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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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齊盛三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三,禹國小年。宋亭舟早朝就上了一小會兒,國君勉勵朝官一番,宣布官員即日開始休沐,直到年後正月十八。
    從皇宮出來後,宋亭舟回順天府處理了後續事宜,自願留守衙門值勤的文官和衙役再多給發些銀子置辦年貨,便離開府衙與吳昭遠和祝澤寧去酒樓相聚,午後才回家來。
    這時候常金花的院裏已經是飯香撲鼻了,孟晚是最後一個落座的,他忙了一下午,雖然都是下人在幹活,他也沒少親自查驗,彎腰駝背的累得脖子疼,淨手落座的時候還在揉脖子。
    宋亭舟抬手幫他按了按,“白日裏做什麽了?睡落枕了?”
    孟晚瞪他,“我哪有一直睡覺,是去庫房幹活累的。”
    宋亭舟忍俊不禁,“對不住夫郎,是我說得不對。”
    一桌子人耳朵都支著呢,孟晚輕咳一聲,“咳,也沒什麽,我想吃塊豬肘肉。”
    宋亭舟立即給他夾了一塊燉得軟爛的豬肘。
    孟晚美滋滋的吃了,過了會兒碗裏又多了兩塊,是楚辭和常金花給他夾得。
    孟晚心裏熨帖,這麽多人惦記他,真好!
    一扭頭,他親兒子吃的滿嘴是油,一桌子四個雞腿他自己就吃了倆,眼下還在不停的炫。
    孟晚一臉嫌棄,肩膀挨著宋亭舟的,與他說小話,“昭遠嶽丈說了年後什麽日子來沒有,咱們快快準備束修吧。”
    宋亭舟給他舀了一碗菌菇湯,“安心,我和昭遠提過了,他已經給他嶽父送了信,那頭也答應下來了。到時候不光咱們家,還有兩家的孩子也想請鄭先生教導。”
    “那就好,那就好。”孟晚舒心了。
    第二天一早點剩下的首飾又沒點上,孟晚和該去挨家拜訪鄰居了。離得遠的不說,承恩伯爵府和戶部尚書家相互鄰裏,是一定要去的,不然於理不合。
    常金花是長輩,沒有親自上門的道理。孟晚和宋亭舟便讓下人們提著禮品,率先登上了承恩伯爵府的大門。
    將拜帖奉上,兩人立即被請去花廳小坐,按理說伯府顯富,幾代累積下來好東西不少,孟晚去過的懷恩伯爵府便是富麗堂皇。可承恩伯爵府就有意思了,廳中掛得六幅字畫中竟然有兩幅贗品。
    孟晚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其中一幅的真跡正好在他家,另一幅是他師父畫的,壓根就沒流露出去。
    他倆在廳內沒等上一盞茶的功夫,便被分別請到前院和後院。伯爵府雖然也是五進,但明顯規格比宋家要大,下人也多。
    孟晚身邊隻帶了四個小哥兒,黃葉和年齡正好的枝繁、枝茂,保護他安全的蚩羽也湊了個數。
    主仆五人被侍女引到後宅主院的堂廳裏,伯爵夫人齊氏打了厚厚的簾子出來迎人,恨不得眼睛還沒瞄到孟晚身上,嘴巴就已經張開來誇人;了。
    “早就聽說宋大人夫郎玉貌花容,今日一見竟還比傳聞更勝三分。”
    孟晚熟練的掛上一副客套的笑臉,“齊夫人客氣了,昨日我們家剛搬過來,家裏亂糟糟的,今日才登門拜訪,還請齊夫人不要怪罪。”
    齊夫人邊把他往堂屋裏引,邊與她說著話,“夫郎說的哪裏話,咱們往後都是鄰裏了,本該相互關照才是,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她話裏的暗示明顯太過,孟晚並不搭茬,隻管悶頭隨她進屋,齊夫人見狀臉上的笑意淡了淡。
    後堂屋比前廳還要不濟,擺放的都是些撐場麵的東西,華而不實,花些銀子就能買到,一件孤品、藏品也沒有。
    但排場擺的卻很大,奴仆成群站在主家後麵,桌椅器物一個比一個繁瑣,玉製的香爐上頭還嵌著金絲,桌子上也陸續擺上了各色糕點。
    堂屋裏已經來了好幾位內眷,主座上坐著個年過六旬的老婦人,應當就是承恩伯爵府家的老夫人。她左邊的位置空著,右邊坐著一個和齊夫人年紀相仿的婦人,見孟晚進來,臉上掛上一抹僵硬的笑站起身來,“見過孟夫郎。”
    孟晚大驚,“夫人這是做什麽,該是我向你見禮才是。”
    齊夫人拉他過去,“孟夫郎別怕,這是我大嫂孫氏,大哥身上無官無爵,本就是她該向你行禮。”
    孟晚先匆匆對上首的伯爵府老夫人行了個禮,又急忙回了孫夫人一個,“不論別的,便是孫夫人本就比我年長,也該是我先問安才是。”
    孫夫人難堪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上首的伯爵府老夫人也露出了抹真情實意的笑容,“真是個好孩子,改明兒宋家宴客了也給老身遞張帖子來,聽說你母親寡母一人帶大兒子,又一路供著宋大人科舉讀書,實屬女子典範,老身也想見識一番。”
    按理說搬家是大事,宋亭舟又是朝廷新貴,很多人都在暗自打聽宋家的事,準備上門賀禮,卻半點消息也沒探聽到。
    堂屋裏燒了地龍,炭盆的火又旺,孟晚脫了外罩的白狐皮鶴氅遞給黃葉。
    孫夫人的目光不自覺追隨在大氅上,直到齊夫人輕咳了一聲才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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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晚假裝沒看見,他落座在齊夫人下首的座位上,端端正正的坐著,既不為伯爵府強裝出來的排場而怯場,又不會因為人家客氣而沾沾自喜,他溫煦中帶著疏離的說道“家裏搬家,本該宴請賓客的,可家師才辭世不久,實在不適合大辦宴席,晚輩與夫君商議一番,便決定不大肆操辦了。”
    伯爵府老夫人一愣,隨口附和道“原來是有家中長輩辭世,那確實是應該的,隻是不知孟夫郎師從何處?”
    齊夫人小聲提醒,“母親,孟夫郎師從項先生。”
    伯爵府老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下一刻便耷拉下嘴角歎氣,“原來是項家的老姐姐啊,我也曾聽說了她辭世的消息,真是可惜。”
    孟晚安安靜靜的聽著,並未搭話。反倒是孫夫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本來以為是鄉下小哥兒,沒想到還有些來頭。
    和項家有關係……豈不是很有錢!
    孫夫人眼前一亮,看向孟晚的眼神更熱烈了些,“孟夫郎剛搬進新宅,家裏若是有什麽缺得用得,盡管開口。”
    孟晚微微頷首道謝,“多謝孫夫人惦念,家裏什麽都不缺。”
    妯娌齊夫人狠狠地瞪了孫夫人一眼,看對方說著脖子不吭聲了才收回目光,“孟夫郎別介意,我大嫂向來熱心腸,沒冒犯你才好。”
    孟晚隻覺得這妯娌倆有意思,按理說承爵的都是大房,這家反倒是二房襲了爵位,這樣一來本該是二房理虧,現在虧心的卻是大房。聯係宋亭舟之前與他說的話,想來是大房實在扶不起來吧。
    承恩伯爵府貴為勳貴,本該不必對孟晚這麽謙虛,但因為家裏有把柄在宋亭舟手中,隻能從上到下都笑臉迎人。
    孟晚與伯府上的三位女眷你來我往的打著機鋒,耗到宋亭舟那邊派人來叫他才起身離去。
    他走後孫夫人便迫不及待的責問齊夫人,“剛才那麽好的機會,你怎麽沒和孟夫郎提你大哥的事?”
    齊夫人冷笑,“大嫂以為我不想說嗎?孟夫郎說話滴水不漏,話裏話外都是客氣生疏,半點沒把咱們伯爵府的勢當回事。你當人家是你娘家的窮親戚嗎?隨便提上兩句伯爵府的名頭,就巴巴的四處耀武揚威。”
    “你……你!”孫夫人沒有妯娌的嘴巴厲害,你了半天也沒有下茬。
    伯爵府的老夫人冷聲嗬斥,“好了,客人剛走你們就這般吵鬧,都是當家主母了,像什麽樣子。”她這話明著是在說兩人,實際上伯爵府裏當家做主的是齊夫人。
    齊夫人內心冷嗬一聲,麵上恭恭敬敬的告了罪,“是媳婦的錯。”
    若不是當初老伯爵臨死前硬是力排眾議為她夫君請封伯爵,她的好婆母是說什麽都要讓自己大兒子襲爵的。眼下明明是大伯哥惹了事,偏偏要她和爵爺出頭露麵的舍臉求人。
    果然,伯爵府老夫人下一句話便是,“你大嫂雖然說的直白,卻也不無道理,縱使孟夫郎不接,你也該往上使使勁,咱們一家子都是一體,你大哥真被問了罪,難不成二房能獨善其身?”
    齊夫人再不情願也不能頂撞婆母,隻能應承道“兒媳知道了,會盡力想法子的。”
    ——
    孟晚這邊也在和宋亭舟說承恩伯爵府的事,“我看齊夫人是個聰明人,就是她家老夫人不像咱娘那樣通透。”
    他說完自己笑了,“滿京城應該也找不出一個咱娘這樣的婆母。”
    宋亭舟把他白皙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當把件一樣捏著把玩,“承恩伯爵府的大老爺早晚要抓,等明年我空出手來再說。”
    “不會得罪人吧?”孟晚擔心,權貴之間相互聯姻,關係錯綜複雜,可別因為抓了一個沒有爵位的大老爺,不知不覺得罪了人。
    宋亭舟心裏有數,“安心,往後等待時機即可。”
    承恩伯爵府家去了,下一個就是戶部尚書蔻汶的宅子。
    倆人來的不算巧,寇夫人正在和寇大人吵架。
    “什麽狗屁國子監,我兒子不能去,那個小賤人的兒子也休想!”寇夫人插著腰站在院裏和蔻汶對峙,嗓門大的孟晚還沒進門就聽見了。
    蔻汶怒不可遏,“大郎是因為自己在國子監進學的時候,叫人家夫子抓住在寢鬥蛐蛐才被斥退,二郎是憑自己本事考進去的,又不是占了大郎的名額,你還講不講理?”
    主人家吵架,仆人都不敢上前去勸,也可能是早就知道自家主子什麽脾氣秉性,害怕上前被責問。隻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紅衣婦人凍得鼻尖泛紅,還抱著蔻汶的胳膊勸道“老爺,你別和夫人置氣了,外麵天寒地凍,有什麽話咱們進屋去說吧。”
    她越是這副懂事的姿態,寇夫人見了越是動怒,她嗓子都喊劈了,“我就是不講理了怎麽地!我管他是怎麽進的,反正我兒子進不去,他要是硬出這個門,我就去國子監門口告他不孝主母!”
    寇家的小妾臉色一僵,眼眶瞬間泛紅,眼淚滴滴叭叭是說掉就掉,“夫人別說氣話了,家裏的事若是鬧到外頭去,豈不是讓人瞧了笑話?咱們千萬別讓老爺在外難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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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跟你咱們!”寇夫人胳膊一甩,差點把進來稟告的下人給打了。
    下人艱難開口,“老……老爺,順天府尹宋大人和他夫郎登門拜訪,這是拜帖,人在前廳等著呢。”
    “什麽?宋大人來了,那你不早過來稟告?”蔻汶氣也不生了,整了整衣冠就抬步往前院走。走到一半又回過神來問“他夫郎也來了?”
    小廝弱弱地點點頭,他餘光瞥到夫人好像又要開罵。
    蔻汶看了看自家後院的夫人和姨娘,皺著眉琢磨了半天,還是叮囑了一句,“夫人,有客人登門,你若是不想招待就讓扇娘作陪。”
    寇夫人眼神一厲,“我呸,她一個妾室也想踩我頭上?趕緊滾回你房裏去。”
    扇娘柔柔弱弱地擦了擦眼角,“順天府尹的夫郎是貴客,夫人尚在氣頭上,別因為家事遷怒了人家。婢妾……婢妾還是在一旁勸慰一二吧。”
    蔻汶著急的很,隨意應付了一句就走了。
    過了會兒,孟晚坐在寇家後院的堂屋裏和蔻汶的一妻一妾大眼瞪小眼。
    “孟夫郎,要不要用些茶點?”扇娘擰著手裏的帕子,盡力把視線上移,但對上孟晚的眸子後又耷拉了眼皮。
    孟晚看著麵前桌子上擺放的一盤子米糕,甚至才擺了四塊,覺得寇家也……也很不簡單……吧?
    寇夫人瞪了她一眼,“孟夫郎若是想用還用你招呼?”
    扇娘咬著下唇,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夫人別這樣,在客人麵前這樣不好。”
    她越是這樣說話,寇夫人越是怒從心起。
    “本夫人用你教!”寇夫人果然拍桌子嚷道。
    孟晚腦仁有點疼,他趕緊把新搬來的事說了,又說家裏有長輩去世,不便宴客招待,場麵話說話,半刻沒有多留,帶著蚩羽黃葉他們就開溜。
    蚩羽走的時候還頻頻回頭,然後語驚四座。
    “這個寇夫人性格挺好的,是個敞亮人。”
    孟晚“啊?”
    宋亭舟在前院倒是和蔻汶聊得很和諧,但瞥見蚩羽偷偷往前廳裏望的時候,便立即找了個理由告辭。
    蔻汶起身相送,一直把人送到了自家大門口還在眺望。全然不知自家夫人和小妾一個在暗罵孟晚也是個長相妖豔的狐狸精,一個在對著鏡子酸孟晚的俊俏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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