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集,刀魔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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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沉沉壓下,唯有劍仙府前庭的廝殺聲撕開黑暗。廊簷下的燈籠被劍氣劈碎,火星濺落在染血的青石板上,轉瞬熄滅,隻留下幾縷青煙混著血腥味在風中飄散。
阮清禾左肩的血已經浸透了青衫,順著手臂滴落在青禾劍的劍格上,又順著劍刃滑下,在地麵積成一小灘暗紅。她靠著廊柱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口,疼得指尖發麻,卻死死攥著劍柄不肯鬆開。青禾劍的青光比剛才黯淡了幾分,像是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十六號站在三丈外,玄色勁裝同樣沾了血,不知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斷骨」短刃斜指地麵,鋸齒間掛著的布條被風吹得飄動,刃身烏暗中透著嗜血的光。他看著阮清禾搖搖欲墜的樣子,眼底沒有絲毫憐憫,隻有獵食者即將得手的冷冽:“你的弟子快死光了,你的劍也快撐不住了,還要硬撐?”
話音剛落,一名死士嘶吼著衝破防線,手中長刀帶著風聲劈向阮清禾。那弟子的白衣已被血染紅大半,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顯然骨頭斷了,卻仍用右手死死抱住死士的腿,嘶啞喊道:“師父快走!”
“找死!”死士抬腳猛踹,那弟子像個破布娃娃般被踢飛出去,撞在廊柱上,口中湧出鮮血,卻還睜著眼看向阮清禾,手指微微動了動,像是在說“守住”。
阮清禾的心髒像是被那弟子的目光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猛地抬頭,眼中血絲炸開,青禾劍驟然爆發出刺眼的青光,竟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明亮:“我殺了你!”
她不再防守,身形如離弦之箭般衝向那名死士,青禾劍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一劍刺穿了對方的後心。死士難以置信地回頭,隨即轟然倒地。而就在她舊力已盡的瞬間,十六號的身影如影隨形,「斷骨」短刃帶著破風的尖嘯,直取她的後心——這是他等了許久的破綻。
“師父小心!”一名女弟子驚呼著擲出手中的短劍,短劍雖快,卻被十六號反手一刀劈成兩段。但這片刻的阻攔,已足夠阮清禾側身閃避。「斷骨」的鋸齒擦著她的後背劃過,帶起一串血珠,青衫被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裏麵滲血的皮肉。
阮清禾踉蹌著前衝幾步,借著衝勢旋身,青禾劍橫掃,逼得十六號後退。她捂著後背,傷口的劇痛讓她眼前發黑,卻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倒下。餘光裏,最後幾名弟子正被死士圍攻,其中一個還是剛入門的少年,握著劍的手都在抖,卻仍梗著脖子不肯投降。
“青禾迎露,生生不息……”阮清禾低聲念著劍譜上的口訣,指尖撫過青禾劍的劍身。劍身上的青光忽然泛起漣漪,像是有無數片青葉在其中沉浮,一股微弱卻堅韌的生機順著她的指尖湧入體內,稍稍壓下了劇痛。
十六號看著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眉頭微蹙。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獵物明明已經瀕臨絕境,卻總能掙紮著站起來。他再次提刀上前,這一次,身法比之前更快,「斷骨」短刃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道殘影,時而攻上三路,時而斬向下盤,鋸齒割裂空氣的“嘶嘶”聲像無數條毒蛇在耳邊吐信。
阮清禾的步伐慢了許多,左肩和後背的傷口讓她無法做出太大的動作,但青禾劍的防守卻愈發精準。每一次揮劍都恰到好處,或磕或擋,或引或卸,將十六號的攻勢一一化解。她像是一株在狂風中搖曳的青禾,看似柔弱,根係卻深深紮在土裏,任你狂風暴雨,我自屹立不倒。
“殺!”死士的吼聲突然變調,最後幾名弟子終於支撐不住,相繼倒下。那名少年弟子被一刀砍中大腿,跪倒在地,卻仍舉著劍刺向死士的膝蓋,被對方一腳踹在臉上,昏死過去。
前庭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阮清禾和十六號的對峙,以及遠處偶爾傳來的兵刃落地聲。十六號停下攻擊,看著滿地的屍體,又看向阮清禾,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現在,沒人能幫你了。”
阮清禾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抬起青禾劍,劍尖直指十六號。她的臉上沾了血,頭發散亂,左肩和後背的傷口還在流血,但她的眼神卻亮得驚人,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青冥劍府的土地,不容你們這些豺狼踐踏。”
“冥頑不靈!”十六號怒喝一聲,身影如鬼魅般欺近,「斷骨」短刃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直取阮清禾的心髒。這一刀凝聚了他全身的功力,鋸齒上甚至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黑氣,顯然是動用了某種禁術,要一擊斃命。
阮清禾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沒有再防守,而是將體內僅存的所有靈力都灌注到青禾劍中。青禾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青光,劍身仿佛化作了一株破土而出的青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蔓延,無數片青葉虛影在劍光中沉浮、旋轉,形成一道巨大的青綠色屏障。
“青禾·燎原!”
這是青禾劍的最終殺招,以自身靈力為代價,爆發出毀天滅地的守護之力。無數片青葉虛影帶著淩厲的劍氣,朝著十六號席卷而去,所過之處,空氣都被撕裂,發出“嗚嗚”的風聲。
十六號臉色劇變,他沒想到阮清禾竟然還藏著這樣的殺招。他想後退,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青葉虛影包圍,避無可避。他隻能將「斷骨」短刃橫在胸前,全身靈力運轉到極致,試圖硬接這一擊。
“轟!”
青葉虛影撞上「斷骨」的黑氣,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青光與黑氣劇烈碰撞、湮滅,產生的衝擊波將周圍的廊柱都震得搖搖欲墜。十六號隻覺一股沛然巨力傳來,手中的「斷骨」短刃險些脫手,身體像被巨石擊中,不由自主地後退,每退一步,腳下的青石板就裂開一道縫隙,直到退出十餘步才勉強穩住身形,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阮清禾也不好受,強行催動最終殺招讓她靈力耗盡,臉色蒼白如紙,身體晃了晃,靠在廊柱上才沒有倒下。青禾劍的青光徹底熄滅,變回了一柄普通的長劍,劍身甚至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十六號擦去嘴角的血,看著阮清禾,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你倒是讓我意外。”他活動了一下手腕,「斷骨」短刃再次抬起,“但你已經沒有力氣了,這一次,沒人能救你。”
他一步步走向阮清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阮清禾看著他越來越近,眼中卻沒有恐懼,隻有平靜。她知道,自己已經盡力了,就算死在這裏,也無愧於宗門,無愧於弟子。
就在十六號的「斷骨」短刃即將刺中阮清禾的瞬間,一道蒼老卻洪亮的聲音突然從劍仙府深處傳來:
“何人在此撒野,敢傷我青冥劍府的人?”
隨著聲音響起,一道金光如流星般從後院射出,瞬間跨越數十丈距離,落在阮清禾身前。金光散去,露出一個身著灰袍的老者,老者須發皆白,手持一根竹杖,看似普通,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掃過前庭的屍體,又看向十六號,眼中怒意勃發。
十六號看著突然出現的老者,臉色驟變,握著「斷骨」的手微微顫抖:“青冥劍仙?你不是閉關了嗎?”
老者沒有理他,隻是轉身看向阮清禾,眼中閃過一絲痛惜,伸手搭在她的肩上,一股溫和的靈力湧入她的體內,暫時穩住了她的傷勢:“清禾,辛苦你了。”
老者將阮清禾交給匆匆趕來的侍女,轉身看向十六號,眼神冰冷如霜:“傷我弟子,殺我門人,今日,你休想活著離開青冥劍仙府!”
十六號看著老者身上散發出的恐怖氣息,知道自己絕不是對手,眼中閃過一絲恐懼,轉身就想逃。
“留下吧!”老者冷哼一聲,竹杖輕輕一點地麵。
“轟隆!”
整個前庭突然震動起來,無數道劍氣從地麵湧出,交織成一張巨大的劍網,將十六號牢牢困住。十六號揮舞「斷骨」短刃瘋狂劈砍,卻隻能在劍網上激起一道道漣漪,無法破開絲毫。
“你逃不掉的。”老者一步步走向被困的十六號,竹杖上光芒流轉,“今日,我便用你的血,來祭奠我青冥劍府的亡魂!”
十六號看著越來越近的老者,感受著劍網上傳來的恐怖壓力,終於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夜,依舊深沉,但青冥劍仙府的黎明,已在不遠處等待。
殘陽的最後一縷餘暉被劍仙府的飛簷切斷時,十六號的笑聲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在庭院裏炸開。他看著被劍網困住的身影驟然停頓,玄色衣袖下的手猛地攥緊「斷骨」,短刃鋸齒間的血珠被震落,砸在青石板上洇開細碎的紅痕。
“以為搬來救兵就能翻盤?”十六號的聲音裏裹著冰碴,腳尖在地麵碾出半寸深的坑,“青冥劍仙?不過是苟延殘喘的老東西。”他突然抬手指向天際,烏暗的刃身在暮色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出來吧!”
話音未落,庭院上空的空氣突然像被投入沸水的油脂般劇烈翻騰。墨色的霧氣從虛空裂縫中湧出,帶著鐵鏽與腐骨的腥氣,在半空凝結成一道丈高的虛影——那是個披發赤足的刀魔,青銅色的皮膚布滿交錯的刀疤,腰間懸著柄比人還高的鬼頭刀,刀身流淌著暗紫色的火焰,每一次呼吸都讓周圍的光線扭曲成漩渦。
“吼——”刀魔虛影發出非人的咆哮,鬼頭刀猛地劈向地麵,一道暗紫色刀氣撕裂空間,精準地斬在困住十六號的劍網上。金色劍網如被巨石撞擊的琉璃,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痕,老者維持劍網的靈力驟然紊亂,竹杖在掌心劇烈震顫。
就在老者分神的刹那,刀魔虛影突然探出手,枯瘦如鬼爪的手指穿過虛空裂縫,抓住老者的肩膀。老者隻覺一股陰冷刺骨的力量順著肩膀湧入體內,像是有無數冰針在啃噬經脈,他下意識地揮杖反擊,竹杖頂端的玉珠爆發出金光,卻被刀魔虛影反手一掌拍碎。
“拉入虛空,永無天日!”十六號獰笑著踏前一步,「斷骨」短刃指向老者眉心。刀魔虛影發出興奮的嘶吼,抓著老者的手猛地向後一拽,虛空裂縫瞬間擴大,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巨獸,將老者的半身軀體吞入其中。
“清禾……”老者被拉入虛空的瞬間,回頭看向昏迷的阮清禾,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竹杖上,竹杖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金光,竟硬生生頂住了虛空裂縫的吞噬之力,“守住……宗門……”
十六號眼神一沉,顯然沒料到老者還有後手。他旋身避開竹杖的金光,「斷骨」短刃橫掃而出,鋸齒劃破空氣的銳響刺得人耳膜生疼:“老東西,死到臨頭還想掙紮?”短刃精準地斬在竹杖中段,隻聽“哢嚓”一聲脆響,竹杖應聲而斷,金光驟然黯淡。
虛空裂縫的吸力瞬間暴漲,刀魔虛影猛地發力,將老者徹底拖入黑暗之中。裂縫閉合的刹那,還能聽到鬼頭刀劈砍骨肉的悶響,以及老者斷斷續續的怒喝。庭院裏隻剩下斷裂的竹杖落在地上的輕響,和十六號粗重的喘息。
他低頭看著掌心的「斷骨」,刃身的鋸齒上沾了些淡金色的血沫,那是老者的靈力所化。“以為請出刀魔虛影是為了對付老東西?”十六號突然轉頭看向廊柱後,那裏的陰影裏,一道纖細的身影正試圖將阮清禾拖走——是之前被打昏的少年弟子,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正咬著牙拖動昏迷的師父。
少年聽到聲音,身體猛地一僵,回頭時臉上還沾著血汙,眼神卻像受驚的小獸般凶狠:“你……你別過來!”他把阮清禾護在身後,撿起地上的半截青禾劍,劍尖顫抖著指向十六號,盡管手臂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卻沒有後退半步。
十六號看著他滑稽的樣子,突然低笑起來,笑聲裏卻沒有半分暖意:“想跑?”他一步步走向少年,每一步都讓地麵微微震顫,“今天誰都別想走。”「斷骨」短刃在他手中緩緩抬起,烏暗的刃身映出少年驚恐卻倔強的臉,“包括你懷裏的女人。”
少年喉嚨滾動著,突然把心一橫,拖著阮清禾就想往側門衝。但他的動作在十六號眼裏慢得像蝸牛,隻見黑影一閃,十六號已擋在側門前,「斷骨」短刃帶著破風的尖嘯劈了下來——這一刀沒有任何花哨,卻快得讓少年根本來不及反應,隻能下意識地閉上眼。
“叮!”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突然響起,少年睜眼時,看到一柄青綠色的長劍橫在自己頭頂,穩穩接住了「斷骨」的鋸齒。劍身上,幾片青葉虛影正在緩緩旋轉,散發出熟悉的草木清香。
阮清禾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正用沒受傷的右手握著青禾劍,左肩的傷口再次裂開,血順著手臂滴在少年的手背上,滾燙得驚人。她的臉色比紙還白,嘴唇幹裂,卻死死咬著牙,將少年和自己護在劍後:“十六號……你的對手是我。”
十六號看著突然醒來的阮清禾,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更深的暴戾:“醒了正好,省得我去找你。”他手腕翻轉,「斷骨」短刃猛地向上一挑,青禾劍被震得向上抬起半寸,露出阮清禾蒼白的脖頸。“這一次,沒人能救你了。”
阮清禾沒有說話,隻是將青禾劍微微下沉,劍脊貼著少年的頭頂劃過,帶起一陣清風。她的指尖在劍柄上輕輕一旋,青禾劍突然泛起柔和的綠光,像是有無數片剛抽芽的嫩葉在劍身上舒展:“青禾劍第一式——韌葉承風。”
劍招發動的瞬間,青禾劍突然變得柔韌如柳,十六號的「斷骨」明明已經斬到近前,卻被劍身上流轉的綠光巧妙地引向一側。短刃擦著阮清禾的耳畔飛過,劈在身後的廊柱上,木屑飛濺中,廊柱被斬出一道深可見骨的缺口。
“嗯?”十六號挑了挑眉,顯然沒料到她的劍招會如此詭異。他反手回斬,「斷骨」帶著刺耳的銳響橫掃而來,鋸齒上甚至凝聚起一絲黑氣,顯然是動了真怒。
阮清禾腳步輕旋,如風中柳葉般向後飄飛,青禾劍在她手中劃出一道圓潤的弧線,綠光流轉間,竟將「斷骨」的力道再次卸開。短刃斬在空處,激起滿地塵埃,而她已帶著少年退到庭院中央,青禾劍斜指地麵,劍身上的青葉虛影愈發清晰。
“有點意思。”十六號舔了舔「斷骨」上的木屑,眼神變得愈發危險,“看來剛才沒把你打死,是我的失誤。”他突然踏前一步,身形如離弦之箭般射出,「斷骨」短刃在半空劃出三道殘影,分取阮清禾的咽喉、心口和小腹——正是他最擅長的快攻,骨裂側斬的起手式。
阮清禾深吸一口氣,左肩的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但她握著青禾劍的手卻穩如磐石。“韌葉承風,不止承風,更能禦刀。”她低聲說著,青禾劍在身前挽出一團劍花,綠光如漣漪般層層擴散,將三道殘影同時籠罩其中。
“叮叮叮!”三聲脆響幾乎連成一片,「斷骨」的鋸齒與青禾劍的劍脊激烈碰撞,火星濺落在阮清禾的青衫上,燒出幾個小洞。她被這股巨力震得連連後退,每退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個帶血的足印,卻始終沒有讓短刃越雷池半步。
少年被她護在身後,看著師父的肩膀不斷滲血,看著她蒼白的臉上滲出冷汗,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師父!我幫你!”他撿起地上的斷竹,咬著牙就想衝上去,卻被阮清禾用手肘輕輕一撞,按在了原地。
“站穩了。”阮清禾的聲音有些發顫,卻異常堅定,“看好了,這就是青冥劍府的劍——就算隻剩一口氣,也要守住身後的人。”她說著,青禾劍突然向前一送,綠光如潮水般湧向十六號,將他的攻勢硬生生逼退了半步。
十六號被這股柔和卻堅韌的力道震得有些發懵,他縱橫江湖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對手——明明已經油盡燈枯,卻總能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站起來,用看似柔弱的劍招,一次次化解自己的殺招。
“玩夠了!”他猛地一聲怒喝,全身靈力驟然爆發,玄色勁裝無風自動,「斷骨」短刃上的黑氣越來越濃,鋸齒間甚至開始滴落黑色的液體,落在地上便腐蝕出一個個小坑,“骨裂側斬·第一斬!”
這一斬落下時,庭院裏的空氣仿佛都被凍結了。短刃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凝聚了無窮的重壓,鋸齒劃過的軌跡上,空間都在微微扭曲,帶著撕裂筋骨、碾碎骨髓的恐怖威勢,朝著阮清禾當頭劈下。
阮清禾看著那道烏暗的刃影,眼中沒有絲毫恐懼,隻有一片沉靜。她將青禾劍緩緩舉起,劍尖直指蒼穹,劍身上的綠光突然變得濃鬱起來,無數片青葉虛影在綠光中凝聚、重疊,最終化作一片巨大的荷葉形狀——那是韌葉承風的極致形態,以柔克剛,以葉承山。
“接招。”她輕聲說著,青禾劍帶著萬片青葉的虛影,迎向了那道撕裂天地的斬擊。
青禾劍與「斷骨」碰撞的刹那,整個劍仙府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股無形的氣浪以碰撞點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卷起滿地的血汙與斷刃,將廊簷上殘存的燈籠全部震碎。十六號隻覺一股綿密如春雨的力道順著「斷骨」傳來,自己那足以劈開巨石的重壓竟被一點點卸開,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他胸口發悶。
阮清禾的情況更糟,青禾劍上傳來的反震力讓她右臂瞬間失去知覺,左肩的傷口徹底崩裂,鮮血如泉湧般噴出,染紅了身前的青石板。她踉蹌著後退,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血裏,發出“滋滋”的聲響,卻死死咬著牙,沒有讓青禾劍從手中脫落。
“師父!”少年驚呼著想去扶她,卻被氣浪掀得一個趔趄,摔在地上。他看著阮清禾後背的青衫被血浸透,看著她嘴角溢出的血絲,突然從地上爬起來,撿起半截青禾劍就想衝上去拚命,卻被阮清禾用眼神製止了。
“別過來。”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這是我的戰場。”
十六號看著她搖搖欲墜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他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女人明明已經站不穩了,眼神卻還像淬了火的鋼針,刺得他心裏發堵。“骨裂側斬的第一斬都接不住,還敢說大話?”他旋身收刀,「斷骨」短刃在他掌心轉了個圈,鋸齒摩擦空氣的銳響再次響起,“下一刀,我會斬掉你的右臂,看你還怎麽握劍。”
阮清禾沒有回應,隻是用左手按住流血的左肩,右手緩緩抬起青禾劍。劍身上的綠光比剛才黯淡了許多,青葉虛影也變得模糊不清,像是隨時會消散。但她的手腕卻異常穩定,劍尖微微顫動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積蓄力量。
“青禾劍第二式——繁枝鎖江。”
隨著她的低喝,青禾劍突然向前刺出,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隻有無數道纖細的綠光從劍尖射出,在空中交織成一張細密的劍網。這些綠光像是新生的藤蔓,帶著草木的生機,卻又藏著淩厲的鋒芒,朝著十六號纏了過去。
十六號嗤笑一聲,「斷骨」短刃橫掃而出,鋸齒瞬間斬碎了數道綠光。但那些綠光卻像有生命般,被斬碎後立刻分化成更多的細藤,反而以更快的速度纏了上來,轉眼間就將他的四肢纏了個結結實實。
“雕蟲小技。”他猛地發力,全身肌肉賁張,玄色勁裝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隻聽“哢嚓”幾聲脆響,纏在他身上的綠光瞬間崩斷了大半,但殘存的細藤卻依舊死死咬著他的衣袍,像是附骨之蛆般難以擺脫。
就是這片刻的遲滯,阮清禾已經動了。她拖著受傷的身體,踩著詭異的步法繞到十六號身側,青禾劍帶著一道殘影刺向他的腰側——那裏是死士勁裝防禦最薄弱的地方,也是她剛才觀察許久找到的破綻。
十六號沒想到她傷成這樣還能發動反擊,腰側一涼,已被劍尖劃破了皮肉。他怒吼一聲,反手一刀劈向阮清禾的後心,這一刀含怒而發,速度比之前快了數倍,顯然是想報這一劍之仇。
阮清禾早有準備,借著刺中的反作用力旋身閃避,「斷骨」的鋸齒擦著她的腰側劃過,帶起一串血珠。她踉蹌著退出丈許,捂著腰側的傷口喘息,卻看著十六號腰側滲出的血,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你也不是刀槍不入。”
十六號看著自己腰側的血痕,眼中的暴戾幾乎要凝成實質。他最恨的就是這種感覺——被一個看似弱小的對手傷到,就像被螻蟻蟄了一口,惡心又憤怒。“找死!”他猛地扯斷身上殘存的綠光,「斷骨」短刃在他手中瘋狂旋轉,鋸齒間的黑氣越來越濃,“骨裂側斬·第二斬!”
這一斬比剛才更加恐怖,短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巨大的圓弧,烏暗的刃影竟扭曲成骨骼的形狀,仿佛有無數根斷骨在刃影中碰撞、摩擦,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所過之處,地麵的青石板開始層層碎裂,空氣被撕裂成螺旋狀的氣流,帶著吞噬一切的威勢,朝著阮清禾籠罩下來。
阮清禾的臉色徹底白了。她能感覺到,這一斬的力量比第一斬強了至少三成,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硬接。但她身後就是少年,就是劍仙府的內院,退無可退。
“繁枝鎖江,鎖不住狂瀾,那就……斷枝成鋒!”她突然低喝一聲,左手猛地拍在青禾劍的劍格上。劍身上的綠光驟然變得刺眼,那些交織的細藤虛影突然繃直、硬化,瞬間化作無數根青綠色的短矛,密密麻麻地朝著十六號射去。
這些短矛看似細小,卻帶著破甲裂石的力道,在空中拉出一道道綠色的殘影,與十六號的刃影撞在一起。“砰砰砰!”密集的爆炸聲接連響起,短矛不斷被刃影碾碎,卻也在一點點消耗著刃影的威勢。
十六號的刃影越來越淡,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他沒想到阮清禾的劍招還能這樣變化,明明是防禦型的劍式,卻能瞬間轉為淩厲的攻擊,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給我破!”他怒吼著加大靈力輸出,「斷骨」短刃猛地向前一送,刃影瞬間暴漲,將殘餘的短矛全部震碎,繼續朝著阮清禾劈來。但經過這一番消耗,刃影的威勢已減弱了不少,速度也慢了半分。
就是這半分的時間,阮清禾動了。她拖著受傷的腿,以一種近乎自殘的姿勢猛地向左側撲出,青禾劍在她手中翻轉,劍尖貼著地麵劃過,帶起一道綠色的劍氣,直取十六號的下盤。
這一劍又快又刁,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你要斬我的頭,我就廢你的腿。
十六號沒想到她敢這麽拚,倉促間隻能收刀回防。「斷骨」短刃向下一斬,與青禾劍的劍氣撞在一起,兩股力道相互衝擊,讓他的身體微微一晃,而阮清禾則借著這股衝擊力,像滾地葫蘆般撲到了他的身側,避開了致命的刃影。
“噗!”阮清禾剛一落地,就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濺在十六號的玄色勁裝上,像開了朵妖豔的花。她的肋骨顯然在剛才的衝擊中斷了幾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鑽心的疼,但她的右手卻死死抓著青禾劍,劍尖離十六號的腳踝隻有寸許。
十六號低頭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憤怒,有驚訝,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但這絲情緒很快就被暴戾取代,他抬腳就想朝著阮清禾的胸口踩下去。
“不許碰我師父!”
少年突然從地上撲了過來,像顆小炮彈般撞在十六號的腿上。他的力氣不大,卻撞得十六號一個趔趄,錯過了踩下去的最佳時機。十六號怒極反笑,反手一刃就把少年劈成兩半。
“住手!”阮清禾猛地抬頭,用盡全力將青禾劍向前一送。
“噗嗤!”
青禾劍的劍尖精準地刺入十六號的腳踝,雖然隻入半寸,卻激起了他劇烈的痛呼。十六號踉蹌著後退,低頭看著腳踝滲出的血,又看向阮清禾和抱著少年,眼中的殺意更強了。
本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