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是一幅畫。
    畫上隻有寥寥簡單幾筆勾勒。
    但是雲濯看過之後，便是瞳孔一縮。
    葉青雪隻是掃了一眼，也是渾身一顫。
    楚閑雲察覺到他們的異樣，腦袋往前伸，看向雲濯手裏那幅畫，心中猛地一緊。
    黑色的墨，勾勒出斷掉的雙手，濺落的血，那雙手短而胖，藕節似的，是孩童的手臂。
    畫是瑄王府送來的，加上方才靖天回稟的消息，一切都指向了一種結果——小寶當真是瑄王夫婦手中！
    雲濯和葉青雪的呼吸，有一刹那的停止。
    楚閑雲問管家：“瑄王府的人除了交代這幅畫必須送到殿下與太子妃手上之外，可還有說些什麽？”
    氣氛緊張，管家也跟著緊張，他用力搖頭：“沒有了。”
    葉青雪忽然有點想笑，笑她曾經罵天，隻為了能讓小寶平安歸來。
    如今小寶當真歸來了，但是在這種關鍵時刻，卻被瑄王夫婦擄走，難道這就是小寶注定的命運嗎？
    墨垣說的“順勢而為”難道就是這個意思嗎？
    “不要緊張！”楚閑雲有點緊張，但強作鎮定，先讓管家下去了，才繼續說道：
    “如果小皇孫當真落在他們手中，他們不會輕易傷害小寶的，完整無缺的人質比較好談判，人質如果當真斷手斷腳，他們還要擔心我們破罐子破摔呢！”
    雲濯和葉青雪都看向楚閑雲。
    楚閑雲折扇往手心一合，道：“所以依我之見，瑄王府送來這幅畫的目的，應該是要告訴我們，小皇孫當真在他們手中，如果不聽從他們的要求做事，就砍斷小皇孫的雙手，應該是這樣！”
    雲濯看向靖天：“你速速安排人手，悄然去瑄王府做最後的確認，確認小寶是否當真在他們手中！”
    也有可能是小寶出走不見蹤跡的消息，被人泄露出去，被瑄王府知曉了，所以瑄王夫婦抓住此事做文章，故意擾亂他們的心神。
    靖天拱手應下：“是！”
    靖天離開之後，楚閑雲道：“接下來就等著看看，瑄王府還會有什麽動作。即便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也先看看對方對我們提什麽要求，在此之前，別自亂陣腳！”
    這日，葉青雪和雲濯沒有繼續外出尋找小寶。
    到天黑了，靖天那邊也還沒有消息。
    繼續等，煎熬著等，坐在院子裏屋簷下的台階上等，每次葉青雪抬頭看天的時候，都覺得今晚的天空比往日都深濃，在這深濃的黑中，簡直看不到一點光亮。
    雲濯一次又一次握住她的手。
    天快亮的時候，靖天回來了，說道：“我們的人把瑄王府探了一遍，沒有找到小皇孫的蹤跡。”
    雲濯和葉青雪頓時相視一眼，所以，很可能隻是瑄王府在嚇唬他們，小寶並不在他們手中？
    沒多久，瑄王府又派人送了一幅畫來，畫風和昨天如出一轍，隻不過這次畫的是孩童的雙腿，被砍斷了，鮮血濺落。
    這幅畫，好像一把利刃，在雲濯與葉青雪心上割，夫妻二人隻覺得寒風凜冽，幾乎要呼吸不上來。
    葉青雪道：“我們的人在瑄王府沒找到小寶的蹤跡，隻能說明小寶不在瑄王府而已，但是並不能說明小寶不在瑄王夫婦手上。”
    雲濯道：“你的意思是，他們把小寶藏在別處了？從一開始就防著我們的人去瑄王府找小寶？”
    楚閑雲道：“大概是這樣了，如果他們膽敢把小皇孫藏在瑄王府，我們大可以上門去要人，回頭就說他們綁架小皇孫……他們不敢承擔這種罪名，所以不把小皇孫藏在瑄王府，是最安全的做法。”
    頓了下，又道：“不過以上都是我們猜測而已，並不一定是真的，還需要再看看！”
    但是葉青雪覺得，此事八九不離十了，小寶就是在瑄王夫婦手中，因為靖天說過，小寶消失的地方，瑄王府的人曾經出現過。
    小寶失蹤的消息，太子府一直沒有泄露出去，各方麵都隱瞞得死死的，但是瑄王府卻在這個時候送來這樣兩幅畫……
    葉青雪摸向腰間的鞭子，手指慢慢攥緊，把鞭子握得緊緊的，但是慢慢的，她手指又鬆開了。
    天空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但是悶雷響了大半個時辰，硬是沒有一滴雨水落下，悶熱得厲害。
    再次天黑了，靖天回來了，這次帶回來了一樣東西，一截袖子。
    “這是小皇孫離開那天所穿的衣服袖子。”靖天說道：“瑄王府的人知道我們在尋找小皇孫，所以故意把這截袖子送到了我們麵前。”
    這次是真的確定，小寶就在瑄王夫婦手中了！
    書房裏，氣壓低得厲害，黑色的夜空之下，烏雲滾動，驚雷炸響。
    楚閑雲說道：“瑄王府既然讓靖天拿到小皇孫的袖子，就說明他們很快要來談條件了。”
    雲濯坐在椅子上，臉色森寒，“嗯”了聲：“開鑿運河糧食被偷竊、強搶的事情傳來消息沒有？”
    楚閑雲回答：“應該快了。殿下不必太過憂心，我們的人去調查的時候，我同樣安排人手做好防備了。”
    叩叩叩。
    敲門聲急切響起，是莊信求見。
    進門之後，他交給雲濯兩封書信，“瑄王府送來的，說是一封給殿下，一封給太子妃。”
    雲濯和葉青雪同時把書信拆開，還是一幅畫，上麵畫著同樣的內容，簡單筆畫勾勒處孩子身首異處的畫麵，筆墨不多，但是惟妙惟肖。
    兩幅畫中唯一不同的是上麵寫的字，是的，這次有字了。
    一個是“鐵崖關”。
    另外一個是“鎖龍塢”。
    都是地名。
    楚閑雲把兩人書信看了一遍，眉頭擰緊。
    書房內一片寂靜，隻聽得到狂風撞擊門窗的聲音，像是有一場大雨將至。
    雲濯的臉色越來越寒冷，眸中湧動著滔天怒火，葉青雪的眼底則仿佛一片冰河，沒有洶湧的情緒，卻冷得徹骨。
    她後退，慢慢坐下來，信箋就平展在手邊的小桌上，慢而沉地開口：“瑄王府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給了我們兩個地點去救小寶。如果不按照他們的要求前去的話，先砍掉小寶雙手，再砍掉他雙腿，最後叫他身首異處。”
    她把信封翻過來看，上麵並沒有署名她或者雲濯，雲濯那封也沒有署名。
    她問莊信：“送信的人可有叮囑，哪封信給我哪封信給太子？”
    莊信回答：“沒有說，那人把兩封信直接塞給我，隻說一封給殿下一封給太子妃，並沒有區分。”
    也就是說，瑄王府並沒有要求，他們夫婦倆誰去鐵崖關，誰去鎖龍塢，但是小寶隻有一個，小寶隻可能在其中一個地方。
    如果雲濯找到小寶，瑄王府就會把他們父子一起拿下，以此來威脅她。
    如果是她找到小寶，瑄王府就會以她和小寶來威脅雲濯。
    總之，就是要把他們夫婦分開，逐個擊破。
    雲濯和楚閑雲顯然都想到這裏去了，兩人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莊信問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小皇孫不在這兩個地方，而在第三個地方呢？”
    楚閑雲當即否定：“不會的，為了拿下太子和太子妃，他們抓到了小皇孫一定會加以利用的，不可能弄個假的，增加他們自己的危險。所以，小皇孫一定在這兩個地方中的其中一個。”
    而且他們還不能輕舉妄動。
    一旦輕舉妄動，小皇孫就會沒命。
    瑄王府這次簡直掐中了太子府的命脈。
    兩年多前，瑄王夫婦回京，他們一方麵為了保存實力，另外一方麵有其他安排，實實在在沒有想到，小皇孫會是這場計劃裏最大的變數！
    而且楚閑雲曾經想過，即便小皇孫是個癡傻的，也無關緊要，叫人看住他就行了，誰能料到毫無智力可言的他，能夠以那種方式離開！
    是上天不給整個太子府活路嗎？
    大周江山的命數竟是如此嗎？
    楚閑雲目光深深地看了眼葉青雪，站起身來，卻是對雲濯說道：“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雲濯坐在椅子裏沒有動，隻是擱在桌上的手，骨節寸寸泛白。
    氣氛越來越緊繃，像一把弓弦，正在一點一點拉滿，楚閑雲隻好再次看向葉青雪：“太子妃，請您勸勸太子殿下！”
    葉青雪朝雲濯看去，雲濯也朝她看過來，夫妻倆的視線在半空中相撞，卻無言。
    他們大概能夠猜到楚閑雲想說什麽。
    時間無聲流淌，氣氛並沒有因為他們的沉默，而有所和緩。
    不知過去多久，葉青雪才開口道：“你出去和楚先生談談。”
    楚閑雲還站在書房中央，眼眶有些泛紅，雲濯終究還是慢慢起身，隨著楚閑雲一起出了書房，慢慢走到角落裏，確定書房裏的人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才停下來。
    斬霜帶著侍衛在四處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這一刻，他們周圍隻有風、隻有夜色、隻有衝不開夜色的微弱光亮。
    視野朦朧，像大霧彌漫。
    楚閑雲道：“太子殿下，三年前皇上為了萬歲丸，幾百個無辜孩子才降臨人世不久，就在那般恐懼與殘忍的手段當中死去；
    “青嵐峽隧道坍塌，埋葬了多少男兒，‘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你是否有忘記呢？
    “再往遠一點說去，沈皇後發動宮變前後，若不是您和太子妃阻止，多少無辜百姓、將士，已經化為黃土？
    “我們籌謀三年，允許瑄王夫婦回京，為的是什麽，殿下可還記得嗎？”
    楚閑雲跪了下來，聲音沉沉，喉嚨裏仿佛滲出血來：“殿下，在您的身後，有許許多多的人，如果您沒了，他們都得跟著陪葬！
    “那些人，不隻是太子府的侍衛、下人，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臣子們，他們都等著殿下您的行動！殘害親生兒子，讓東宮血流成河，送無辜將士、天下百姓去死的帝王，他還配為帝王嗎！”
    雲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說：「如果你選擇親生兒子，那就是置你身後的大批追隨者於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