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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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垣從陳振龍口中也沒套出太多有用的東西,不知道對方是真不知道還是有意隱瞞。
    至於怎麽登島,按照陳振龍的說法,莉娜給他的信上說,到達北海港口之後,自會有島上的船過來接應。
    果然,他們又等了兩天,清晨天不亮的時候便有個異國小男孩敲響了夏垣的房門。
    小男孩什麽話都沒說,遞給開門的馮褚六塊玉牌,又指了指遠處的港口。
    馮褚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發現港口處不知何時停了一艘大船。
    小男孩送完東西就走,看方向接下來是要去陳振龍住的地方。
    “夫郎!船真的來了!”
    孟晚迷迷糊糊的穿上衣服下床,蚩羽已經在收拾行李了,“桌上是剛才褚哥給的玉牌,他說船已經在港口等著了。”
    “玉牌?”孟晚裹著薄棉襖挪到桌子旁邊,將上麵的兩塊玉牌拿起來查看。
    細細長長的兩片薄玉上,各刻著一條人身魚尾的鮫人,口含寶珠,要吐不吐的模樣。
    上麵的鮫人雕刻的極為精致,魚尾上的鱗片,和鮫人彎曲的發絲,寥寥幾筆便傳神至極。
    孟晚撫著上麵的紋路,口中喃喃,“雕刻這玉牌的人技藝絕對算是登峰造極,放眼整個禹國也是鳳毛麟角。”
    蚩羽過來叫他,“夫郎,你說什麽鳳毛?我已經收拾好了,咱們走吧。”
    孟晚把玉牌妥善放入懷裏,然後默默的拾起兩個蚩羽落下的包裹,跟在他身後出了門。
    陳振龍也帶著兩個小廝四個打手跟了上來。而且不光他們一行人,還有一隊不認識的富商也在往港口趕,想來也是要登島的,前兩天孟晚沒有注意到,應該是剛到北海港口不久。
    孟晚沒在港口附近看到馮褚所說的小男孩,但他能肯定這些天定然有人在港口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不然送出的玉牌不可能正對他們的人數。
    包括陳振龍收到的玉牌也是如此,不多不少正好七枚。
    天色黑沉,遠處看渡口處停靠的船時,並沒有感覺有多大,然而隨著一點點走近才發覺,這是艘能承載百人以上的中大型船隻。
    大家漸漸適應了破曉前的黑暗,船身的全貌才慢慢在眾人眼前鋪展開來。
    孟晚仰頭注視船上那根通天似的桅杆,和彎曲有力的船舷。木肋骨一根接著一根,從船頭鋪設到船尾,寬得驚人。
    船身中間疊坐著四層艙樓,底層的門緊關,中層有木格窗,頂層圍著短欄。它們屹立在搖晃的大船上,穩穩當當,像是直接紮在了船底似的。
    “首銳而尾闊,底尖上敞,首尾昂然,兩舷外鼓。此種形態善破驚濤,且又能廣納艙內之地,是艘正正經經的福船呐!”
    夏垣是這方麵的行家,禹國境內福船和寶船尋常人輕易不可使用。
    宋亭舟當初來嶺南赴任之時,租坐的都是一艘艘的民船,他們還要帶大量的東西和人,不光每次換船麻煩,路費也花費不小。若不是孟晚當初攢了一筆,搬家上路都是難事。
    北海港口處有四座碼頭,居中的那個是最大的,如今福船就停在距離中間碼頭最近的地方。
    眾人有序上前,才發現仍不能直接上船,需要乘坐小舟過去福船邊上才行。
    碼頭邊上停了五艘小舟,算上船家一次也隻能上去七八個人。
    孟晚是說什麽都不可能第一個上船的,他們一行人便候在原地,由另一位不認識的富商先帶人上了船。
    他帶的人著實不少,烏泱泱的一大片,最少三十幾號,這一個來回的五艘小船光是運他們一行人了。
    海邊鹹濕的風吹透孟晚身上的棉衣,他顧不得冷,微眯起眼睛仔細打量那夥人上船後的一舉一動。
    一位中年富商在小廝的攙扶下上了船,然後一個、兩個……直到坐滿,船夫並沒有立即撐起船槳,而是挨個檢查了他們手中的玉牌是否數量相對。
    檢查完畢,確定一人一牌,船夫並無表示,乘船順利離開。
    孟晚能看到小船沒有劃出太遠,就被連接到了福船上,那個富商順利帶人上了福船。
    四艘小船同樣如此,船上的四位船夫同樣要求他們出示玉牌,其中三艘都順利出發了,剩下一艘小船上的人竟然廝打起來。
    “你手上的玉牌明明是我的!剛才你說借來看看,我才借你,快還給我!”其中一個小廝氣憤道。
    他身邊的小廝冷笑,“誰說是你的,明明是我自己的。”
    被騙了玉牌的小廝越看他越麵生,“不對,你不是我家的下人,你是誰?王哥快來幫忙,他不是咱們家的小廝!”
    王哥剛要動手,突然被身邊的人製住,渾身動彈不得。
    被騙了玉牌的小廝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對勁,你、你、還有你,你們都是什麽人,怎麽混上來的?”
    這時他才發現,原來除了他和王哥,身邊的幾個小廝竟然全是生人。天色太暗,他們倆剛才竟然無知無覺,這會兒才發現不對勁來,已經晚了,雙拳難敵四手。
    “船家,他們幾個不是我們王家人,快將他們趕走!”
    無論他們倆怎麽喊,船夫都無動於衷,最後他們隻能絕望的被那群人按在水裏,沒了聲息。
    從始至終,船夫連頭都沒抬一下,確定了船上的人都有玉牌後,小船終於駛離,留下還泛著水波的海麵,很快就被浪潮撫平。
    渡口上的人都看到了這一幕,夏垣眼皮子跳了跳,剛要說些什麽,他們身後便又走過來兩人。
    一老一青年,青年是主子,老的是仆人,手裏各捏了塊玉牌。
    那青年將手中的玉牌拿到眼前仔細觀察,“原來吉婆島的傳說竟然是真的,就是不知道登島是不是真的能看見鮫人。”
    他身邊的老仆蒼老的聲音響起,“有沒有鮫人不打緊,老爺交代的事能順利辦成,才是重中之重。”
    青年對老仆很是客氣,“堼伯說的是。”
    鮫人?鮫珠?
    什麽鬼東西?
    孟晚心裏盤算,本來以為糊弄普通商販入坑的騙局。可如今看來,不管是福船,還是這一老一少主仆二人,都並非表麵那般簡單,其中可能內有門道。
    這兩人八成是知道什麽事,所有有意搶奪玉牌,想要登島。
    而吉婆島的人又隻認牌,不認人……
    也幸好被搶的不是陳振龍,不然他們少不得要和這對高深莫測的主仆對上。
    小船返航,孟晚他們也登上了小舟,這次並沒有什麽意外,人少船多,陳振龍和那對主仆分作三船。孟晚這邊算上翻譯安博正好七人,隻不過孟晚的行李頗多,又單獨運了一船,一行人才順利登上福船。
    船上很安靜,雜役們忙碌卻無聲,左舷的紅燈與右舷的綠燈相互呼應,破開海麵上的浪潮,急速前行。
    孟晚小船換大船,吹了半天海風,越吹越迷糊,幹脆進了船艙裏。
    據夏垣所說,福船底層主要是裝土石用來壓艙用,第二層才是居住的艙室。第三層設有揚帆、起碇的操作空間,廚房和儲物的庫房也設在第三層。
    孟晚下去的時候,看見許多在船上做工的雜役從第三層來回穿梭,想來其中部分房間是他們休息睡覺的地方。
    第二層的房間很多,卻被切割成了兩部分,中間被一扇鐵門鎖上。孟晚他們是從右側樓梯下去,船上的雜役給了他們每人一把鑰匙,房間可以隨機選擇。
    孟晚選了中間偏右側樓梯的房間,他們一行人挨著住下,孟晚和夏垣在其中。
    楚辭陪孟晚下來的時候,第一個上船的富商正在和那一老一青年對峙。
    富商自然是登上福船後看到了自家仆人被人殺害,過來找場子的。
    船艙裏一覽無遺,孟晚沒有看熱鬧的打算,飛快開門進了臥室。
    楚辭也跟進來為他把脈,眉頭輕輕蹙著,抬手比道,“幹爹,你有些風寒,我回房間替你拿藥。”
    “怪不得頭暈。”孟晚拉住楚辭,“你先別出去,等外邊完事再說,不差這麽一時半會。”
    外麵走廊上已經嚷嚷起來了,基本上都是姓王的富商在嚷嚷.他這邊的人多,以為自己有囂張的資本,為家中仆人報仇是假,威嚴受到了挑釁才是真的。
    結果什麽情況光聽門口傳來的慘叫聲就能知道,雖然那對主仆身邊隻帶了四個人,但那四人下手之狠,一看就不是好對付的,就是不知道他們在船上會不會收斂一些了。
    過了一會兒外麵沒有動靜了,孟晚才放楚辭出去。二層的房間都很小,裏麵基本上隻有一張床和一個櫃子。
    孟晚帶來的行李大部分都在楚辭和蚩羽房間放著,他換了身輕便柔軟的棉襖棉褲,脫了鞋襪上床。
    現在天氣還是有點冷的,別說海上更甚,他鑽進被窩裏被凍得打了個哆嗦,床跟著船身晃蕩,蕩得他更加頭暈,什麽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再醒來外麵還是黑的,房間裏的油燈被人點燃,苦了吧唧的湯藥味兒把孟晚熏得幹嘔。
    “夫郎,你沒事吧?”蚩羽扶著他坐起來。
    楚辭先給他端了一碗溫水,又從孟晚房間的行李中拿出一罐子酸梅。
    孟晚喝了水又吃了兩顆梅子才壓下那股惡心勁兒,幹脆一鼓作氣的將那一碗苦兮兮的藥給硬灌了進去,他這會兒也體會到常金花暈車的痛苦了,連話都懶得說一句。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孟晚半點沒有下床走動的意思,他連飯都吃不下。
    他們的行李中大部分都是吃的和食材,楚辭找出來一堆零食放到孟晚床邊,又舀了點米去廚房給孟晚熬粥。
    “小辭,在這裏行事多加小心。”
    楚辭回頭對孟晚點了點頭,借了三層的廚房熬了些粥,行李中有常金花醃的酸筍,回去給孟晚開胃吃。
    端著粥回到孟晚門前,正遇上住在裏麵的那對主仆。青年對楚辭微微一笑,楚辭也略微點頭當作回應,隨後敲門進屋。
    青年笑道:“有意思,兩個漢子伺候一個小侍?”
    蚩羽那麽大個的小哥兒實在太引人矚目,孟晚為了行事低調,都是讓他頭戴額巾。
    堼伯勸道:“這三人哪個也不像是仆從之流,那小侍雖然有幾分貌美,公子也萬萬不可大意。”
    “堼伯放心,我心裏有數。”
    兩人離開後,楚辭又推門出來,他看到牆邊地板上深色的血漬,眸色深沉。
    早上雖然沒鬧出人命,但富商那邊的人也受傷不輕,褚哥說那對主仆二人中的老者實力可能與他不相上下。
    普通商人的仆從實力竟然能比擬朝廷二品大員的門客?
    孟晚風寒加暈船,處在半死不活的狀態,楚辭又要照顧他,又要提起心神來戒備生人,已經完全是一副成年男人的姿態了。
    第一個登船的富商被教訓了一頓,之後便十分老實,除了去三層吃飯,基本上不出門。
    孟晚就更是如此了,連吃飯都在屋子裏,全等他幹兒子和蚩羽伺候。遇上海浪大的時候,還會吐,滿肚子壞水都被吐得幹幹淨淨,別說算計人,他自己人都已經半廢了,睜開眼睛就是迷迷糊糊的狀態。
    他們上船第三天,沒想到這艘福船又迎來了新的客人。
    孟晚鼻塞的難受,倚在船頭喝了口溫熱的茶水醒神,又問蚩羽道:“剛才外麵什麽動靜那麽熱鬧?”
    “好像是新上來人了,我回來找人打聽打聽。”蚩羽見他醒了就拿著木盆出去,打水回來給他洗漱。
    沒等蚩羽回來,孟晚的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他扶著額頭,步子軟綿綿的走到門邊,先是不言不語,直到敲門聲再次傳來才問道:“誰?小羽?”
    門外是道清脆悅耳的女聲,聽上去年紀不大,“我們家是新上船的,家中小姐備了些薄禮給大家,還請收下。”
    孟晚算著時間蚩羽也快回來了,便將門打開了一條縫隙,門外果真是兩位十幾歲的少女。她們穿著款式相同的襖裙,頭上插著銀簪,手上戴著銀鐲,動作起來發出動聽的撞擊聲。應該是大戶人家的侍女。
    此刻手中各提了幾包點心,拎著其中一小包要送給孟晚。
    “多謝兩位姑娘,勞煩姑娘替我謝過你家小姐。”孟晚接過點心,麵色蒼白的對她們笑了笑。
    兩名侍女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侍女笑吟吟的回道:“這位哥哥不用客氣,我們這便去給其他人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