,讓你嫂子洗大腸。”
    大腸這玩意埋汰味兒又大,肯定不能讓人家來幫忙的小哥兒沾手,自己還得熬豬油,隻能先讓兒媳婦弄。
    孟晚接了活計就從灶台前離開,田家正房兩個大灶,廂房一個灶,為了今天的殺豬菜還借了口鐵鍋支在了院裏。
    他和田家嫂子剛才燒了四大鍋的水用來處理賣剩下的下水,這會兒田嫂子舀水洗腸子,正好將院裏的大鍋空了出來。
    孟晚刷幹淨鍋,鍋下頭添上兩把柴火,自己找了塊案板切了兩碗蔥薑蒜末,蔥多蒜多薑少。
    田伯娘的豬油熬得差不多了,他去盛了一碗過來,倒入燒幹的鍋裏,也不等油開鍋,直接將蔥薑蒜沫倒進鍋裏,小火慢慢炸香後,直接進屋從另一口大鍋裏舀熱水往油鍋裏添,添了半鍋後,燒開了再晾涼備用。
    這功夫孟晚去端豬血,結果雙手放到大盆兩側一提,愣是沒提動。
    他在原地發了會呆,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手,啊?這麽廢柴的嗎?
    田大伯見到孟晚愣在哪兒,問了句:“咋了晚哥兒?”
    孟晚羞愧難當,“大伯,我端不動這盆豬血。”
    天啊,他前世十六歲的時候在二叔家當牛做馬,別說一盆豬血,每天爬六樓抗水都幹過,現在竟然這麽廢(╥﹏╥)。
    “你一個小哥兒哪兒能端動這麽沉的東西,剛才咋不叫我?來,你讓開點。”這個木盆又深又高,且是實木大厚盆,田大伯端起來也不輕巧。
    孟晚默默挪地方,他早已經接受了自己小哥兒的身份,卻還是頭一次在外頭被當做弱勢群體照顧。
    豬血被大伯端到了院子架著的鐵鍋旁,孟晚又去廚房取了個空盆和水瓢過來,仔細的將豬血一分為二。
    幾個鍋都占著,豬血又多,蒸的話兩個鍋也蒸不下,孟晚幹脆將半盆豬血直接倒進大鍋裏,和裏麵的料水混合在一起,再加鹽攪拌均勻。
    這樣下麵一層肯定會老,這也沒辦法,條件在這兒。孟晚盡量小小的火,慢慢的用熱氣熏著。
    這頭田伯娘嫌兒媳婦幹活慢,那一盆大腸都這會了還沒收拾好,無法自己先切了一副肝用水煮上。
    孟晚喊她:“伯娘,剛才我把你燉菜要用的蔥薑小料都切好了,就放在櫥櫃上,肉我不知道切多少就沒動。”
    “誒,那我去找找。”田伯娘應聲,果然在櫥櫃上找到切好的小料,省了她一道雜活。
    田伯娘感慨,晚哥兒這孩子真是稱她心,若不是和宋亭舟訂了親,她是真想說給她家二兒子的。
    孟晚在外頭琢磨著鍋裏火候差不多了揭開蓋子,用勺子在最中間挖了一小勺豬血,剛剛凝上,還嫩著。
    鍋底下那兩根細柴往外抽了抽,他找來幹淨的盆將豬血一勺勺往裏舀,最底下確實有些老了,不過也沒糊底,孟晚嚐了小口,鹹淡正好,不難吃。
    院子裏熱鬧,大人們坐著嘮嗑,有小孩聞到香味溜過來,“晚哥兒,給我一勺嚐嚐唄。”
    孟晚把腰一叉,“叫哥!”
    廚房裏田伯娘熱了熬豬油的鍋,正好鍋裏剩了底油不用刷鍋,將切成大片的、肥瘦相間的肉片直接下鍋,加蔥薑蒜爆炒,添上大半鍋的熱水,燒開了再將酸菜絲下鍋。
    這邊田伯娘往鍋裏撒調味料,邊低頭囑咐兒媳婦,“大點火,燒開鍋了就加兩個粗柴放著,你也端盆酸菜去廂房,將那鍋燉上。”
    大兒媳傻了眼,“娘,我沒做過這麽多一鍋的。”家裏隨便炒炒燉燉的又和做大鍋菜不一樣。
    田伯娘瞪她一眼,“沒做過不會學,剛才我做你沒看見?快去!”
    孟晚煮好了兩盆豬血,這回倒是沒逞強,喊了田大伯的兩個兒子幫忙端進廚房,一會還要分盛上桌。
    “晚哥兒,院裏的鍋空出來啦?那你也幫伯娘燉上一鍋菜,我得趕緊把豬肝撈出來,這東西晚一會兒就老。”田伯娘一個鍋燉著菜,一個鍋煮著豬肝,把豬肝撈出來後得趕緊把這鍋菜也燉上。
    “好勒伯娘,我這就去。”孟晚幹脆利落的應聲,他本來也不是偷奸耍滑的人,既然被人家叫來幫忙就實實在在的幫。
    外頭的灶裏還有餘火,輕易便被重新點燃,孟晚自己一邊燒火一邊燉菜,井然有序。
    鍋熱下油爆炒肉片和蔥薑蒜,炒出香味先下酸菜絲翻炒,酸菜絲被微微炒幹水分,這才加水加調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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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扣上鍋蓋孟晚又添了兩把火,鍋邊冒出的白色蒸汽混合著菜香飄滿院子。
    田伯娘從廚房出來看孟晚,“晚哥兒,這就燉上了?不錯,比你大嫂強多了,我去瞅瞅她去,咱一會兒開飯。”
    廂房的灶台那兒傳來兩聲不高不低的嗬斥聲,似是田伯娘教訓兒媳水添多了。
    孟晚悄悄感慨,田伯娘在他們這些小輩麵前還是挺和藹的,怎麽在自家對著兒媳婦這麽嚴厲呢?
    田大嫂那鍋菜燉的倒是不難吃,隻是經驗少估摸錯多放了水,比孟晚和田伯娘燉的略微寡淡些。
    孟晚那鍋菜燉的湯汁濃稠,聞著就香味撲鼻,比田伯娘那鍋看著都好。
    田伯娘分菜的時候便緊著孟晚那鍋,先給族長和長輩們盛上去,自己那兩鍋菜次之,剩下大嫂那鍋多是自家人吃。
    田伯娘笑著上菜招呼客人,“這鍋是老大媳婦燉的,我瞅著是不錯,各位叔伯嚐嚐。”
    頭發斑白的田族長先動了筷,其他人才熱熱鬧鬧的開吃。
    “這菜燉的好啊,我看比你做的都強。”
    “豬血也嫩著,不愧是你調教出來的。”
    “看來老大媳婦兒往後能接了你的活計給人掌廚嘍。”
    吃著人家的菜,席上的好話自然是一籮筐的往外倒。眾人都是許久不見葷,孟晚的菜燉的又香又下飯,各個是吃的頭也不抬。
    孟晚眼看著菜色便是自己燉的那盆,倒也沒吱聲,一鍋菜而已,他又不像田伯娘靠著給人做席掙錢。但心裏把田伯娘往下給拔了拔。
    田大嫂坐在女眷這張桌子上,聽到婆母的話漲紅了臉,覺得在孟晚麵前矮了一頭,卻又怕他捅出去讓她更丟臉。
    便一屁股坐在孟晚身邊小聲哄他,“你可千萬別惱,我婆母是想讓我跟著她一塊學做席麵的,將來家裏也好多個幾文收入,是我笨手笨腳的才占了你的名兒。”
    滿滿四大鍋菜分了八桌,每桌端上一大盆殺豬菜,上麵鋪著豬肝和兩勺豬血。米飯管不起,田伯娘一大早蒸的幾盆粗麵饃饃管夠。
    孟晚自己伸手夠了兩個饃饃放碗裏,語氣淡淡的說:“大嫂言重了,什麽名不名的,我本來就是過來幫著忙活的,是誰做都一樣,大家吃好了就行。”
    管他們怎麽想的,他累了半天必須得吃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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