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劫船

字數:7159   加入書籤

A+A-


    海上的夜晚總感覺比陸地上更加黑暗深邃,墨色的天幕壓得很低,星光像是被海水浸濕了,黯淡到幾乎看不見。
    睡夢中能聽到海浪執著拍打船體的聲音,其間還夾雜著細細碎碎的人聲……
    “藥下了沒有?”
    “下在水裏,也不知道燒開了之後藥效還有沒有。”
    “應該是有的,這三人也太過警惕,吃的喝的都無從下手,隻能這麽幹。”
    “上頭說了,其他兩個能殺就殺,總之那個臉最漂亮的小哥兒不能留。”
    “這話已經交代八次了,兄弟們耳朵都起繭子了。”
    “這次不比尋常,必須要謹慎行事。”
    “船上其他人呢?”
    “這還用問?當然是一個不留。”
    “廢話少說,都仔細著些,那個長得高高大大的哥兒不好對付……”
    客船遠沒有福船寬敞,船艙內空間狹小,房間裏擺不下兩張床,蚩羽和楚辭睡在孟晚一左一右的房間。
    後半夜的時候蚩羽先察覺不對,門外有腳步聲,很輕,是有功夫在身的練家子。
    他悄無聲息地從床上坐起來,眼睛在黑夜中發亮。
    動作輕緩的穿上鞋子,蚩羽在外麵腳步聲停在孟晚門前的時候,猛然踹開房門,連門口的人臉都沒看清就迅速與對方纏鬥了起來。
    越打越是驚心,對方竟是二流高手。
    “小辭!夫郎!有人想圖某不九!”蚩羽抽出空隙喊了一句,楚辭的房間瞬間點起了油燈。
    這時甲板上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有人喊道:“殺人了!!!”
    拿著火把的船上雜役和蒙著麵的殺手混在一起,後者追著前者滿船的跑,看見亂竄的活人就砍,血和海水混在一起,鋪滿了整個甲板。
    孟晚周圍的其他房間不知何時也悄然打開,無聲跳出一道道人影,這些人影各個身形靈活,趁著蚩羽和旁人打的熱鬧,直奔孟晚房門。
    比他們更快一步的是楚辭,他推開自己房門,以一種布巾遮麵的姿勢跑出來,迎麵撒了一大包紅色的粉末。
    那些人可能早有準備,麵上同樣都覆著麵巾,但是下一秒裸露在外的手和眼睛開始劇烈刺痛。
    “啊!”
    “別過來,有……毒……”
    前排的五六個人嘶吼著倒下,餘下後麵那些沒有觸到紅色粉末的人迅速後退。
    楚辭借機踹開了孟晚的房門,拽住警惕著背好了包袱的孟晚撒腿就跑。
    “那小子沒藥了,快追!”
    身後那群蒙著麵的人緊追不舍,與蚩羽纏鬥的人身手略遜他一籌,蚩羽邊與他周旋,邊趁機攔住幾個要追孟晚他們的蒙麵人,讓孟晚和楚辭得以順利的跑出包圍圈,然後自己也逐漸開始防守,緊跟著孟晚他們身後。
    他們坐的客船又與福船不一樣,整個船體偏低,船艙的房間置於甲板之上,出門就能看到海水。
    當下外麵已經失控,到處都是亂竄的雜役和毫無顧忌持凶的蒙麵人。
    蚩羽被人纏著,隻能盡力讓孟晚和楚辭在自己的保護範圍之內,楚辭則是一刻不停的往外撒藥,隻有手無寸鐵的孟晚還算淡定,甚至還能抽空望望漆黑濕冷的海麵。
    楚辭的藥眼見著不是無窮無盡,蚩羽發了狠,拚著自己受傷重創了對麵的人,長刀直奔對方的脖子,被他仰頭躲避了一下,臉上叫蚩羽的刀刃劃出了一道口子,連帶著嚴嚴實實的遮麵布也被挑了下來。
    “是你!”和蚩羽過招了半天的正是夏垣的小廝儉兒,和他相處也有兩月,竟然不知道他還是個二流高手,身手比之蚩羽也差不了多少的樣子。
    “你為什麽這麽做?”蚩羽心想難道他是夏大人的政敵派來的奸細?可也沒必要追殺他們夫郎吧?
    儉兒見自己已經暴露,一句多餘的廢話也沒有,仍是拚著受傷的身體與蚩羽搏鬥,仿若不死不休,已經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樣子。
    但他身手本來就差了蚩羽一籌,受了傷後更是不濟,十招內就被蚩羽的長刀捅了個對心穿。
    蚩羽這邊剛鬆了口氣,不遠處一直裝作普通遮麵劫匪的另一人已經借機迅速逼近孟晚,他身形又快又急,顯然比儉兒還要厲害,一直蟄伏就是為了保萬無一失,隻為了將孟晚一擊斃命。
    “都給老子站著別動!把值錢的都掏出來!”正在這時突然一個個抓鉤被扔到船舷上來,下一瞬間,漆黑的海麵上竟然靠攏過來七八艘小船,
    海上太黑了,客船上又亂七八糟,一時竟沒人發現這艘客船不知什麽時候被海寇給盯上了。
    所有人都沒想過會出現這個變故,連那些蒙麵殺手都停了手。
    要殺孟晚的男人冷酷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意外,但腳步分毫沒有停頓,幾乎是一刹那就出現在了孟晚麵前,抬劍欲刺。
    “這個好看,抓回去給老大快活快活!”惦記孟晚的人還不少,在楚辭和蚩羽的防備下,緊挨著客船的海寇出手飛快,竟然搶先一步把孟晚給拖到了小船上麵。
    要殺孟晚的男人身形一轉,立刻就要追著上小船,但從旁邊船上同樣飛身上來一個戴著鬥笠的男人攔住了他。
    兩人一句話都沒說,十分默契的打鬥在了一起,一時間難分上下。
    鬥笠男人的動作像是一個訊號,其他船隻上的海寇動作極快地跳上客船,與那些遮了麵的殺手搏鬥起來。
    而小船上的海寇則提起孟晚的衣領,上下打量打量,滿意道:“不錯,這小臉俊的,咱們老大就稀罕這一口。”
    孟晚像是個受人擺布的棉布娃娃,奮力掙紮那幾下像是在給人撓癢癢,輕易被海寇給扔進船艙。
    “老大喜歡聽話的,這麽烈,幹脆殺了算了。”海寇語調隨意,甚至在說出話的當口真的揮刀對倒在船艙裏的孟晚砍了過去,鮮紅的血噴灑在麻布做成的船艙上,一直透到外麵。
    與海寇纏鬥在一起,想殺孟晚的那個男人一怔,沒想到不用他動手孟晚就被解決了。
    楚辭從孟晚被人在他眼前劫走後就仿佛傻了,他嘴巴張口想喊想叫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反倒是眼淚先被激了出來。
    爹!
    他抖著手一把拽下腰間一塊水頭一般的平安扣,從下麵墜著的比手指頭粗不了多少的香袋中取出一包什麽東西。
    這會兒蚩羽已經和跳上船的海寇交上了手,本來也有許多蒙麵的殺手在靠近孟晚所在小船,但見到孟晚被海寇一刀砍死,全都停下了動作。
    楚辭已經開始不管不顧的往小船上跳了,與此同時手裏那包東西不分敵我的揮灑開,被海風吹的到處都是。
    隻要是動作慢些,不經意間觸到粉末的人,便開始從碰到的位置腐爛。
    “不對勁!老五老六快閃開!”船上殺完人的海寇想起了某些事情,在楚辭上船的瞬間跳到海裏。
    蚩羽見狀同樣扔了手裏的刀跳到了海裏,逮住疑似殺了孟晚的海寇就是一頓胖揍。
    楚辭趴在船上揪著那人飄在海麵的頭發,蚩羽在海裏盡往海寇身上招呼。
    海寇被揍得哎呀痛呼,“你這小哥兒來真的啊?”
    “什麽真的假的,把我們夫郎交出來!交出來,交出……嗯?”蚩羽懵住了,他看著緊貼著船底下,扒著塊小破木板的孟晚。
    這是什麽情況?
    夫郎在這裏,剛才船艙裏的血又是誰的?
    他停了楚辭卻還沒放手,而且眼見著發了狠,又要從身上哪裏掏出點什麽東西往海寇的嘴巴裏塞。
    “小辭,別,夫郎沒事。”蚩羽用氣音對楚辭說。
    沒事?真的沒事?
    瘋狂的理智瞬間回歸,楚辭順著蚩羽指向的地方望去,果然見孟晚扶在木板上,手緊緊的抱著木板不敢鬆開,拚命在給他使臉色。
    楚辭手上的力道一鬆,藥包在掉入海裏的一瞬間被眼疾手快的蚩羽撈到手裏,往客船上扔去。
    被揍得夠嗆的海寇快氣死了,但現在正事要緊,當著所有人的麵將楚辭也掀翻在海裏,再把船推離客船吆喝道:“兄弟們,這破船上有沒有油水?”
    “有個屁的油水!都是高手,快撤!”上麵的人邊嚎邊往海裏跳,他們各個都是水中好手,入了水便如同魚入大海。
    要殺孟晚的男人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他本能攔住與他交手的海寇,但對方並不戀戰,見同伴們都一一下了海,也要擺脫他要往海裏跳。
    可要殺孟晚的男人並未捋順頭緒,並不肯放海寇離開,兩人打出了真火氣,這時要殺孟晚的男人才意識到他心底的怪異感。
    麵前這個海寇剛才沒有使出全力!
    他已經是一流高手,世間罕有,與他同級者都是江湖上數的清名號的,與此人打鬥時對方竟然還遊刃有餘?
    一掌被麵前的海寇打退,要殺孟晚的男人在對方跳海的瞬間腦子裏靈光一現,“浪裏白龍,你是葛全!”
    葛全頭也沒回,招呼自家兄弟快速撤離。
    “褚哥,我們還追不追?”客船上的殺手問道。
    馮褚冷著臉把布巾扯開,“追?隻怕你們追上去都會送了命,回去。”
    ——
    “孟夫郎,你看你的好兒子給我揪的!”剛才抓住孟晚被揍了一頓的海寇一臉委屈。
    這會兒他們已經上了岸,停靠在一個海邊小漁村裏,尚且還在安南國的範圍內。
    眾人在村口一戶人家借住,圍在院裏的灶房外說話。
    孟晚洗了澡換了身幹淨的衣裳,聞言頗為心虛的說:“孩子還小,是衝動了些,大哥不要和他們計較。”
    “我是你範二哥。”範二沒好氣的說完抬頭看看另一頭幫孟晚晾衣服的楚辭,這個“孩子”個頭比他還高,他上哪兒說理去?
    葛全過來踢了範二一腳,“不滿意把晚哥兒年前送過來的果珍罐和藕粉都退回去。”
    範二咧著嘴笑,“滿意滿意,全哥,我這不是和晚哥兒開開玩笑嘛,你看你說的。”
    葛全沒理他,遞給孟晚一碗清燉的小黃魚,裏頭還鋪著兩顆野菜。“來的有些晚,沒受到驚嚇吧?”
    “不晚不晚,正正好好。”孟晚接過碗吃了一口,灶房門口有個三十來歲的夫郎便看著他笑,那是範二的夫郎。
    孟晚回了一個笑,“謝謝二嫂,很好吃。”
    “愛吃就多吃,鍋裏還有蝦餅。”範二夫郎爽快的笑說。
    他們與孟晚之間早有走動,對這位官夫郎一直都很好奇,真見到了又覺得哪兒哪兒都和想象中不一樣。
    “夫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蚩羽從上了岸就一直想找機會問孟晚,他實在不理解為什麽突然他們就遇襲,又和這群海寇一起走。
    楚辭晾好衣服,也把耳朵支了起來。
    孟晚耐心的挑著魚刺,慢條斯理的一口口吃碗裏的魚肉,“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從夏大人要找我一起去安南後,我就開始聯係他們。”
    蚩羽:“……啊?”他實在不理解為什麽。
    孟晚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反而問起葛全,“葛大哥,吉婆島上的人抓住了嗎?”
    葛全還沒說話,範二便先搶著說了:“抓到了,我們去的時候那小子正想跑呢,全哥把他腿打斷了扔在北海渡口了,那邊有咱們的人在,跑不了他的。”
    孟晚最惦記的就是這事,聞言瞬間鬆了口氣,“那就好。”
    葛全問他,“接下來你要去哪兒?回欽州找宋大人?”
    孟晚心裏自有打算,“回去是要回去,但要等夏垣先回……對了,錦容呢?”
    葛全眸色中染上一絲暖意,“你不是說通兒也在欽州?我先送他去欽州找通兒了。”
    孟晚點點頭,“也好,等夏垣走後,我們就回去找他們。”
    “剛才船上的那個高手,好像認出了我,會不會耽誤你的計劃?”葛全想到最後那人脫口而出的話,有些歉意的問道。
    孟晚倒是不在意,“便是沒認出你,他們也不會輕易相信我就那麽死了,多半也會懷疑的,無礙。隻要後續其他的布置不出紕漏,我也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罷了。”
    孟晚隻管做好了他的這一環,其餘的,就不用他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