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米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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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亭舟抱著阿硯找到孟晚的時候,他正在竹樓下招待蚩羽,遠遠見他穿著瑤族服飾,頭上係著一尺寬的抹額,容顏俊美,氣勢哪怕收斂著也能看出異於常人。
    周圍有瑤族人會偷偷將目光投向孟晚身上,不帶任何邪念和欲念,隻是單純的崇拜眼神。
    宋亭舟油然而生一種淡淡的自豪感,清了清嗓子才走到近前喊道“晚兒。”
    孟晚回身,係在腦後的彩色穗子打在他裸露在外的細膩脖頸上。宋亭舟能清晰的看見他本來情緒淡淡的雙眸中瞬間溢滿喜悅。
    “舟郎!”
    孟晚甩下蚩羽小跑到宋亭舟身邊,聲音清澈,尾音稍稍上揚,“德慶縣的事解決完了?”
    宋亭舟單手抱著阿硯,另一隻手牽住孟晚,“解決了,連帶鶓族的事也差不多了。”
    孟晚小聲抱怨,“那就好好,一會兒我和你說瑤族的事,我都快住膩了,剩下的你來吧。”山中蚊蟲多,哪怕有阿尋的藥粉,潮氣也比山下更甚,孟晚早就不想待了。
    他在愛人麵前才能卸下防備,全身心的依靠宋亭舟,露出疲憊的姿態。
    宋亭舟輕撫孟晚消瘦疲憊的臉頰,“都交給我,你休整幾日先和阿硯小辭回家去。”
    孟晚笑眼彎彎,他抬手用手指抵了抵宋亭舟下巴上的胡茬,帶來酥酥麻麻的癢意,“估計也剩不了幾天了,我們在山下鎮子上住幾天也好,到時候一起回家。”
    他們在一起黏黏糊糊的說了幾句話,孟晚便幹脆利落的交代黃葉收拾東西,黃葉習慣性沉默的點點頭。
    孟晚“撲哧”一聲笑了,“大人回來了,不用再裝啞巴了。”
    “啊?對哦。”黃葉反應過來也開始跟著孟晚笑,收拾行李的時候都透著一股子輕鬆。
    楚辭和孟晚打過招呼之後就去找阿尋,孟晚覺得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確實有點苗頭,但他怎麽看怎麽像初中生早戀。
    算了,順其自然吧。
    宋亭舟以官府的名義強硬接手瑤寨,在如今稱得上一盤散沙的現狀下,再加上漫山遍野的府兵,順利的拿下幾個刺頭,開始重新檢籍造冊。
    府衙裏來了許多的小吏,大家分工配合下檢籍進行的很快。瑤寨同鶓寨不同,人口有加在一起足有六千八百多戶,如鶓寨那般統一接到城郊安頓顯然是不可能的。
    好在古爻算是幹了件好事,將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處,最外側離山下的鄉鎮並不遠。
    宋亭舟不願拖拉,當即便決定要先修一條從山下城鎮進山的路。同時盡快幫這些瑤人安家,全族不分什麽寨子,以家庭為單位抓鬮打撒開來,從山下往上開始建造竹樓。
    竹樓的建造成本不高,主要人工麻煩,府兵和衙役正好解決了這個大麻煩。
    瑤族人本來對官府的到來是隱隱排斥的,這些人要將他們打散分開,不知道是要做什麽。而且姿態強硬,燕林寨還多少找了個借口,這裏的官隻要他們聽著。
    然後,他們本來忐忑的心第二天突然變成震驚,官府的人竟然在幫他們蓋房子、修路!
    而且比起曾經簡易的竹樓,他們還往山上運了什麽一車車黑灰色的土,
    攪拌起來做竹樓的地基,一樓也用到許多這種材料,隻有二樓才是竹樓本體的樣子。
    瑤族人心裏雖然有些淡淡的怪異感,但有人幫忙建房已經很好了,大家都熱火朝天的幫起忙來。
    因為人多,一個月的時間過去,路先修建完畢,山上的竹樓也已經從山腳修到了山上。
    抓鬮抓到山下的人家原先還不太滿意,瑤族人擅長打獵,都喜歡往山裏住。這會兒他們卻成了第一個住上房子的人。
    這已經稱不上是竹樓了,隻能叫幹欄式建築。山下的瑤族人隻住了幾天,便察覺到這些怪模怪樣房子所帶來的便利之處。
    天氣開始炎熱,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屋子裏比往年更涼爽一些。
    樓下的廚房也不用再小心防火了,而且樓上承重能力更強,可以放更重的東西,走動間也沒有竹樓慣有的“咯吱”聲。
    大家和新鄰居們熱熱鬧鬧的搬進新家,住了幾天大家開始張羅著自己做柵欄圍個小院子。官府隻管蓋房,這種小細節就隨他們自己來了。
    到這個時候,他們已經發覺官府和燕林寨的區別了,因為說話語言不通,他們就一門心思幹活,互不打擾。除了人看著都比較冷肅外,人家可是實打實的給他們蓋了房子,就這一點就能激起瑤族人的好感。
    山下的村民有時候還會上來湊熱鬧,大著膽子和他們搭話,沒多久就有聰明的瑤族人會說了幾句官話。
    雖然他們還不敢去鎮子上看看,但眼裏的渴望與好奇卻日益劇增,走出這座山是早晚的事。
    宋亭舟在燕林寨頂到現在,隻剩收尾工作,交給其他官吏即可。孟晚在鎮子裏也住了一個月,他們是時候回家了。
    臨走前,孟晚對一直在燕林寨幹活的那拓說“等這邊的房子都修建好,你們風仝寨的路也該修了。你親自參與了這邊的修繕,應該明白居住的地方越靠近山下往後越是方便。那些在風仝寨附近的寨子,若是太遠的,還要你規勸他們往外搬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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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拓從來沒想過他們瑤寨會朝從未預想過的道路發展,也不知是好是壞,他神情複雜的應了聲,“好。”
    孟晚又邀請他,“反正我們回去也要路過黑葉縣,你同我們一起上路吧,路上正好問你些事情。”
    他說是這樣說,可一路上卻並沒有與那拓交談什麽,反倒是那拓自己聽了一路他和宋亭舟兩人有來有回的交談。
    他們夫夫二人雖然說得是官話,可時不時還會拿本冊子寫寫畫畫,寫的是宋亭舟,配圖的是孟晚。
    那拓曾看了幾眼……但是看不懂,他暗自臉紅。
    馬車重新行駛到黑葉縣,宋亭舟要去縣衙辦事,孟晚帶著幾個小的下車在城裏閑逛。
    “我真想帶你去赫山縣看看。”孟晚突然對那拓說了一句,眼神中閃著亮光,隨後又對著那拓不解的樣子笑了笑,“可能以後會有機會也說不定。”
    “赫山縣?”那拓默默的記住了這個地名。
    他們走到一處小巷子外麵,有很多小孩在巷子裏玩沙包,阿硯蠢蠢欲動。
    “去吧,雪生,你進去幫我看著點阿硯。”孟晚把阿硯放到地上的瞬間,他就像小炮仗一樣衝進巷子,雪生緊緊跟在他後麵。
    緊隔著的另一條小巷傳來郎朗的讀書聲,孟晚站到院子外頭踮著腳往裏麵看,那拓不明就裏的跟了上去,“你在幹什麽?”
    “裏麵有孩子在讀書。”孟晚道,這是間啟蒙用的小私塾,夫子多是童生,甚至有的連童生也沒考上。
    “讀書?有什麽用?”那拓不明白。
    孟晚今日有耐心,於是幹脆和他掰扯掰扯,他緩緩說道“人不是生來知事,若是將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扔進山林被野獸教養,那他長大也隻能如同野獸一樣食生肉、飲生血。”
    “我們瑤族,不會將孩子丟棄給野獸。”那拓心裏有些不舒服,不過,他已經有些明白孟晚說這些話的意思了。
    “我知道,你們瑤族在山裏自給自足,生活也沒有太多波瀾,大家都很滿足現狀。”孟晚直視那拓雙眼,接著說道“但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想出來闖蕩一番,不是所有人都想歸於平凡。”
    “每個世界、每個國家、每個民族,總會有那麽一個先行者會比別人更快一步。他她會帶領其他人一步步往前走,若是跟不上他她們的腳步,就會一點點的被全世界遺忘。”
    孟晚問向滿目震驚的那拓,輕飄飄的吐出最後一段話,“你想讓瑤族人變成一個誰都沒聽說的種族,漸漸消失在禹國的大地上嗎?”
    ——
    六月初三,日頭斜斜墜西邊天際,將那道熟悉的城門染得一片暖金。
    阿硯從車窗裏探出一隻小手,接著是半個小腦袋,黃葉自身後半抱著他,生怕他掉下車去。
    “阿爹!我們到家啦!”
    孟晚半靠在車壁上,目光穿過厚重的城門,落在遠處那條炊煙嫋嫋的街上。
    離城門最近的一家鋪麵,便是他的商站,再往裏去,是常金花的炸雞店。
    宋亭舟這張臉就是最好的通行證,他騎馬在前麵帶路,入城後其餘店鋪都已經紛紛打烊,隻有常金花的店鋪還熱鬧非凡。
    店裏一看就坐滿了人,外麵擺放的桌子倒是還有空位。宋亭舟把阿硯抱下車來,又去拉孟晚。
    “小二,將菜譜拿來看看。”孟晚坐在木條長椅上喚道。
    常金花正背對著他給人結賬,冷不丁聽到熟悉的聲音,人還沒轉過身,臉上先掛上了笑,“還菜譜,你不知道店裏都賣了什麽?”
    “祖母!祖母!!”阿硯興奮的喊道。
    常金花高興的答“誒,祖母來了,我們阿硯終於回來了,祖母想你想的都睡不好覺。”
    阿硯先她一步自己托著腮說“祖母你看,阿硯都瘦了,想吃祖母做的大雞腿了。”
    常金花仔細打量他一番後,又看了看默不作聲的楚辭,眉頭一皺,“哎呦,可不是嘛,兩個都瘦了,祖母現在就進去給你們做雞腿去,等著啊!”
    她說完也不看宋亭舟和孟晚一眼,滿心都是自己的寶貝孫子們。
    孟晚難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問宋亭舟,“娘沒看見我?”
    宋亭舟好笑的將他手指抓到自己懷裏,“定是在逗你呢。”
    阿尋頭次離家這麽久,迫不及待的想回家去。孟晚便叫其餘人送他回苗家,順便將他們的行李和雪狼都拉回去,隻剩他們一家人和雪生留下。
    “晚兒,你看看娘新找來的廚娘會做什麽東西。”常金花親自端著餐盤過來,雪生忙去接她手裏的東西。
    孟晚打眼一看,上麵是三個大碗一個小碗,碗中是米白色的圓頭米粉,上麵一半碼著鹵肉片,另一半放上切成小丁的酸豆角、酸筍、蘿卜丁和酥黃豆,沿著邊兒每碗又各澆了一勺醬香撲鼻的鹵汁。
    除了阿硯那碗是小碗外,楚辭的那碗略大,孟晚和雪生都是一樣的。
    “米粉!”孟晚脫口而出。
    常金花納悶道“你咋知道的?”她本來還想賣賣關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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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晚隨口就圓,“我在雜書上看過,娘,你怎麽會做的。”
    見他們都將米粉端到桌上,常金花把托盤一收,“我前陣子在店裏碰到一對討飯的祖孫倆,給她們買了幾個包子,又送了兩包店裏的香酥羽膾。那老婦人見我麵善,就大著膽子問我店裏招不招人,他孫子可以幹活。我見他們倆過得可憐,店裏最近人手又確實忙不開,就讓那小孩先在店裏試試。”
    常金花指給他們看在鋪子裏忙裏忙外的一個小孩,“就那個矮的,叫來喜。”
    孟晚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確實如常金花所說,是個身高矮小的小孩,也就一米四多點,靈活的在人群裏來回上菜、收拾桌子。
    “他多大啊娘?看起來有點小。”孟晚問道。
    常金花幫阿硯把米粉拌好,放在他麵前,“都十四了,就比咱家小辭小兩歲。他祖母是個實在的,見我真收了來喜,又是磕頭又是作揖的,既不肯跟他一起到後巷去住,還不讓來喜在店裏麵吃飯,說是肯用他就是大恩了。我看來喜餓得精瘦也不肯在鋪子裏吃飯,就跟著他回家去勸他祖母,沒成想他祖母就住在旁邊巷子的枯井裏,你們不知道,那枯井上麵用幹草蓋上一半,來喜祖母就窩在下麵……”
    枯井能有多大的地兒,那麽個老人起碼有五六十歲了,想也知道過得有多不容易。
    常金花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她過過苦日子,才更可憐窮苦人。
    “我把她帶到後巷去了,給她和來喜分了間屋子住下。她過意不去,就見天的做點力所能及的活計,死活不肯要工錢。不要錢我也不能白用人家,就打算每月給她買十五斤糙米,她收到米又哭了一場,第二天就給我做了一大碗的米粉。我也是頭次吃,沒想到入口又彈又滑,竟比麵條還勁道好吃!”常金花說到後麵兩眼放光,經過孟晚的調教她一下子就想到這個米粉也可以做成鋪子裏的吃食去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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