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 提前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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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情況,說到底就是一個很傻逼的局麵。
    吐蕃人確實是來鬧事的。
    整個事件的起點,是他們先點了不該點的姑娘,強行要求妙雪陪酒。
    而這位妙雪姑娘,本來隻是個過場路過的清倌兒,不在接待名單上,甚至都不屬於鴻臚寺安排的接待範疇。
    她來百花園,是為了和旁邊的幾個名伎姐妹切磋琴藝舞藝的,屬於臨時蹭個場子,根本就沒想接待外賓。
    結果吐蕃那位貴人仗著身份尊貴,當眾點名要她。
    姑娘起初婉拒了幾句,礙於場麵又不便翻臉,便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誰曾想,那位吐蕃貴人連日奔波,又飲酒作樂,身上早就帶著一股混合了酥油、羊脂、馬奶子和煙膏的怪味。
    加之此人脾胃不佳,又愛噴香料,味道濃烈到了幾近凶器的地步。
    妙雪本就是體質清弱的,聞到那股味道後當場嘔吐不止,還沒來得及扶人,她就已經昏倒在地。
    對一個外賓來說,這種場麵當然算是一種羞辱。
    無妙雪論是吐了他身上還是沒吐他身上,當眾吐成這樣,總歸會讓人覺得臉麵上過不去。
    尤其對方還是個吐蕃貴族,自尊心強,又是來武朝做客的。
    結果在長安第一名樓裏,被一個姑娘嘔得當眾下不來台……這就很容易出事了。
    更要命的是,這時候正好趕上幾個中原貴介在場。
    其中除了盧國公之子朱懷弼之外,還有房俊,張辟疆,常茂幾個蟬聯京城混蛋榜前十的英雄。
    據敢叔兒後來說。
    半個時辰前,朱懷弼哥幾個正巧組團要去百花園裏瀟灑。
    結果剛走進去沒多久,便聽見隔壁院子裏傳出來吵鬧聲。
    幾人好信兒,便過去瞧了一眼。
    結果正好就看見妙雪吐得人事不省,而那幾個吐蕃人,還在破口大罵“賤人”、“欺我吐蕃”雲雲。
    於是哥幾個頓時就火了。
    管他娘的外賓不外賓,出手那叫一個幹脆利落。
    先是一酒杯砸了吐蕃人腦門,隨後帶著一幹親隨,直接將那幾名吐蕃隨從按在地上痛揍了一頓。
    此舉雖有情有義,但從外交規製上講,無疑是極度不妥。
    吐蕃使節團,是奉正式詔書接引入朝的客賓,而武朝作為禮儀之國,曆來最重外交名分。
    尤其鴻臚寺接待外賓期間,任何京中軍戶、勳貴、衙役、甚至平民,都需回避私自接觸,避免生事。
    可這下好了,朱懷弼等人雖有理,但在時機上、程序上卻都犯了大忌。
    現在不僅把人打了,還驚動了坊衛和城中司禮。
    更糟的是,那幾個被打的吐蕃人中,還有一個是葛爾東讚的侄子。
    此人雖然沒什麽實際官銜,但在吐蕃貴族圈子內部,也是有幾分臉麵的人。
    至此,局勢驟然複雜。
    一邊是朱懷弼,李北玄的生死之交,性情直爽,為民出頭,雖行為莽撞,卻確實是替妙雪姑娘打抱不平,出於正義。
    他這一拳打出去,代表的是“我武朝男人,不能容外賓欺我女子”,街坊百姓聽了隻會鼓掌稱快。
    可另一邊,是吐蕃使團的臉麵,是朝廷在國際場合下的儀態。
    如今人家入了長安、赴了宴席、守了規矩,卻被門下勳貴當眾毆打。
    哪怕再怎麽有理,從外交角度來說,也是失禮,得罪了賓客。
    更關鍵的是,這事不是在街頭巷尾打架,也不是在私下館舍鬥毆,而是在鴻臚寺接待係統延伸的場所,百花園。
    李北玄雖不在場,但百花園今晚的運轉,名義上就是歸他調度。
    出了亂子,他這個主官第一個要背鍋。
    可這事兒要表個什麽態出來?
    很不好抉擇。
    若輕拿輕放,吐蕃人那邊隻怕會借題發揮。
    說武朝不尊客賓,不罰勳貴。
    甚至可能上綱上線,要求賠禮、賠人、甚至要求罷官。
    可若真依此處置,硬要治朱懷弼的罪……
    李北玄幹不出來這事兒。
    先不說兄弟不兄弟的,光是朱懷弼幹的這事兒,就深得他心。
    若是今日出現在百花園的,是他李北玄自己,他八成也會把那幫吐蕃人給k一頓,說不定k的比朱懷弼還狠。
    所以此時,李北玄的腦子,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心頭的那點酒意,這會兒全醒了。
    思慮良久後,李北玄揉了揉額頭。
    對李敢道:“敢叔兒,咱們馬上去百花園,看看現場。先不說理對理,也不講誰對誰錯,先把現場情況摸清楚,看看有沒有和稀泥的餘地。”
    “是,少爺。”
    李敢也明白此事麻煩至極,立刻套上車,一路催車提速,往百花園的方向趕去。
    所幸,京城自去年起,主幹道大半已經換成了石灰硬路。
    到了夏末時節更是地幹路滑、通暢如流。
    而定遠伯府距離百花園本就不遠,隻隔著兩個坊口。
    不到一刻鍾,馬車便在百花園南門穩穩停下。
    然而李北玄一下車,卻發現情況與他預想中的完全不同。
    沒有喊打喊殺,沒有劍拔弩張,也沒有京兆尹的差役拉著架子圍場。
    百花園大門外,隻是駐了些坊衛與司禮司的文吏,維持秩序而已。
    再往內看,園中火光通明,卻顯得井然有序。
    李北玄見狀,頓時怔了一下。
    但沒來得及細想,便快步走入百花園中。
    可更讓李北玄納悶的事情,很快出現了。
    他才剛走進正廳邊的遊廊,就看見了被打的那幾位吐蕃隨從,此時都坐在暖榻上。
    一人一案,正由禦醫與鴻臚寺的內吏幫忙處理外傷。
    幾人臉上雖有淤青、鼻青臉腫不等,但神態卻並不激烈。
    反倒一個個頗為安靜,低聲與身邊人交談,甚至還有笑容。
    而更奇的是,身為挑事根源那位吐蕃貴族,此刻正裹著肩頭的藥布,在旁與百花園的女管事輕聲致歉,臉上全然一副“誤會誤會、我不是壞人”的嘴臉。
    而後堂的情況就更微妙了。
    放在鬧事打砸的朱懷弼等人,居然也沒被押起,而是坐在一旁飲茶消氣。
    臉上雖還帶著點怒意,但眼神中已無戰意。
    反倒像是剛吵完一架後被人勸開,正等著下一步發展似的。
    是誰?
    趕在他之前,把場子給控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