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這波他在大氣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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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失烈慢慢抬起頭,定定地看了李北玄一眼。
那雙曆經沙場、總是冷厲剛硬的眼睛,這一刻卻柔和了幾分。
他沒有立刻說話,隻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露出一點笑。
“謝就不必了。如果你是自己心裏過意不去,來給我敬杯,那我認了。”
“但如果……”
執失烈拖了個長音,隨後抬起眼,認真地看著李北玄:“但如果你是替長樂公主謝我的,那……讓她當麵來。”
李北玄沒接話,隻盯著他看。
而執失烈把酒盞往桌上一放,發出輕響。
繼續一字一頓道:“說實話,我做這一切,不是為了長樂公主的地位,前程……這跟我沒關係,我做這些,隻是想讓我女兒,能在你家裏過得輕鬆點。”
執失烈心裏其實很明白。
執失雅進李家,注定隻能是個側妻。
往後在那個府裏,是福是禍,多半就看旁人一句話。
但她是他一手帶大的女兒。
哪怕隻是一點希望,他也不會放著不管。
既然擋不住她嫁入李家,那就得替她鋪條路。
隻要他還能動,就不能讓她被踩一輩子。
隻要他還能動,就得讓旁人,尤其是李北玄未來的正妻贏麗質,欠她一個情。
他想得很清楚。
贏麗質若真有一日登基,成了女帝,那也不是隻認皇權不認人情的性子。
到時候她若記得執失家有恩,自然不會虧待執失雅。
這一筆賬,遲早要還的。
想到這兒,執失烈嘴角一勾,露出一點得意的笑意。
“你老子我聰明不?”
他語氣裏帶著幾分得意,又像是舒了一口氣似的,用筷子頭在李北玄腦門上輕輕敲了一下。
“這一石二鳥的計,我可琢磨了好久。”
“尋常人隻會看到我弑殺降兵,說我草菅人命、汙了軍威,覺得我就是個血性犯渾的老東西,犯了事,活該被收拾。”
“再聰明一點的人,會看出我這是想平穩落地。”
“功高震主,見好就收,主動卸甲,換個罵名活下去。這種人多半會說我懂進退、知進退。”
“但……”
執失烈說到這裏,語氣一頓。
嘴角微微一勾,目光重新落在李北玄臉上,“再深一層的算盤,能看出來的,可就不多了。”
執失烈知道,自己這次屠降,不光是為了讓朝中大臣彈劾,更是為了讓贏世民看到他罪無可赦的證據。
給贏世民一個堂而皇之的台階,好讓贏世民順理成章地下旨貶他。
而更深一層,是為了借這樁惡名,給贏麗質放放血。
斬斷外界對她權勢膨脹的質疑。
讓她還能繼續安安穩穩地待在儲位後方,不至於被當成異動的苗頭鏟除。
更重要的是,這層恩情,將來會牢牢係在執失雅身上。
執失烈搖了搖頭,歎氣一聲,又笑了笑。
那笑裏有點自嘲,有點寬慰,也有點驕傲。
“我這人啊,向來挾恩圖報,做了好事,不說出來渾身難受。”
執失烈吊兒郎當的說道:““我要是為誰犧牲了點什麽,不說出來,心裏就不得勁。最好當麵給我謝、當麵記得,才能讓我死得安心。”
他說到這兒,語氣忽然變得複雜。
“我原想著,哪天真頂不住了,掉腦袋前得想法子把這事告訴長樂一聲。”
“讓她知道,是我這個粗人幫她掃了個雷,鋪了條路。”
“這樣,她以後也能照著執失雅多疼一點,不至於因為個妾室的名分,就被人騎臉打壓一輩子。”
他頓了頓,眼神落回李北玄身上。
“可我是真沒想到,還不用我開口……你小子就看出來了。”
他看著李北玄,眼裏透出點欣慰,又透著點感慨。
“你什麽時候猜到的?”
看著執失烈略帶探究的眼神,李北玄抿了抿嘴。
隨後誠實的回答道:“一開始。”
自從執失烈屠城的信兒傳回京城之後,李北玄就猜到了他的打算。
但他沒想到的是,執失烈做的這一切,竟是為了執失雅。
他原以為,這位老將軍屠降棄甲,是為了自保,是為了站隊,是為了投贏麗質一個未來,甚至可能是在為贏麗質鋪路,或是索要某種回報與承諾。
畢竟到了執失烈這個年紀,這種主動背鍋、激流勇退的舉動,在朝堂上算是標準的識時務者為俊傑。
李北玄甚至曾短暫懷疑過,執失烈是否想用這場自汙,來換取一個安全退場的位置,為執失家族留下體麵。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所有這些謀劃、犧牲、算計,最後落腳的地方,居然隻是為了讓執失雅,在李家過得輕鬆一點。
李北玄喉嚨發緊。
忽然有點說不出話來。
隻覺得心口發悶,腦子裏亂得厲害。
他一向不太在意這些嫡庶、尊卑的講究,也從沒仔細想過,執失雅以後在李家要麵對什麽。
畢竟說句實在話,他身邊的鶯鶯燕燕也不算少。
明麵上就有贏麗質、執失雅、姚樂怡和許如是這四個女人,除此之外,還有一開始就跟了他的風四娘和小月娥。
然而自始至終,贏麗質對此的表現,都是毫不在意。
而李北玄自己,也從來沒多想過。
可現在,李北玄卻忽然覺得,自己還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而且有很多。
雖然他自信贏麗質不會為難執失雅,但李北玄相信贏麗質,別人不會相信。
尤其是執失烈。
一個做了半輩子將軍、走過刀山血海的老父親,更不可能僅憑“她不是那樣的人”這樣一句話,就賭上自己女兒的後半生。
而贏麗質再怎麽溫和仁厚,她終究是儲君,儲君就得心狠。
等她真的登基那一日,那就是萬軍之主、百官之首。
權勢翻雲覆雨,人心變幻莫測。
今天她可以無所謂,明天若登基為帝、受萬民朝拜,那些舊日的情分還能剩下幾分,誰也說不準。
所以執失烈不能不防。
哪怕贏麗質真的是仁厚之主,他也不能拿女兒的命去賭一個也許不會。
這是老父親的本能。
不求榮耀,不求回報,隻求那孩子在婆家能吃口熱飯、睡個安穩覺,不被人拿身份壓一輩子。
“老嶽丈,”李北玄望著執失烈,許久才低聲道:“小雅日後進了我李家,我發誓,絕對會護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