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章 圈子不同,不必強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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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彼德的父親馬統,是錦衣衛鎮撫使。
    在外頭算一號人物,說話也有些分量。
    可那是放在地方上,放在外省。
    但放在這天子腳下的京城,那就遠遠不夠看了。
    那些真正攪動京華風月、皇城紈絝圈的角兒們,哪一個不是根正苗紅、血統純粹?
    盧國公世子朱懷弼,六歲進宮陪太子讀書。
    張子房兒子張辟疆,未出閣便隨父觀政。
    杜玄齡的次子杜仲,跟五皇子是發小。
    還有鄭國公的孫子常茂。
    隨便摔馬傷個腿,都能驚動太醫院派三位太醫候著。
    這些人,從小就出入宮門、耳濡目染的就是朝局與門第,日常往來的,是貴戚勳貴、帝師子弟。
    他們要什麽姑娘,根本不需要說話,隻要一個眼神,一個手勢,連老鴇都能懂個七八分。
    馬彼德不是沒見過他們。
    偶爾也在酒局上,遇見過這些真正的勳貴子弟,也跟人家搭過話。
    但見過隻是見過,人家卻不帶他玩兒。
    不是因為馬彼德不聰明、不風趣、不會花錢,也不是因為他武功差、文采弱、沒長相,而是因為圈子不同。
    身份就像一道天然屏障,把人攔在外頭。
    你再會玩,再會說,也不過是個好玩兒的。
    是個有趣的旁人,而不是自己人。
    就像在國子監讀書時,他也從沒被張辟疆叫去聽一場私宴的琴,也從未有資格跟杜仲一起下場鬥雞走馬。
    “說到底,他們平時談的事兒我也插不上話。”
    馬彼德喃喃,“人家談的是宮裏誰誰升了官,太後今日賜了什麽賞,哪家公主快要出嫁了……我連話都不敢搭,怕問多了顯得沒見識。”
    而李北玄聽著馬彼德這番話,目光微微一動,臉上露出幾分意外之色。
    他原以為馬彼德這貨隻知道吹牛打諢,頂多也就是個會察言觀色的滑頭。
    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點清明自知的覺悟。
    這說明什麽?
    說明馬彼德這人雖然起點低、靠山淺,但腦子是真的不笨。
    起碼知道自己能混到哪兒,混不到哪兒。
    知道牆有多高,門檻有多厚。
    也知道什麽圈子,是他是擠不進的。
    事實上,馬彼德察覺的還真沒錯。
    他的格局,已經被京城這個圈子卡死了。
    他在京城,能跟地痞、混混、浪蕩子玩得火熱,也能混進各類小圈子,甚至能在一些三流世家的子弟中當個大哥。
    但就算再努力,他也進不了那一層最核心的紈絝圈。
    不是不想,是沒門。
    京城那些貴胄子弟之所以能跋扈、能放肆、誰見了都給麵子,不是因為他們本事多強,而是因為背後站著的,是一整個大廈般的家族體係。
    是皇帝的親信、是朝堂的權柄,是不動聲色的威壓。
    而馬彼德,什麽也沒有。
    就算想要來花樓裝個逼,逞個威風,甚至借的還不是他老爹馬統的麵,而是扯了他這個屁大點的定遠伯當大旗。
    讓李北玄哭笑不得之餘,也覺得這人有點意思。
    雖然文不成,武不就,但腦子靈,性子活。
    最重要的是聽話、上道、有點小野心。
    李北玄原本就打算把他送到安西去,甚至已經跟執失烈那邊談好了。
    但一直沒告訴馬彼德。
    一來是沒時間,二來是也是擔心,馬彼德不願意走。
    畢竟雖然馬彼德在京城混的不怎麽樣,但一旦離開京城,去了地方,到底也是個高官之子,小日子照樣過得滋潤。
    所以李北玄就很擔心,怕這家夥安於現狀,不想離開。
    但現在看來,倒是他小瞧了馬彼德。
    這小子雖然嘴上吊兒郎當,骨子裏卻是明白得很。
    他知道自己在京中混不進真正的圈子,也不是什麽一根筋要死賴著的蠢貨。
    關鍵是他不甘心。
    他看得清現實,但他不肯認命。
    那種藏在話語裏、不動聲色的小野心,那種不服輸卻隱忍克製的情緒,李北玄一眼就看了出來。
    “有意思。”
    李北玄在心中默默道。
    忽然覺得,把這小子送去安西,說不定真能攪出點風浪來。
    安西,那可不是藍田的溫床,也不是京城這座圍城,而是另一片混沌之地。
    朝廷鞭長莫及,百廢待興,西域異族伺機而動。
    而在那種地方,靠的不是門第,不是出身,而是膽子、手腕,還有腦子。
    而馬彼德雖然各項都差一點,但他如果跟高蔚生打個招呼,讓高蔚生照應照應馬彼德,說不定,這貨還真能闖出什麽名堂來。
    不過李北玄現在還不打算說。
    畢竟,執失烈那邊的安排,也不是敲個鑼就有回響的事兒。
    出章程、給調令的事兒,不是今天說了,明天就能走程序的。
    所以,馬彼德那邊,也不急著說。
    而且除此之外,馬彼德這貨,其實眼下還有別的正事在忙著。
    也就是明年的春試。
    是的,春試。
    當今武朝的官方選拔,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的那種春試。
    李北玄一想到這倆字,就忍不住想樂。
    前兩天翁泰北找他喝酒,還說馬統現在上班都擺了。
    天天一到點就下班回家。
    問他幹啥去?
    說教他兒子看卷宗去。
    馬統居然真覺得他個老殺才,能教出來個狀元苗!
    一時間,馬彼德春試,都快成錦衣衛的一個內部笑話了。
    至於馬彼德本人,他其實也不怎麽抱希望。
    連書都沒怎麽翻過,偶爾路過書房,可能會翻開一卷《孟子》,歎一句“哎呀仁政難為啊”,然後就跑出去喝酒了。
    要問他為啥還考?
    他那態度就一個字:擺。
    “反正名都報了,橫豎明年也得熬春天,正經事也沒幾個,去貢院湊個數唄,我爹掏了錢的!”
    所以李北玄想了想,覺得讓他去考一考也不是不行。
    雖說他這水平別說進士,可能連鄉試都走不到第二場,但這種“考場老散戶”的身份,也不是一無是處。
    至少將來要是把他送去安西,還能在履曆裏寫上一筆:“國子監監生出身,參與京城春試,文墨有基。”
    聽著是不是立馬高大上一點?
    哪怕隻是參與,沒有通過,那也能自封試鋒書生了。
    反正西邊也沒人認真查卷宗,誰知道他是哪門兒的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