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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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晚聽他說完安了心,“你先洗漱洗漱,我去街上買肉去。”
    他盆碗還放在井邊,院子裏就這三家人,倒也沒有偷雞摸狗的,因此也不怕丟。
    宋亭舟見他風風火火便要出門,忙叫住他,“錢袋子裝了沒?”
    孟晚摸了摸袖口,裏麵有隻內兜,他的小紅荷包在裏頭,“裝了。”
    宋亭舟將書箱隨手放到廚房門口,向裏頭喊了聲,“娘,我與晚哥兒出去一趟,書箱你幫我放進去。”
    “誒,大郎回來了?你們去吧,書箱我放。”
    常金花踩著鞋出來,見到兒子也是開心,從廚房拿了隻菜籃子出來,“是去買菜?拿個籃子出去。”
    孟晚一拍腦袋,“我給忘了。”
    他接過常金花遞過來的籃子,和宋亭舟一起往賣肉的鋪子處走。
    鎮上的豬肉攤子價錢和集會上差不多少,隻是買下水的少了些,孟晚走在街上對宋亭舟說:“你喜歡吃什麽,我們買二斤五花回去?”
    “要排骨吧。”宋亭舟道。
    孟晚回頭看他,見他眉目溫柔的說:“我都可以,買你愛吃的。”
    “哦。”孟晚故作淡定的挎著籃子向前走,腳步不知怎麽就輕快了起來。
    宋亭舟走在他身後,既不挨著,又不會離他太遠。
    兩人還沒到豬肉攤子上,便看見了常家人,常舅母抱著雨哥兒挎著個籃子往這邊走,看樣子是剛買完肉。
    眼見著雙方就要碰頭,常舅母腦袋左探右探似乎也認出了他們,孟晚先聲奪人,“舅母,許久未見,您和舅舅身體是否安康?”
    常舅母假笑著說:“還真是亭舟和小哥兒啊,正月裏怎麽沒去家裏坐坐?你們祖母還念著你們呢。”
    孟晚兩步上前擋在宋亭舟麵前,笑的比常舅母真摯多了,“年前給舅舅舅母買了果子看望過,年後本想再拎些東西去拜訪,表哥又說舅舅舅母過得拮據,年前去便沒有飯食待客,年後若再去,不是讓您和舅舅難做嗎?這才沒去。”
    常舅母臉色一僵,“看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年前你們著急回去,家裏沒留飯你舅舅已經將我一通好說了,叫你們上門是圖你們東西不成?”
    孟晚感動不已,“是我誤會舅母了,舅母是過來買肉的?不如我與表哥這就去看望舅舅?”
    常舅母單手抱孩子,另一隻手將籃子往身後藏,“今日你舅舅不在家,我帶孩子又做不來飯,改日,改日的吧。”
    怕孟晚再說,常舅母邊說邊推,抱著孩子還能走得健步如飛,令人佩服。
    “哼”孟晚望著她的背影輕哼了一聲,真是摳搜又討人嫌,宋亭舟小時候住她家常金花是花了錢的,她卻不知怎麽苛刻人呢。
    宋亭舟覺得他哼笑別人的樣子率性可愛,臉上也禁不住掛上笑。
    孟晚買了三斤排骨兩根棒骨回去,棒骨用斧頭砸開和排骨一鍋燉了,家裏年前凍得凍豆腐還有,放進去浸滿了肉湯湯汁,吃著都解饞。
    三人吃了一鍋排骨,連幹飯都沒吃得下多少,主要是宋亭舟太能吃了,孟晚總覺著他又長高了一點。
    今日宋亭舟早早歇下了,他腦子裏想著明日早些起來先溫書,再幫孟晚磨生豆漿去,孟晚與娘做早食辛苦,力所能及之處他該幫襯些家裏,讓他們能輕鬆一分。
    呂家圈養的雞還未啼鳴,宋家的燭火便點亮了屋子,宋亭舟第一個起床,將昨夜泡發的黃豆磨好拎回院子,孟晚已經打著哈欠推門了。
    宋亭舟既心疼孟晚與常金花辛苦做早食,又對目前境地有種無力感,他能做的也隻有努力讀書,認真備考,以期考中秀才能改換門庭。
    何秀才的私塾離鋪子不遠,是一座自家的三進大院,前一進正堂兩側便是四間講堂,倒座房有幾間宿舍,宋亭舟之前便住在最邊角的一間,也是最差的一間。
    何秀才做為全鎮唯一的秀才,估計也是整個穀陽縣混的最好的秀才。
    從來都是隻有餓死的秀才,沒有缺銀子的舉人,兩者隻是相差一級,待遇卻天差地別。
    考中秀才後便算是入了士,脫離了民的身份,見官不必下跪,受審不能用刑,不用服徭役,縣衙還會每年發放糧食,但這些更多是虛名,秀才身份是比平民高,但也不會有人見你是秀才就給你送錢。
    中了秀才便膨脹的想要考舉人,讀書人的夢想便是入朝為官,他們讀書讀得上頭,家裏人便要繼續苦哈哈的供著,考舉人又比考秀才更費銀兩,因此才有窮秀才的說頭。
    而其他秀才或是有希望,或是完全靠運氣考上的,都還在為了科舉夢廢寢忘食的讀書,而不事生產時。
    何秀才卻已經看透了自己的潛力也就到此,早早放棄繼續求學,而是回老家鎮上利用自己秀才身份開私塾,放下讀書人的身段去結交地主老爺。
    收禮收的毫不手軟,有錢就能在他這裏辦事,功利心重的不像是早年寒窗苦讀出來的窮書生。
    他這座大宅子便是鎮上鄉紳送的,隻為了自己兒孫在私塾裏有個好座位、好先生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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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秀才開辦了四間教室,甲乙丙丁四班,丙、丁兩班全是幼童,隻需啟蒙識字,人數也最多,鎮上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把孩子送過來了。
    甲乙兩班是要往上考的學子,乙班是何秀才的童生兒子在教,甲班是何秀才親自在教。
    宋亭舟讀書刻苦,名列前茅,按理說應該被排到甲班,前幾年也確實如此,可他院試第二次失敗後便被何秀才分到了乙班,稱同為童生的人為夫子,待遇可謂天差地別,也難為他還能踏實的讀下去,沒有自怨自艾。
    “宋兄,你終於回來了。”張繼祖背著書箱,激動的招呼宋亭舟。
    宋亭舟對他略一拱手,“張兄。”
    “院試在即,你怎麽這時候還告假呢,夫子昨日剛講了新的傳記,還布置了篇文章。”張繼祖惋惜的說。
    他在私塾裏的人緣似乎不錯,身後跟著三五個身著粗布棉袍的讀書人,有的袍子上還有補丁,似乎家境都不太好。
    有人道:“張兄何必為了這種人費心?”
    “就是,落榜三次足以證明宋亭舟不思進取。”
    “他向來看不起我等寒門學子,張兄一片好心怕是用錯了人。”
    張繼祖義正言辭的說:“宋兄性子如此,不光對我等不善言辭,對甲班的同門一樣少言寡語。何況落榜隻是時運不濟罷了,我等皆落了榜,怎可因此嘲笑宋兄呢?不過……”
    他話鋒一轉,“宋兄,我等寒門書生家中供養不易,才更不應該浪費時光在家中庶務上,該上進讀書才是。我聽聞令慈與……咳,與宋兄的未婚夫郎如今開了個早食鋪子,宋兄怎可辜負家中厚望呢?”
    宋亭舟往日結交張繼祖隻是因為他性子冷淡,旁人幾句話從他這兒也得不到幾分回應,自然無人理他,隻有張繼祖孜孜不倦的與他高談闊論,如今他開始疑惑自己曾經是怎麽忍他廢話這麽久的?
    “我自會護好家人,無需張兄關心。”
    宋亭舟不欲與他們糾纏,一言不發的背著書箱進了乙班。
    “他這是何意?張兄一片真心勸慰他連句道謝都無!”
    “此子囂張無禮,我看他這次定會再次落榜。”
    “就是!”
    張繼祖本來掛不住麵子,聽了周圍學子的話忽而展顏一笑,是啊,任宋亭舟再狂妄,如何才華橫溢,他保管讓他次次落第。
    宋亭舟並不知張繼祖心中所想,自年前集會上他對孟晚醜態畢現,此人就已經被他從同窗好友中剔除出去。
    他沒空在私塾中呼朋引類,張繼祖有句話沒說錯,不可辜負佳人厚望。
    到乙班夫子那裏消了假,宋亭舟當初接連落榜,又被何秀才從甲班發落到乙班,連挫銳氣,其實是消沉過一段時間的。
    然後便發覺,比起父親何秀才,乙班的夫子何童生雖然隻會死記硬背,不甚變通,卻是實實在在被何秀才調教過的。一應能尋到的古書何秀才都替他尋了個遍,隻可惜天賦在此,光背其形,不解其意。
    何秀才自己早早便熄了科考的心,可他也享受到了秀才身份帶給他的便利。
    與天下所有父親一樣,期盼自己長子能子承父願,更上一層,因此對何童生頗為嚴厲,更上一層沒能夠上,甚至連秀才都考了十幾次,何秀才漸漸心涼不再管他,專心撈著自己的錢。
    所以說何童生此人,為人死板卻沒有壞心,有學生同他討論文章他不厭其煩,甚至頗為興奮。
    宋亭舟不愛問他討論文章,隻愛向他借書,何童生愛惜書本,宋亭舟便在私塾裏抄,抄好後拿回家中自讀,因此省了不少買書的銀錢,卻因為常在課堂上抄書被同窗恥笑。
    不是笑他抄書,而是笑他浪費上私塾的銀錢隻是來抄書?
    無人理解便無需旁人理解,科舉本就是如千軍萬馬中踏上獨木橋,隻能前行或跳下橋罷了。
    又從何童生處借了本名家批注的八股文,宋亭舟默默謄抄。
    何童生不知何故竟繞到他的座位前,靜靜的端詳他的字跡,片刻後說道:“家父說過,隻背誦而不解其意,還不如不背。”
    宋亭舟頭也不抬,“那先生背了嗎?又解了嗎?”
    何童生沉默不答,後又突然問了句:“聽說你未婚夫郎與你解除婚約了?”
    宋亭舟筆尖一頓,“去年寒冬又與我家遠親表弟訂了婚約。”
    何童生歎了一句,“那倒是可惜了。”
    他有一哥兒剛滿十六,還未許人家,不過他爹不許他插手子女的婚事,況且宋亭舟又重新定了親事,無緣吧。
    隨著周邊村子征收徭役結束,鎮上來往的衙役增多,宋家的早食鋪子生意也越做越好。
    孟晚早在前世就知道自己長相不錯,他倒不是盲目自信,而是這張臉前世就給他招惹不少爛桃花,如今變成小哥兒,名聲又尤為緊要,便更加要多多防範。
    方雲站在窗口,表情怪異的看著孟晚,“立春後天兒便漸暖,你怎地還帶上毛帽子了?臉上那又是什麽,怎麽那麽多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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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晚指了指自己臉上大片的黑點點,咧嘴一笑,“墨汁啊,早起練字不小心迸濺上去的。”饒是美人,臉上不潔也失了幾分顏色,更何況孟晚是滿臉。
    方家小少爺愛吃他家的油果子,總是差方雲來買,一來二去他和孟晚便熟絡起來。
    方雲別看是個小哥兒,也是個愛顏色的,他性子急躁,對待美人與旁人是兩種不同的態度,如今也被孟晚的模樣驚到無語。
    “這……行吧,早知你與旁的哥兒不大一樣了。對了,給我裝上五根油果子,後日記得多給我留些,家裏有客,大爺要把你家油果子當零嘴待客用。”
    孟晚心思一動,“那我可以將油果子炸成一指長,方便你們擺盤。”
    方雲琢磨,“倒也可以,那可以做啥花鳥的嗎?我家點心師傅做的可好看了。”
    “油果子不能做成那樣,但是我還知道一種帶餡的果子,你們要不要?”現在油果子發揮穩定,豆腐腦也逐漸受歡迎,是時候再添兩樣賺錢了。
    方雲不敢做主,“不然我回去問問我家大爺?”他是小少爺的小侍,方家大爺疼愛幺子,時常叫方雲到跟前問話,他在方家大爺麵前倒也能說得上話。
    孟晚倒也不好攢攏人家在主家麵前硬推銷,不過機會確實難得。
    “這樣吧,明日我做出幾份來,不要錢,你也不必提別的,全當我孝敬給方家大爺的。”
    方雲目瞪口呆,“那你不就吃虧了嗎?”
    孟晚莞爾一笑,配上他一臉麻子勉強能看,“吃虧是福嘛,明日你來就是了。”
    午時照例是崔姐最後來買油果子,孟晚已經猜到她幾分用意,怕見了熟客,也怕汙了鋪子名聲。
    暗娼不敢大大方方的露麵,比妓院的妓子更低人一等,怕自己身子汙糟惹人嫌棄,因此連碗都不敢用孟晚家的。
    讀書人自認清高,學的乃禮治、忠孝、尊師重道。
    張嘴閉嘴的仁義道德,高談闊論的是禮孝安邦。
    站在道德至高點,指責他人,以此顯示自己的優越品行,愈發令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娼妓不知朝堂變換,以供人玩樂賺取口糧,卻尚且有顆卑謙之心,知人性好壞之分。
    如此看來,有些飽讀詩書的書生,還不如深陷泥潭的娼妓,可見他們墜入的是另一條不可挽救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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