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拉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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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京城——二月初一
    宋亭舟一大早換上青色官袍,頭戴烏紗帽,身著圓領右衽袍,腰束革帶,腳穿黑靴。前胸後背位置的補子上繡著鸂鶒。
    陶八和陶十一駕著府裏的馬車送他到都察院,隔著兩條街的地方已經圍滿了馬車。陶八隻得將馬車停到外圍,與宋亭舟步行進入。
    其實官員的政績,吏部早就整理妥當,該核實的也由地方官上級核實過,隻不過其中有沒有水分就不知道了。
    從今天二月初一起,吏部和都察院開始對數以千計的地方官和四品以下京官進行逐一考察並開具結語,半月便能完成考察評定。
    初步結果還需呈送到殿前,由皇上定奪。不出意外的話,二月二十便可公布結果。
    考核結果分稱職、平常、不稱職,上中下三等,稱職者可提升官職,平常者多數維持不變,不稱職者降職。
    更次的比如赫山前幾任知縣,若是滿三年參加朝覲,也會給予處罰,包括責令致仕、罷為民等。
    千辛萬苦考中進士,最後被貶為平民百姓,算是最重的處罰了。
    當今聖上仁慈,曆年考核中倒是沒有嚴厲狠罰過,最多就是降降職。
    當然,若是對考核結果存疑者,也可以為自己申辯,拿出證據來證明自己沒有玩忽職守。
    都察院的考核進行的有條不紊,宋亭舟還在其中見到了王大人,但這種場合不適合寒暄,為了避嫌宋亭舟入京後連林蓯蓉處都沒登門,就更不會主動與王大人搭話了。
    對方也像不認識他一般,眼觀鼻,鼻觀心,專注分內之事。
    從都察院出來就剩專心等待。
    宋亭舟與吳昭遠祝澤寧三人多年未見,除了吳昭遠上值的時日,三人幾乎日日聚在一處談天說地。
    卻沒想宋亭舟考核結果還沒出來,有人便遞上了帖子相邀。
    “柴郡?他給你下帖子做什麽?”祝澤寧接過宋亭舟遞給他的帖子,見到上麵的名字頗感意外。
    宋亭舟捏著手中的茶盞,“此人與我們不是同路人,左右沒什麽交情,我回張帖子拒了便是。”
    祝澤寧冷笑連連,“當年他那般羞辱蘭娘,如今明知你和我的關係還敢給你下帖,臉皮也忒厚了些。”
    盛京城內禮教盛行,階級分明,禮儀繁雜。上至宮廷貴胄,下至黎民百姓,言行舉止皆被嚴格束縛在各種規範之中。
    蘭娘後來雖然嫁給祝澤寧,祝家也給出絕對的體麵迎娶,但與柴郡一事時隔三年依舊被人津津樂道,參加宴席也不免被人指指點點。
    好在當年有孟晚開導,祝澤寧這麽多年又與她琴瑟和鳴,不然流言蜚語都要將她逼死了。
    如此情景,祝澤寧自然不會給柴郡什麽好臉色。
    柴郡那邊來看,自己請來的賓客竟然在其中攪事,破壞好好的昏禮,乃至到後來娶了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心中也是分外惱怒。
    兩人同為一屆進士,卻幾乎老死不相往來,偶爾遇到也是相看兩厭。
    宋亭舟半點沒有去赴宴的打算,當天就寫了回帖讓陶十一送到柴家。本以為這事就已經算了了,誰想到柴郡竟然不請自來。
    讓人站在門口說話算是失儀,宋亭舟正是官員考核的關鍵時刻,自然不想落人口舌,便讓人請柴郡進院說話。
    一進的前廳裏連杯茶水也沒準備,不歡迎的意圖明顯。柴郡臉上的笑意也淡了,“宋兄外派三年,這是與我生份了?”
    宋亭舟坐下淡淡的說:“我與柴兄本就不相熟,何來生份一說。”
    這幾年的官場沉浮,可能讓柴郡長了腦子。實際能考上狀元,他本身也不是什麽蠢人,隻不過眼界不高,人又自負。這會兒卻比當年沉著許多,起碼隻是微微變了臉色,而沒有當場暴走。
    “宋兄可是因為當日我和富姑娘的事而看輕我?我聽過宋兄與其夫郎伉儷情深,還當你是懂我的……”
    宋亭舟今日穿了一身鴉青色長棉衫,衣裳都是以前孟晚留在宅子裏備用的,放了樟腦丸,月梅時常拿出來曬晾,倒也沒有生蟲。
    他模樣生的冷峻,穿深色衣裳更顯深沉,漆黑的眸子映照出柴郡一身錦衣和油頭粉麵的臉,“你若是真與當時那小哥兒成婚,我說不得還能高看你一眼。可我聽說你隻是納他為侍,轉而娶了一位武將的女兒?”
    柴郡高娶顯然沒少被人詬病,略揚了揚音調,“我娶如今的夫人隻是權宜之計,雲哥兒永遠是我的摯愛!”隻這一句話便能聽出,柴郡還是當年的那個柴郡。
    宋亭舟從不是什麽自負的人,這會兒眼神裏也帶了絲輕蔑,“下官不是都察院的禦史,柴大人不必和我解釋。若是無他事,束下官不奉陪了。”
    柴郡屁股黏在椅子上坐的牢固,可能是看出宋亭舟沒有和他敘舊的打算,終於說到正題上,“宋兄可還記得吳千嶂。”
    宋亭舟沒有說話,眉眼冷淡,“柴大人有話還請直說。”
    “今年京官考滿,上麵有個從五品鴻臚寺少卿的空位,我二人都想角逐一番。但他卻注定無緣,你可知為何?”柴郡話語裏滿含自得。若說祝澤寧與他是奪妻之恨,那吳千嶂就是險些害他失去一甲狀元的生死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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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他因為家世矮了吳千嶂一頭,如今知道自己會高於對方,心中豈能不得意?
    宋亭舟本來已經起身準備送客,見他此情此態動作陡然一頓,又坐回座位上,似乎有些不解的問:“考滿尚未結束,你如何知道自己一定會拔得頭籌?”
    柴郡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帶著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語氣中透著意得誌滿,“自然是有貴人相助……宋兄與我一樣都是耕讀之家,十年寒窗,孤燈苦讀,方才考中金榜。吳家當年是怎麽打壓你我的,宋兄難道忘了嗎?”
    他慷慨激昂的說完,聲音突然壓低幾分,“若是有機會能平步青雲,宋兄想不想抓住這千載良機?”
    “你是要為我引薦貴人?”
    宋亭舟垂首將視線落在自己手上因為勞作寫字而磨出的厚繭,緩緩開口,“不知是哪一位?”
    “皇子中行五的廉王。”
    ——
    送走柴郡當晚,吳昭遠下了衙便找上宋亭舟,“白日裏柴郡來找過你了?”
    作為新一屆一甲進士,同在翰林院為官,吳昭遠是認得柴郡的。
    宋亭舟並不意外吳昭遠會知道此事,想必是柴郡故意宣揚出去的,“不錯,他想拉我入廉王的夥。”
    吳昭遠大驚失色,“萬萬不可答應!”
    他們隻是底層官員,一抓一大把,宋亭舟可能是因為政績出色,有望升官才被廉王的人盯上。投靠皇子王孫不是不行,但他們如今連話語權都沒有,被招攬到門下也是炮灰。
    吳昭遠擔憂的說:“隻怕你明著拒絕之後,會有人故意為難。”甚至不用廉王多說什麽,底下小官看他臉色就將事辦了。
    果不其然,與他同來的嶺南官員多數都已經接到考核結果通知,隻有宋亭舟一人遲遲未有消息。
    宋亭舟尚且還能沉得住氣,一直默默關注他消息的林蓯蓉反而坐不住了。他因為避嫌不能殺去都察院,幹脆在副都禦使王瓚回家的途中,讓小廝攔住了他的車駕。
    “林大人,這倒是稀奇了,我還以為是吳大人先過來找我呢。”王瓚笑嗬嗬的說。
    林蓯蓉看著他的笑,怎麽看怎麽虛偽,他沒有和王瓚彎彎繞繞你來我往,開門見山的問道:“我已經打聽過景行的功績,各個考核都是上等,怎麽還沒有升遷的消息?”
    王瓚笑意不減,“林大人不必心急,宋知縣政績卓越,升遷隻是早晚的事。”
    林蓯蓉險些氣笑,“當日你和吏部司郎中一唱一和說的好聽,怎麽,王大人還有健忘的毛病?”
    被他嘲諷了王瓚也不生氣,反而意味深長的勸告道:“林大人,景行的赫赫勳勞豈止流於表麵?暗處籌謀安社稷,無聲舉措定乾坤。你不知,我卻知;陛下知,有人卻不知。其中大有可為矣,莫要掛念。”
    他說完就乘車離開,徒留林蓯蓉留在原地麵色陰晴不定。過了一會兒他上了自家馬車,吩咐車夫,“去拾春巷。”
    他下衙就已經不早了,到拾春巷時天色已經暗沉下來,親口囑咐宋亭舟一句,“不必心焦,聖上自有定奪。”後便匆匆離開了。
    有了他這句話,宋亭舟更是安居家中,怡然自適。
    祝澤寧的官職已經下來,有他同在京城為官的大舅哥幫他運作,祝三爺又留了銀子給他們打點人脈用,祝澤寧順利升了官。他如今是工部員外郎,從六品官職。
    雖然在六部中工部又苦又累還撈不到油水,可六部官員說出去還是比一些閑職有臉麵的。
    祝澤寧臉上是掩蓋不住的歡喜,可一想宋亭舟的朝覲考察還沒結束,他又耷拉下臉來,“本來應該順順利利的,怎麽還會有波瀾?”
    宋亭舟為人低調,在盛京待的時間也不長,真要是得罪的高官貌似也就隻有一人了。
    “是不是吳巍那個老賊?”
    宋亭舟還沒回應,門口吳昭遠便大步流星的過來,“不可能是吳巍,吳家這些天出了大事了!”
    今日他們是在祝澤寧家相聚,祝澤寧揮退了旁邊伺候的下人,忙問吳昭遠,“出什麽事了?我怎麽半點消息都沒收到?”
    吳昭遠下了衙就往祝家趕,喉嚨幹澀,拿起桌上的茶杯便飲,然後說出一句朝堂驚聞,“吳千嶂前些日子被捕入獄了,吳巍正急著撈他,根本沒空對景行使壞。”
    祝澤寧來了勁,“他怎麽還進去了?怎麽回事快說快說。”
    連宋亭舟也將身子往前傾了傾。
    “說是他被查出在任期間收受賄賂。”吳昭遠知道的也不多,隻是聽同僚說起才知道。
    “怎麽可能?就是他不謹慎,他大伯吳巍難道不會替他把關嗎?”祝澤寧驚訝道。
    倒不是他覺得吳千嶂人品貴重不可能受賄,隻是不相信對方在京察這麽重要的時刻,會因為這種事被抓。
    宋亭舟不解,“吳千嶂本身也是有幾分本事才華的,不至於事事都要吳巍把關。”
    祝澤寧又替吳昭遠續了杯茶水,“你外放多年不知道,自三年前你被派到嶺南後,吳家就中了邪似的開始走下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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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今的吳家在盛京已經逐漸被邊緣化,吳巍一把年紀,在朝堂上三番五次被皇上斥責。而且三年後的春闈中,吳家竟沒有出一個進士。
    刨除前頭殺光的吳家人,和年邁不動窩的,吳四竟然就是吳家最後一個做官的進士。其餘吳家在位官,不是被貶就是犯錯被殺。這種情況下吳巍再看不出來皇帝要整治他就是傻子。
    吳家現在要多低調有多低調,恨不得夾起尾巴來做人。連往日吳千嶂百般瞧不起看不上的柴郡都能騎到他頭上拉屎。
    哪怕吳家累積幾代的財產人脈依舊龐大,但非勳貴人家,無人再朝便是衰敗的開始。
    所以吳巍現在對唯一的獨苗吳千嶂就更為看重了。
    “先別管他是怎麽進去的,既然不是吳巍從中動手,還有誰和景行有仇?”吳昭遠將視線移到宋亭舟身上。
    宋亭舟眉頭一皺,想起那天柴郡莫名其妙的拉攏。廉王拉攏吳昭遠還有原因,可能是他母家都是武將,文官中少有親信,想培養些無根基的文官上去。可拉攏他一個嶺南外派官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大人,家裏來信了。”
    陶十一小跑著過來找宋亭舟,他畢竟是鄉野出身,沒注意到祝家管家欲言又止的樣子。主家麵前急足狂奔、大呼小叫是大忌。
    宋亭舟猛地站起身,語速頗快的問道:“何時到的?”
    陶十一見祝家的仆從紛紛側目,想是知道自己不合規矩了,慢下步子小聲答道:“應是昨日到的。”
    宋亭舟心中急切,兩步上前拿過他手中的信,口中不滿的訓斥了一句,“你是衙門的人,又不是尋常下人,何故做此姿態?”
    “是!”陶十一挺直腰板大聲說話,惹得外麵伺候的女仆抿嘴偷笑。
    宋亭舟沒理他耍寶,拿起信封先翻看兩下,動作突然頓住——信箋的蠟封,顏色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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