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6章 可堪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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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贏世民看見贏高明跪倒在殿前的姿態,心頭非但沒有一絲憐憫,反倒湧起更深的厭惡。
若在往日,看到自己親生兒子這般狼狽,他心底或許還會有一絲酸楚。
哪怕不說出口,也會在某個瞬間,閃過“終究是我兒”的念頭。
可如今,這種本能的心疼,已被耗盡。
被徹底消磨殆盡。
昨夜的事,猶如毒刺,狠狠紮進了贏世民心裏。
他原本是想關心太子的。
縱然對贏高明早已失望至極,可父子畢竟有血緣,他不願真將父子情分斷得徹底。
所以,他才會吩咐常塗去傳張樸,托張樸幫忙照看高明的飲食與病情,想盡一份做父親的本分。
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贏高明在得知張樸要入宮覲見後,一時心慌意亂,居然派人行了那一出混賬勾當,險些將張樸當街刺死。
張樸,是而今唯一還真心護著東宮的人。
無論旁人如何勸,他都沒舍得放棄贏高明。
甚至冒著性命風險,在禦榻之前替太子求情。
三個月前,若不是張樸拚死阻攔,他早就廢了這個孽子。
可這樣一位老師,這樣一位恩人,卻遭到了高明的暗算。
這不是單純的糊塗,不是年少輕狂。
這是背叛。
一種冷酷、毫無底線的背叛!
簡直枉為弟子!
所以當贏世民看著眼前跪著的高明時,他心中那點僅剩的父愛,已經徹底熄滅。
留下的,隻是厭惡與冰冷。
而大殿上的氣氛,隨著這份冷意而越發凝重。
群臣靜立,呼吸都壓到最低。
而贏世民則微微俯身,雙眼如同鷹隼一般,死死盯住下方的太子,聲音冷冽得喚了贏高明的名字。
“高明。”
那兩個字,帶著從未有過的沉重與冷酷。
贏高明聞言,身子微微一抖,額頭汗珠滾落。
“兒……兒臣在。”
贏高明顫抖著回道。
而贏世民聞言,冷笑一聲。
沉聲道:“朕問你。”
“你可知,太子二字,意味著什麽?”
聽到這話,殿中百官齊刷刷低頭,不敢抬眼。
而贏世民緩緩起身,居高臨下,目光如刀的望著贏高明,厲聲道:“太子者,儲君也!是天下萬民的寄托,是宗廟社稷的根本!而你呢?!”
“汝生而不知孝,長而不知悌,心術不端,言語悖逆!”
“身為儲君,卻沉溺酒色,荒於詩書!罵父不仁,欺師滅祖!”
“東宮上下,皆為爾所累,內外群臣,盡對汝失望!此等德行,如何承繼宗廟?如何號令天下?!”
“你,可堪大任?!”
最後四個字,重若千鈞。
震得大殿內外,氣息全無。
贏高明滿臉慘白,身子一軟,險些伏倒在地。
他心中有恨,有屈辱,更有不甘,可在父皇的威勢之下,卻一個字也不敢吐。
而贏世民看著他狼狽的模樣,隻覺得胸口更悶。
這就是他一手栽培二十餘年的嫡長子?
荒唐!可笑!
贏世民重重地冷哼一聲。
眼神掃過班列間的三閣老和六尚書。
這些人,昨夜被他叫進太極殿後,雖對贏高明的所作所為大為震驚,可最後仍是竭力勸阻,勸他暫緩廢儲。
贏世民對此,雖然厭煩,卻也明白其中的顧慮。
宗廟禮法,嫡長繼統……
都是不得不考慮的東西。
驟然廢儲,必然引發朝局震蕩。
所以,贏世民他忍了。
可忍耐,並不意味著寬恕。
贏世民猛地抬手,厲聲道:“自今日始,東宮一應遊宴,悉數停罷!”
“爾每日辰時,必入殿讀書,所讀之書,唯《孝經》《論語》《禮記》,除此之外,諸子百家,不許過目!”
“每日午後,於太極殿前,跪讀經義!誦不熟不得起身!三日一考,十日一驗!不孝不悌,不敬不恭,先學做人,再學治國!”
此言一出,全殿嘩然,卻無人敢言。
畢竟讀書?
求學?
那是少年子弟的事,是待選進士的事。
堂堂東宮太子,年近三十。
國事半點不沾也就算了,還被命令去背誦《孝經》,每日跪讀……
這何其羞辱?!
幾乎和廢儲無異!
而不孝不悌、不敬不恭八個大字一出,幾乎等同於斷絕了贏高明繼位的所有可能!
一時間,有些膽小的官員,幾乎被嚇癱了。
而贏高明在聽到這番話後,也是猛地一顫,眼中湧出滔天的屈辱。
他喉嚨一動,想要開口辯駁,可迎上的,是父皇那雙森冷的眼。
“你,不願?”
贏世民冷冷的問道。
而這句話,像釘子一樣,釘進了贏高明的心口。
他想反抗,卻沒有勇氣。
最終,贏高明顫抖著低下頭,聲音沙啞:“……兒臣遵旨。”
贏世民冷冷盯了他一眼,心中滿是厭惡。
昨夜的怒火,此刻仍未散盡,但他已不屑再與這孽子多言。
“退下。”
簡簡單單兩個字,冷若寒冰,帶著徹底的疏離與厭棄。
贏高明聞言,仿佛被抽去了脊梁。
狼狽地磕頭過後,緩緩退回班列。
而禦座上的贏世民,甩了甩衣袖,像是徹底厭倦了。
“繼續宣讀奏章。”
他的聲音淡漠,聽不出喜怒。
可這一句話,卻讓百官心頭都沉了一沉。
繼續?
誰還能繼續?
剛才那番訓斥,幾乎等同於當眾宣布。
太子不堪大任,東宮蒙羞。
簡直是中原大地幾百年來,從未有過的奇景!
而此情此景之下,誰還能靜下心去聽稅賦多少、漕運幾何?
可規矩就是規矩。
禦史中丞硬著頭皮站出,開始宣讀本月彈劾。
“……戶部尚書馬賓王,行事懈怠,三月未曾巡視貢市……”
聲音在殿內回蕩,可聽的人心早已飛遠。
有人暗暗偷看太子,見他臉色蒼白,唇色發青,心中暗暗搖頭。
有人偷覷禦座,見陛下神情冷峻,眼底似有未盡的殺機,更不敢吭聲。
更多人,則心思電轉,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這件事的影響,太大了。
不廢,卻比廢更狠。
若直接廢太子,雖然震動,但至少塵埃落定。
朝堂自然會有新的角逐,可名分之爭,會有一個結果。
可現在,太子名分仍在,卻已被當眾羞辱、剝皮見骨。
這是什麽局麵?
是個爛攤子!
是朝堂必然要亂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