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集,曜月擊退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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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矢撞上劍麵的刹那,沒有想象中的碰撞,反而被劍麵的弧度引向高空。那道冰藍色流光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竟如流星般墜向遠處的雲海,連一絲回音都未留下。劍麵餘波未散,一層細密的霜花順著劍脊緩緩蔓延,又在呼吸間化作水汽,仿佛剛才的交鋒隻是月光與寒氣的無聲相擁。
    月漓望著空無一物的天際,握弓的手指突然一顫。方才箭矢離弦時,她分明在箭簇上凝了七分寒勁,此刻卻連半分反噬都未感覺到,反倒是弓弦上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順著指縫鑽進掌心,像條溫順的冰絲,纏得人指尖發麻。
    石台邊緣的風突然轉向,卷著遠處雲海的潮氣撲麵而來。曜月垂劍而立,素白的衣袂被風掀起一角,露出的劍穗上係著枚銀鈴,此刻卻靜得沒有半點聲響——那鈴芯早被劍上寒氣凍住,連風都吹不出它的震顫。
    冰藍色流光消散的地方,雲海突然翻湧了一下,像是被什麽東西驚擾。月漓眯眼望去,隻見那片雲海的邊緣泛起淡淡的白,仿佛被方才的箭氣凍住了一角,幾縷雲絲凝在半空,久久沒有散去。
    曜月的目光從天際收回,落在月漓微微發白的指尖上。他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旋了旋手腕,太陰幽溟劍上的最後一絲寒氣沉入劍鞘,石台上那些被凍住的碎石突然「哢嗒」輕響,冰殼剝落,露出原本的青灰色。
    月漓突然發現,自己搭在弓弦上的備用箭矢,箭杆上竟凝了層薄霜。那霜來得蹊蹺,分明箭囊離劍還有丈許遠,卻像是被無形的寒氣牽引著,在竹製的箭杆上畫出細密的冰紋,如同誰用指尖輕輕描過。
    遠處傳來夜梟的啼叫,聲音在山穀間回蕩,卻到不了石台近前。仿佛有層無形的屏障籠罩著這片方寸之地,將所有喧囂都隔絕在外,隻留下兩人的呼吸聲,與劍鞘上銀輝流淌的輕響交織在一起。
    那道冰藍色弧線的餘影,竟在月漓的視網膜上停留了片刻。她眨了眨眼,那影跡才漸漸淡去,卻在心底留下一道微涼的觸感,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劃了一下,不疼,卻讓人莫名地靜了下來。
    曜月抬腳向前走了半步,石台上的積雪被踩出輕微的咯吱聲。這半步極輕,卻讓月漓下意識地後傾了一下身體,握弓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明明對方沒有半分殺意,卻讓她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劍麵倒映著漸圓的月亮,月輪的光暈在劍脊上流轉,恰好與方才箭矢劃過的軌跡重合。曜月望著那片光暈,突然抬手用指尖在劍麵輕輕一點,一滴凝結的水珠順著劍刃滾落,墜在石台上,濺起細小的冰花。
    月漓的耳尖突然有些發燙。她意識到自己盯著對方的劍看了太久,急忙移開目光,卻瞥見自己靴底沾著的冰碴——那是剛才後退時踩碎的冰殼,此刻竟順著靴紋凝成了細小的冰珠,牢牢粘在上麵。
    雲海深處突然亮起一道微光,轉瞬即逝。月漓心中一動,以為是那支箭未滅的餘燼,再定睛看去時,卻發現那隻是流星劃過,軌跡與方才的箭矢驚人地相似,仿佛天地也在模仿這場無聲的交鋒。
    曜月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清潤如方才滴落的水珠:「此弓寒氣凝而不泄,是柄好兵器。」月漓聞言一怔,握著弓的手指緊了緊,竟不知該接什麽話,隻覺得那誇讚裏沒有半分客套,卻比任何恭維都讓人受用。
    弓弦上的薄霜開始融化,順著木紋滲進去,在暗紅色的弓身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月漓看著那道白痕,突然有些心疼——這柄「寒星映雪弓」跟隨她多年,從未留下過如此明顯的痕跡,竟是拜方才那一下引帶所賜。
    石台另一側的金烏輕咳一聲,打破了兩人之間微妙的寂靜。月漓這才想起周遭還有他人,臉頰更燙了些,下意識地將弓往身後藏了藏,卻忘了弓身比她還高,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曜月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落在遠處的雲海盡頭。那裏的天色已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正掙紮著要穿透雲層,恰好照在太陰幽溟劍的劍鞘上,讓那層銀輝染上了一絲暖意,不再像之前那般凜冽。
    月漓突然發現,自己的呼吸比剛才平穩了許多。方才緊繃的內勁不知何時散去了大半,連帶著心口的滯澀感也消失了,仿佛被劍上的清輝滌蕩過一般,隻剩下一種奇異的通透。
    那支消失在雲海中的箭,仿佛並未真正離去。月漓能感覺到,有一絲極淡的寒氣還縈繞在石台周圍,與曜月劍上散出的氣息若即若離,像是在無聲地對話,又像是在互相試探。
    曜月抬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襟,指尖拂過衣料上的褶皺,動作輕緩得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月漓看著他的動作,突然覺得這場對峙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有,這般身手,本就不必與誰爭個高下。
    遠處的山峰傳來雪崩的悶響,震得石台上的碎石微微顫動。月漓下意識地握緊弓,卻見曜月隻是微微側頭聽了聽,便轉回頭來,眼神平靜得像是早已預知了這場震動。
    弓弦上的白痕漸漸變淺,被她掌心的溫度熨得幾乎看不見了。月漓鬆了口氣,卻又莫名地有些失落——那道痕跡像是這場交鋒留下的唯一證明,如今淡去了,倒顯得方才的驚心動魄像場夢。
    曜月突然轉身,劍尖指向東方泛起魚肚白的天際。月漓順著他的劍尖望去,隻見第一縷晨光終於刺破雲層,恰好落在那道箭矢消失的雲海處,將一片雲絮染成了金紅色,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她突然明白,方才那箭並非被擊落,而是被引向了更遼闊的天地。曜月的劍沒有半分戾氣,隻是用最輕柔的方式,讓那股勢在必得的殺意找到了另一條歸宿,一條無需沾染血腥的歸宿。
    握弓的虎口微微發酸,月漓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沒有鬆勁。她緩緩鬆開手指,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關節,指節發出輕微的脆響,在這寂靜的石台上顯得格外清晰。
    曜月的劍穗終於不再僵硬,銀鈴隨著他轉身的動作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聲響。那聲音很輕,卻像敲在月漓的心尖上,讓她突然生出一種衝動——想問問他,究竟是如何將那樣霸道的箭勢,化作一道流星的。
    雲海開始流動,像是被晨光喚醒的巨獸,緩緩舒展著身軀。那片被凍住的雲絮終於融化,與其他雲團融為一體,再也分不清哪一縷曾見證過箭矢的墜落。
    月漓低頭看著自己的靴子,發現那些冰珠不知何時已化了,隻在青石上留下幾處濕痕,很快又被風吹幹,仿佛從未存在過。就像這場交鋒,激烈卻無痕,讓人過後隻剩悵然。
    曜月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再不退,朝陽就要曬化你的弓弦了。」月漓抬頭,對上他平靜的目光,那裏麵沒有嘲諷,隻有一種淡淡的提醒,像是朋友間的關照
    她下意識地抬弓看了看,弓弦在晨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果然比剛才柔軟了許多。那些凝結的寒氣徹底散去,露出了原本的堅韌,仿佛剛才的冰封隻是一場溫柔的淬煉。
    遠處的赤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被金烏用眼色製止了。月漓明白,他們都看出來了,這場對峙已經結束,不是因為誰輸誰贏,而是因為那道劃過夜空的冰藍色弧線,已經給出了最好的答案。
    曜月收回劍,轉身麵向石台中央,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隨手拂去了一片落葉。他的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挺拔,素白的衣袂與銀輝交織,竟讓人覺得他本就該屬於這片山巔,與星月雲海為伴。
    月漓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帶著晨露的清新,再也聞不到半分殺氣。她緩緩後退一步,又一步,直到退出三丈開外,才停下腳步。這一次,她沒有再握緊弓,隻是讓它自然地垂在身側,像是在宣告某種放下。
    那道流星般的箭矢軌跡,仿佛刻在了天幕上。月漓抬頭望去,朝陽正一點點爬上山頭,將那道軌跡所在的天空染成了橘紅色,美得讓人心頭發顫,連帶著方才的緊張也煙消雲散了。
    曜月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微微側過頭,晨光恰好落在他的側臉,將下頜的線條勾勒得格外柔和。他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像是在回應她無聲的注視。
    月漓的心跳漏了一拍,急忙低下頭,耳根又開始發燙。她覺得自己今天有些反常,卻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對,隻知道握著弓的手指不再冰涼,反而有種暖暖的感覺,從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口。
    石台上的寒氣徹底散去,露出了青灰色的岩石原貌,上麵還留著昨夜打鬥的痕跡——金烏槍尖的焦痕,赤蛇毒鞭的蝕印,此刻都顯得那麽刺眼,與眼前的平靜格格不入。
    曜月彎腰,用劍尖輕輕挑起地上一枚未被凍住的毒羽針,隨手一揚,那針便化作一道黑影墜入深穀。動作輕描淡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仿佛在清理這場交鋒最後的餘孽。
    月漓突然覺得,自己或許永遠也學不會那樣的劍法。不是因為技巧不夠,而是因為那份從容——麵對殺意時,不被激怒;化解攻勢時,不留怨懟;就像那道被引向高空的箭矢,最終歸於天地,無跡可尋。
    朝陽越升越高,將石台照得一片明亮。遠處的雲海被染成了金色,翻滾間像是有無數條遊龍在其中穿梭。月漓望著那片金色,突然覺得方才那道冰藍色的弧線,或許本就該屬於這裏,屬於這片無需爭鬥的遼闊。
    曜月的劍已完全歸鞘,他負手而立,望著朝陽升起的方向,背影在晨光中拉出長長的影子。月漓看著那道影子,突然覺得它像一柄劍,一柄收斂起鋒芒,卻依舊能鎮住天地的劍。
    她再次後退,這一次腳步輕快了許多。靴底踩在溫暖的青石上,發出輕快的聲響,像是在為這場無聲的落幕伴奏。她知道,自己該離開了,就像那道箭矢一樣,尋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金烏和其他人也開始後退,沒有人說話,卻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他們的腳步很輕,仿佛怕驚擾了這片山巔的寧靜,也怕打破了剛才那場奇妙的平衡——一場用溫柔化解淩厲的平衡。
    曜月始終沒有回頭,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與朝陽、雲海、山風融為一體。月漓走出很遠,回頭望去,隻覺得他像一塊被歲月打磨過的玉石,溫潤,卻有著無堅不摧的內核。
    空氣中的最後一絲寒氣散去,被朝陽的暖意取代。月漓握弓的手指終於完全舒展,她輕輕撫摸著弓弦,那裏再也沒有薄霜,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像是那場交鋒留下的溫柔印記。
    遠處的深穀傳來回聲,不知是誰不小心踢落了石塊。月漓聽著那回聲,突然想起那支消失的箭,或許它並沒有墜向深淵,而是化作了山風,化作了雲絮,化作了此刻拂過臉頰的暖意。
    她加快了腳步,弓身在背後輕輕晃動,發出輕微的木質聲響。那聲音不再像之前的緊繃,反而帶著一種輕快的節奏,像是在哼一首無聲的歌,一首關於放下與釋然的歌。
    朝陽完全升起,將天空染成了純淨的藍色。月漓抬頭望天,那道冰藍色的弧線早已消失無蹤,卻在她的記憶裏留下了一道光,一道比朝陽更溫柔,也更堅定的光。
    石台上終於隻剩下曜月一人。他抬手接住一片被風吹來的雲絮,那雲絮在他掌心輕輕化開,留下一滴水珠,折射著朝陽的光芒,像一顆微小的星辰。
    遠處的山巒漸漸清晰,輪廓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柔和。曜月望著那些山巒,突然輕輕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卻像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麵,讓周遭的一切都生動了起來。
    風再次吹過石台,卷起幾片落葉,打著旋飛向遠方。那軌跡輕盈而自由,像極了方才那道冰藍色的流光,最終融入天地,無跡可尋,卻在某個角落,留下了永恒的溫柔。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