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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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晚看著人家一籃子的花蠢蠢欲動,宋亭舟在一旁好似有所察覺,就那麽睜著一雙深邃黝黑的眼睛看他。
看的孟晚心虛,他擺弄腰間的玉佩玩,突然說了句,“報錄人該從盛京出發了吧,娘在村裏知道你中了進士一定很高興。”
拾春巷也會有人過去報喜,家裏有耿媽媽在,倒是不用操心。
宋亭舟牽住他的手,溫聲說道:“等吏部派官後,我們就回去接她。”
除了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三人直接被分配入翰林院為官外,剩餘二甲和三甲進士要被分配到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門觀政三月,觀政完畢經曆考核後才會被派官。
普通人接觸官場之人難於登天,祝三爺就是想趁觀政的機會為兒子謀劃,不然吏部會優先將二甲的四十七名進士按排名授官,輪到三甲同進士三百多人,怎麽爭也是爭不到的。
孟晚他們看了半天熱鬧,在酒樓用了飯才回拾春巷,耿媽媽向他回稟,報喜的果真來過了,她給這些報喜的散了銀錢,又親自給鄰裏報了喜。
過幾日吏部下來文書,言明宋亭舟被派到禮部進行為期三月的觀政。孟晚覺得這個觀政和現代社會的實習期差不多,隻不過二甲的進士不犯大錯都會被留下,是國家賦予的鐵飯碗,鍍了層金後到別的崗位發光發熱。
孟晚給常金花寫了信,說明了宋亭舟還要觀政三月,要等夏天才能返鄉,讓她在家好吃好喝,照顧好自己,不必心急。
宋亭舟到禮部實習的第一天,碰到了同樣來此處的吳千嶂,二甲前十之中,隻有他二人來了禮部。
身為同科進士,他們算是一個座師下的同年,可吳千嶂對上他的態度著實算不上善意。
“保和殿殿試之前,是你借了柴郡衣服吧。”
到禮部觀政的第一步就是要先習得禮部相關的律令條例,了解朝廷的禮儀製度等。
於是禮部的官員們各忙各的,他們就坐下看書。
宋亭舟剛拿了一本祭祀活動的書,就被吳千嶂語氣不善的攔住了。
宋亭舟半點沒有被拆穿的無措感,他淡定的掀開自己麵前的書頁,平靜的說:“不是。”
“你明知他與我作對,還敢幫……”吳千嶂說到一半突然頓住。
???
不是?
“那天我明明看到你們三個最後進殿,柴郡還對你一臉感激,不是你是誰?”
吳千嶂都快被氣笑了,姓宋的也長得劍眉星目一臉正派,竟然睜著眼睛說瞎話,當他是傻子嗎?
宋亭舟將手裏厚厚的書翻了一頁,聲調不變,“貢士給每人都發了藍羅袍,柴郡穿的當然是他自己那件。”
旁邊的幾名進士手裏的書半天沒翻,耳朵一個個都在支棱著。
吳千嶂又不是傻子,難道還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他授意旁人剪壞了柴郡的羅袍嗎?
但心裏總歸是不甘的,他默許恭維他的考生剪壞柴郡的羅袍,並不是認為柴郡的文采比他好,讓他感受到威脅,而是單純看柴郡那副清高的樣子不爽,一個偏遠府城出來的,怎麽敢在他麵前頭顱昂的比他還高?
結果誰料到胸有成竹的狀元之位,竟真被柴郡奪去了,他不免就想到羅袍的事。
若那天殿試柴郡真的沒去成呢?
或是殿前失儀了?
就差這麽一名他就能擠進前三,那時他本該順利進入翰林院的,而不是還要進行為期三月的觀政。
第四名,這個名次讓吳千嶂怎麽能甘心呢!
他目光森森的看了還在翻書的宋亭舟一眼,“禮部?你就別想了。”
宋亭舟連個眼神都沒送他一眼,禮部本來就不是他的最優選擇,吳千嶂此人心胸狹窄,同批競爭者他們早晚會對上。
吳千嶂本就是這次狀元的熱門人選,他的身世背景眾人都知曉,禮部尚書吳巍大人的親侄子,被他一手培養,入了禮部就如同回了自家一樣。
他們這一行來禮部觀政的有二十多號人,除了宋亭舟和吳千嶂是二甲,其餘眾人都是三甲的同進士,誰不想巴結吳千嶂留在禮部?
曾經在保和殿柴郡身上發生的事,如今隱隱又要在宋亭舟身上上演,而且這次巴結吳千嶂的人數更多,事態隻會更無法控製。
在意識到暗自排擠宋亭舟對他幾乎毫無影響之後,終於有人在吳千嶂明裏暗裏的示意下,為了自己的仕途,在下了衙後對宋亭舟出了手。
他們幾個還算聰明,還知道沒在禮部衙門內動手,而是在半路上堵住了宋亭舟。
幾個平時肩不能提的文弱書生,甚至連常金花都能推他們幾個跟頭,也不知怎麽想的,以為自己這方人多?頭腦簡單的就將宋亭舟請進了無人的巷子。
宋亭舟這麽高的個子和身上流暢的肌肉線條難道都是擺設?都不用接他下衙的雪生出手,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宋亭舟便揉著手腕走了出來,其實他也早就煩了,因為發了狠,平時冷淡的眉眼也不免染上一層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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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生不動聲色的往巷子裏瞄了眼,那幾人還都能站起來回家,就是臉上不好看,這個時候他們是不敢告假的,明早去了禮部又會惹人指指點點,應該能消停一陣子,知道宋亭舟不是柴郡那樣好拿捏的。
再從馬車上下來,宋亭舟的臉上已經是一片平和,他穿過中堂,孟晚正在正屋前的花園裏拿水瓢澆花。
“回來啦。”孟晚把水瓢扔進桶裏,上前去接宋亭舟,拉著他的手往花園一側看去,
“你看我的土豆發芽了。”原來這裏一半的花卉都被移到了壇子裏,空餘的土壤被孟晚拿來種了土豆,他剛才也是在這裏給土豆澆水。
宋亭舟蹲下仔細看了土豆的幼芽,破出濕潤的土壤,稚嫩的綠葉上還頂著水珠。
孟晚將土豆照顧的很精細,幾小排田壟上一片片嫩葉齊齊破土,一派朝氣蓬勃。
宋亭舟指尖戳動水珠,讓那滴水落入土壤裏,“新作物的出現,可緩解百姓糧食短缺。”
去年他們回三泉村帶的土豆雖然不多,可對於地裏莊稼都被水淹沒的百姓來說,好歹是多了個果腹的東西,洪水褪去後再種其他糧種已經來不及了,反而是土豆周期較短,讓家家戶戶得以片刻喘息,等到朝廷救援。
宋亭舟和孟晚一家之力,隻能做到這麽多,若是他為官呢?
孟晚靜靜的站在一旁笑著看他,眼神似春日暖陽般溫柔,“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思考問題的角度也不同了。
宋亭舟起身拉著他的手,“我知道夫郎是在誇讚我,但現在該去洗手換衣吃晚膳了。”
孟晚順從的被他拉走,兩人邊往正房走邊說著話,孟晚問起他在禮部是否適應,宋亭舟沒有隱瞞,但被人圍堵的事到底沒說出來讓孟晚擔心,隻說了和吳千嶂的恩怨,以及眾人的冷待。
孟晚聽了心裏還是不免窩火,這不就是職場冷暴力?
“現在我們已經熟悉了禮部的規章製度,被分到幾個司郎中底下幹些雜活,被打散開了便也不總見麵。”
宋亭舟說著寬慰他的話,實際吳千嶂被吳巍帶在身邊調教,平日見了就更得勢了,辦公的時候少不得被他刁難一二,不過他也不敢做的太過火,這些在宋亭舟看來還不算什麽。
第二日到禮部上值,幾個頭臉青紫的人路過他時躲躲閃閃,還算老實。
吳千嶂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五月份宮廷宴會的食材供應名單,“啪”的一聲甩到宋亭舟桌上,“精膳清吏司郎中讓你勘察相應單子,下衙之前交給他。”
宋亭舟看著眼前厚厚的清單,淡淡開口,“這些庶務是司郎中該做的,我隻是小小進士,不敢越權。”
正五品司郎中的職務,讓他個剛熟悉製度的進士做,他便是做了,做得好是司郎中的功勞,做的不好便可盡情將責任推卸到他身上,隻要不傻就不會接這種棘手活。
吳千嶂笑了,他有恃無恐的將司郎中叫來,司郎中阿諛奉承的姿態轉身對著宋亭舟便立即換了一副麵孔。
他昂起脖子立著官威,冷聲冷語的威脅道:“你若是想順利通過為期三月的觀政考核,便做好本官派給你的差使,如若不然,別說是三月,就是三年,我也保管讓你通不過禮部的考核!”
宋亭舟眼神幽深,從被派到和吳千嶂一起,他就知道會有這麽一遭,“學生過不過考核倒是不要緊,但司郎中大人升到現在正五品的官銜,想來也不容易,大不了一起鬧到尚書大人、侍郎大人麵前,便是我不過這次考核,司郎中大人一樣別想善了。”
今日他若是妥協,名日他們又會換別的名頭整治他,若是軟弱可欺,越是被人欺辱。
“你敢!”司郎中本以為拿捏個初入官場的進士,在自己手底下還不是想怎麽捏就怎麽捏,豈料對方半句不讓,竟是個硬茬子。
“我不過是幾日不在,竟見識了曾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林蓯蓉四十幾許,長相清瘦,身穿緋色官服,胸前的補子上繡著紅腹錦雞,顏色多彩而豔麗。
他踏步過來,眾人忙躬身見禮。
“林大人,下官不敢……”
司郎中慌忙欲解釋,但林蓯蓉直接略過了他走向宋亭舟,“即是考完了試,怎麽沒帶上晚哥兒去家裏坐坐。”
宋亭舟腦海中思緒紛飛,隨即反應過來這位林大人便是會試後,帶領他們入宮的習禮的禮部侍郎,更是耿媽媽口中的高官大郎,晚兒沒見過麵的師兄。
“見過師兄,實在是不懂京中規矩,晚哥兒怕給你惹了麻煩,囑咐我說等派了官再上門拜訪。”他言語客氣。
“是我疏忽了,你們小輩又懂什麽,過幾日讓晚哥兒去我府上,他大嫂和幾個侄兒侄女早就想見見他了。”
“我回去就寫拜帖奉上。”
“一家人,何必如此麻煩,隻管叫他上門就是了。”
他們二人攀談起來,旁邊一眾人都驚掉了下巴。
原先看宋亭舟笑話的同年進士各個臉色懊悔,原是兩尊大佛鬥法,他們摻和進去不光得罪了人,還挨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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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們更後悔的是在一旁不敢插嘴的司郎中,他心中翻江倒海,甚至暗恨宋亭舟有林侍郎的路子,卻不早早顯露,害他無意得罪了頂頭上司。
林蓯蓉來這裏隻是在衙內聽到了些風聲,過來敲打一二順便幫宋亭舟,
他同宋亭舟交談了兩句,達成了目的,很快便要回去辦公,
不過林蓯蓉在臨走前,對在座眾人不輕不重的敲打了一句,“禮部,不是一個人的禮部,而是替君主維護禮儀秩序,主持科舉事宜,選拔天下人才使禹國傳承得到延續,以向外邦展示我國威嚴的禮部。”
“曾大人,你六年沒動過位置,沒從自己身上找過原因嗎?今年你的政績,恐怕還是不夠了。”
這句話幾乎宣判了他的死刑,司郎中忙丟下吳千嶂去追向外走的林蓯蓉。
“林大人,卑職在任司郎中六年,無功卻也無過啊……”
“大人……”
吳千嶂眼睜睜的看著司郎中丟下他跑去追林侍郎,臉色鐵青的對宋亭舟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沒想到你還能和林侍郎扯上關係,真是小瞧了你,官場似海,宋兄便祈禱來日我二人不在同一衙門吧。”
宋亭舟淡淡回了句,“那就祝吳兄得償所願。”
兩人堪稱撕破了臉,可自林蓯蓉出現後,再也沒有不長眼的來找宋亭舟麻煩。
即林大人提到,孟晚便備了拜帖讓小廝送去,隔日帶上拜禮登門。林夫人比孟晚大了二十多歲,但按照項先生的輩分來排,孟晚也要叫一句大嫂。
林家家風清流,林蓯蓉並無妾室姨娘,夫人共給他生了兩子一女,兩個兒子都在老家的書院裏讀書,身邊隻跟著個十四歲的女兒,要稱孟晚一句小叔。
畢竟年歲在這兒,林夫人又性情端莊說話客氣,與孟晚坐著聊天也聊不到一起去,反而是她的小女萱娘極其愛找孟晚說話聊天。
項先生雖擅畫,卻不是誰人都教,聶二夫郎在她膝下長大,也算不上她的徒弟,兒子與孫子孫女裏她也試著調教過,但並無天份。
她此生隻收徒三人,孟晚便是第三個。
萱娘以祖母為榮,見識了孟晚的畫技後,少不得向閨中密友誇捧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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