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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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晚穿著簡簡單單的青色襖袍,外頭罩了件質感厚重的玄色褙子,上頭用金線繡著山河日月點綴,是瑤繡的針法。
    他坐在堂屋裏,便是沒有華麗的珠翠發冠裝點,坐姿上也較為隨意,可通身的氣勢比他的容貌還要鋒利,讓人不敢直視。
    堂屋內落針可聞,底下的人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黃葉站在孟晚彎腰為他斟了杯溫熱的茶水,表情也比尋常冷硬許多。
    孟晚淺抿了一口茶水,熱流從喉嚨滑到肚子裏。
    “若真是做錯了事,我不會管你們有沒有什麽苦衷,是不是有什麽隱情。我供你們吃喝和一年四季的衣裳,每月按你們做活的辛苦程度發著月錢,不是用來養白眼狼的。”
    他說完後淡淡的瞥了一眼底下的所有仆人,“咱們宋家和別人家不一樣,宋家的家規就是我的底線,比起做你們夫郎,我更想和你們談買賣。你們如今做得這份活計,若是不想幹了隻管滾蛋,有的是人能代替,懂嗎?”
    沒人敢說話,甚至連呼吸都清淺的可憐。
    黃葉不滿的抿緊嘴唇,走過去喝了一聲,“沒聽見夫郎說話嗎?還不回答!”
    “懂……懂了。”
    “我們懂了夫郎。”
    聲音小的和蚊子的扇翅聲差不多。
    “行了,都散了去做活吧。”孟晚無奈扶額,看來找宮侍教規矩的事要早些提上日程。雖說鬆韻書院項芸的好友李飛飛給孟晚留了人脈,可那是用在刀刃上的,讓人家找宮侍就有些大材小用了,還是想個方法尋個別的才是。
    簾子掀開帶進來一縷又一縷的冷氣,孟晚從門簾揭起的縫隙中看著外麵雪白潔淨的雪景,心裏一動,幹脆讓枝繁枝茂兩人支了桌子在炕上,又將他的畫具拿來。
    這兩天家裏各處都燒得暖了,楚辭和阿硯也各住到了自己的院子裏去。兩座小院眼下還沒起名,就叫著東西院子,楚辭為長,住在東院。阿硯為幼,和通兒住在西園。阿尋則住常金花東側的小院。
    既然分了院子,家裏的仆人就也該各侍其主。桂方桂圓兩個小的貼身跟阿硯通兒,朱顏朱砂年長些,暫且管著阿硯院裏的事。灑掃的不算,阿硯院裏就這幾個人,等他稍大一些,朱顏和朱砂在他院裏就不大合適了,到時候桂方桂圓也長大頂事了,再換過去兩個小廝即可。
    楚辭的院子比較複雜,一般人沒人敢進,但他在城裏初入身邊若是一個人都不跟著孟晚也不放心。還是那句話,盛京不比西梧府。
    他親自在仆人中挑了個還算機靈的小子,楚辭給他起名叫別枝,學的孟晚給枝繁枝茂起名,都帶了個“枝”字。平時楚辭也不用他伺候,就跑跑腿,白日在院裏掃掃地,楚辭出門的時候貼身跟著就行了。
    住的是單間,幹的是輕巧活計,隻是偶爾看雪狼覺得害怕,剩下沒什麽不好的。
    常金花院裏也調了兩個侍女,是家裏新買的仆人中最為老實沉穩的,最主要的是話少,一個叫葦鶯,一個叫雲雀。
    黃葉是家裏的大管家,有時候不能時時在孟晚麵前伺候,就把枝繁枝茂兩個安排到正院的耳房裏住,孟晚用人了隨叫隨到。
    至此,家裏的人手暫時給捋順了。
    孟晚坐在炕上畫畫,把炕上的窗戶支開了一條小縫,他要畫雪景,仆人便不能將所有雪都清掃幹淨,除了廊下飄進來的雪花怕浸濕了回廊,都清掃了幹淨外,正院裏整座園子都被積雪覆蓋。
    廊下環繞院子一周蜿蜒曲折的水道被凍得結結實實,猶如一條貫穿園子的潔白小徑。花園裏的山石雜亂無章,這片園區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而天空灰暗的雲層下,有新的雪花不斷飄落。
    又開始下雪了。
    屋內靜謐,落雪無聲。枝繁枝茂坐在火爐旁的繡墩上,中間的低矮木架上擺著一盤子溫潤瑩澤的珍珠,他倆手中挑著各色絲線打絡子,偶爾在其中穿上幾顆珍珠。
    前院的月梅從廊下小跑著過來,腳步聲喚醒了離門口較近的枝繁枝茂,他倆站起身來,枝繁放下手中的東西到門口阻攔,聲音幾乎用的是氣音,“什麽事啊月梅姐?夫郎在作畫呢,室內不可喧嘩。”
    月梅眉眼間浮有急色,卻也不敢驚擾孟晚,她把枝繁拉到外麵走廊上,同樣小聲說道“我屋裏那個小孩不見了。”
    枝繁瞪圓了眼尾,“不見了?他那麽小能去哪裏?是不是找他娘去了?”
    他這麽一說月梅也有點不確定,六歲的孩子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走街串巷的四處玩鬧是常事。這孩子在宋家住了半個月,主家給治好了病,既沒說攆走,也沒說收入家奴。
    小孩子養在她屋裏柳大不免抱怨幾次,難不成是聽了大人的話,心裏長了氣性真跑了?
    “他也沒帶什麽東西啊?就這麽走了去找他娘去了?”
    月梅心裏有些不舒服,她為了這個孩子還挨了孟晚一頓斥責,結果對方走了竟然連招呼都不打。
    “枝繁,是誰來了?”孟晚放下手中的筆,坐在熱乎乎的炕上伸了個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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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繁和月梅忙掀了厚簾子進來,“夫郎,是前院的月梅姐。”
    月梅欠身行禮,“夫郎。”
    “怎麽了?”孟晚這會兒畫累了不想動筆,正想下炕去活動活動。
    月梅低頭攪著手裏的帕子,“養在我屋裏那個小哥兒,昨天不知什麽時候起就不見他人影了,奴婢還以為他出去玩了,沒料到他昨夜都沒回來睡覺,直到這會兒這會兒也沒回來。”
    孟晚從炕上下來,正打算找見外罩的大氅,聽了她的話動作一頓,回眸掃了她一眼,“昨天人就不見了,你現在才來稟告?”
    月梅頭顱愈發低垂,不敢言語。枝繁枝茂對視一眼,枝茂默不作聲的繼續做活,枝繁則找出孟晚在家常穿的大氅來候在一旁。
    孟晚穿上大氅,再沒看月梅一眼,“這是你第二次自作主張,看來也不是什麽機靈的,廚房采買的活計就別做了,和柳大回拾春巷看宅子去吧。”
    月梅直接哆嗦著跪到了地上,孟晚不愛鋪地毯,腳下是硬邦邦的石磚。
    幸好冬天大家穿得都厚,不然這一下就能把膝蓋嗑腫。
    孟晚沒理他,自顧自的整理了一番衣服出門,枝繁緊隨其後。枝茂在屋子裏守著,沒忍住勸了句,“月梅姐,你快起來吧,回去好好和柳哥說說,往後……唉。”
    夫郎是不打不罵,可犯了錯被直接攆走是真的,半點不留情麵,豈不是更嚇人?
    枝茂眼神中帶著憐憫,本來他們兩口子都已經算是宋家老人了,這下子真成了個看門的,柳大沒準會找月梅鬧一通。
    宋亭舟將年貨的事辦好回來,屋內隻有一個做活的枝茂,他眉眼比外間的風雪還要冷淡,“夫郎呢?”
    枝茂一著急掉了顆珍珠在地上,他眼睛低頭看著珍珠滾到椅子底下,嗓子緊得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夫郎去後正院老夫人那裏了……”
    他話沒說完,宋亭舟已經腳步轉外,離開前說了一句,“若是夫郎不在,屋裏不需要人伺候。”
    意思沒事別來他們正房裏。
    正房三個門,臥房在最裏麵,枝繁枝茂平時都在中堂伺候,今天進的也是外屋,結果老爺還是不樂意。
    枝茂記住了宋亭舟不喜歡仆人來正房的事,想著等晚上回去睡覺的時候把這事也告訴枝繁一聲,免得他不知道惹得老爺不喜。
    宋亭舟走後枝茂忙把地上的珍珠撿起來,挎上他和枝繁的繡筐出去,把東西往他倆住的小房間一放,也去找孟晚了。
    孟晚在常金花屋裏看信,他屋裏不是沒有地方,偏偏沒事喜歡歪在常金花這裏。
    裏麵也熱鬧,除了楚辭和阿尋外,大家都在。
    常金花這邊的炕,搬家前孟晚找人給蓋過,又寬又長,燒暖了整個屋子都很暖和。
    孟晚半倚在炕上,麵前支了張小桌子,纖長的手指捏著信紙,偶爾輕笑一聲。
    “怎麽了,有喜事?”常金花端了一盤子砸好的核桃進來,身後跟著高高大大的宋亭舟。
    孟晚往裏麵挪挪給他倆騰地方,“小蛾有孕了,黃掙說等他生了讓咱們回昌平喝他家的滿月酒。”
    常金花對黃掙夫郎影響很微薄,“小蛾就是你托他找得那個朋友?”
    孟晚接過宋亭舟給他剝的核桃仁,“嗯。他倆成婚也有好幾年了,這回小蛾有孕,黃掙高興壞了。”
    常金花也許久沒見過黃掙了,印象最深的還是他青澀黝黑的倔模樣。“家裏布料那麽多,要不要給他們拉回去一些給孩子做小衣吧?”
    “成啊,正好過兩天我要去珠寶鋪子,再給孩子打一個長命鎖吧。年後咱們回鄉,順路就給他們捎過去了。”孟晚早就答應常金花回鄉,盛京離昌平到底沒有嶺南那麽遠,頂多兩個月就能回到鄉下。隻是今年許多事耽擱了,現在天寒地凍的不好走,要等年後暖和一些再回去。
    他們在常金花這裏待了半天,晚上在這裏吃了晚飯,回去四下無人孟晚才對宋亭舟說了邊二興和郭婉貞兒子失蹤的事。
    兩人在黑暗中沉默了很長時間,一長一短的各自歎了口氣。
    孟晚與承恩伯爵府和寇家說的不宴客是真的,但關係與他家親近的
    祝、吳兩家還是攜禮上門了。
    “三叔!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這是四叔吧?”孟晚到門口迎客,竟然見到了回京過年的祝三爺,他身後跟著個比他還高一些的漢子,長相凶悍,看著就像不好惹的。
    兩兄弟長得很像,隻不過祝三爺走南闖北多年,氣質更加沉穩圓滑,祝四爺更具匪氣。
    跟著孟晚和宋亭舟出來迎客的雪生,聞言下意識看了祝四爺一眼,眼中情緒複雜。祝四爺也習武,他敏銳的察覺到雪生的目光,納悶的琢磨著自己是不是得罪過這人。
    祝澤寧一家子都到齊,上到長輩祝三爺,下到小輩久不出門的瓊娘,再加上丫鬟小廝浩浩蕩蕩的一大家子。
    相比之下吳昭遠夫夫二人就冷清了許多,兩人沒有子嗣,吳家也沒有長輩,兩人身邊隻跟了三兩個仆人,其中一個便是跟隨吳昭遠身邊多年的小廝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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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客人都請進門之後,孟晚略退後兩步看了雪生一眼,“沒事?”
    雪生心中一暖,“都過去了夫郎。”
    孟晚提起來的心鬆懈下來,“那就好。”
    若是雪生過不去曾經的坎,孟晚也隻好惹祝三爺不快了,不與他四弟相交了。兩者之間孰輕孰重,他心裏自有丈量。
    眾人先去拜訪常金花,然後男客去前麵宴客廳,內眷留在常金花院裏。
    “雪生哥!”秋影叫住雪生,語氣一如當初,隻是經曆了變成期,變得成熟了許多。
    雪生許久沒見他,麵上也露出個笑來,“聽說你都成親生子了,怎麽沒把孩子帶來。”
    秋影揮揮手,“嗨,丫頭一個,又那麽大一點,帶她做什麽。”嘴上是這麽說,嘴角眉梢都帶著喜慶的得意,可見還是喜歡的。
    雪生從懷裏摸出一個紅色帶著金色絲線的荷包遞給他,“給孩子準備的見麵禮,她沒來,你就帶回去給他吧。”
    秋影十分感動,他和雪生許久沒見,沒想到雪生哥還特意打聽了他的事。
    宋家的仆人分別往前後院送茶點,常金花往炕桌上擺滿了幹果點心,招呼瓊娘上去。
    “瓊娘,來,想吃什麽自己來拿。”
    瓊娘比阿硯隻小一歲,看起來卻瘦瘦小小的一隻,臉色白淨到有一絲蒼白,顯得眼睛更大了,帶著幹淨的破碎感,大人們看了都很心疼。
    蘭娘幫女兒脫了鞋子,讓她上去暖暖,“外頭雪那麽厚,本來不想帶她來的,但是她非要過來,說要看新宅子。”
    孟晚派人去喊阿尋,轉頭回來給瓊娘泡了一碗熱乎乎的紅糖藕粉,“一會兒再讓阿尋來給瓊娘把把脈,我記得上次他說瓊娘可以適當外出散散步,對身體是有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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