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失敗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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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希回到西亞圖書館時,他已然拜訪完三位幸存者不包含莉絲),其中的每一個人的情況都相差無幾,他們截然忘記自己來到耶佩斯工作的理由,把它當做世間的真理奉行,沒有對此產生任何的懷疑,這並沒有讓卡希生出幾分的毛骨悚然,而是驀地對他們的遭遇產生了種同情——不管怎麽說,卡希都沒有過多的詢問詳細的信息,他隻是感慨著。
    卡希便是一邊在腦海中整理著情報,一邊重新踏入了西亞圖書館的二樓,不出意外的切俄夫早就在那等著,隻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他坐在電腦前,左手撐著下巴,右手劈裏啪啦的點著鼠標,頗有種西西弗推石頭的氣勢。
    這家夥居然還會用電腦不學無術?卡希詫異的想著,他的腦海中冒出諸如瑪雅人預言的世界毀滅、聖經裏頭寫的諾亞方舟的想法,打他和切俄夫認識以來,那人碰電子產品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抱著好奇的心緒前去探查,當他去到切俄夫背後時,發現對方竟然在玩掃雷,簡單一看是2430的網格,差不多是最高難度那一欄——世界不一定要毀滅,但切俄夫肯定是腦子出問題了。
    他說道:“很少見你會玩遊戲,哪怕是這類益智類小遊戲你也向來厭惡,你以前就差把玩遊戲謀害大腦幾個字打印下來貼在奧蘭菲學院。”
    “我所反感的並非是遊戲,而是不節製。假如一個人全幅精神都放在遊戲的娛樂中,那麽他的胃口食欲量小,對哲學和藝術方麵也會變得遲鈍,整個心靈都將回歸原始的錯誤中,進入一個落魄的境地——多麽可悲,心靈深處可能存在的愛智之火光變得暗淡直至消失不見。”
    切俄夫停下手上的動作,放下撐著下巴的手,背也挺直了些。
    “《理想國》第三卷?”卡希見切俄夫又變得包袱重,沒忍住抽搐嘴角,是該說佩服他的自製力,還是說上句神經,這是個艱難的選擇,“這結論倒是正確的,耳不聰目不明的結果總歸令人悲痛。”
    “必然是這樣,”切俄夫關掉掃雷的界麵,他回過頭望向卡希,“那麽,你目前有什麽決定呢?異樣的違和感圍繞著他們的生活——說到這,我倒是有一個新的問題想同你探討,關於記憶和人的關係。”
    卡希並沒有吃驚切俄夫會在這個時候提出古怪的話題,他看了眼對方平淡的表情,像這樣的問題他們經常討論,有著討論真正天然的學習者乃是本身,也會討論關於永恒回歸是時間之成熟——在對話中理解對方的想法,並理清自己的思緒,這就是他們的對話特色。
    何況,記憶的話題毋庸置疑與當前的事情有關,卡希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他點點頭:“我很樂意與你互相分享個人的看法,那麽你的問題,或者論點是什麽?”
    “這並非是我的論點,而是我那愚蠢兒子的想法,”切俄夫示意卡希先坐在椅子上,因為這將是一場耗費時間的話題,等人落座後,才慢悠悠地、清晰地吐出言語,“長達七年之久,那些人是多麽合理的存在,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當然是活著的,難道我們要否認灰燼過去的模樣嗎?那些隻是記憶——思維的碎片的擁有者,難道有人能否認他們現在的狀態嗎?基於這樣的思考,是否不去幹涉這一切的發展才是正確的?如此一來,就沒有人需要哀傷死亡——放任存在的事物發展吧,因為一切存在都有自己的理由。可在我看來,存在有理由,但並不意味著但凡存在必然正確。”
    卡希沉吟片刻,他抬起頭盯著切俄夫臉上的每一寸細節,但凡和存在扯上關係的論題總是沒有正確的答案,所謂的辯論也就成了說服自我:“我想起來了一句話,人的存在本身是貧乏而又渺小的,隻有在群體中生存的人才能有資格被稱作生活者。在這樣的觀點下,我其實支持他們此刻活著的觀點——赫本、莉絲,他們與周圍的人有著明顯的聯係,他們並沒有成為遊蕩在世界中的塵灰。”
    “那麽,你是支持他的觀點了?”切俄夫凝視著卡希,他沒有說這是正確,還是錯誤,也明白對方的話不可能這般的簡單,他觀察著卡希的臉色,一邊在思考對方將說出的觀點。
    果不其然,卡希微微地搖頭:“不,正是如此我為他們本身而悲哀——與社會相連的人,和家庭分離的人,他們是無法抓起烏黑泥土潑灑在自己頭上的離鄉者。在我見過的人中,他們的家人尚且在這個世界上,可以想象得出來在他們死去時,家人是何等的嗚咽泣涕。我現在已經是實在不忍心說出這些事,”
    更不用提當時的沉船事故中,不少人的屍骨都沒有被打撈起來。
    直到今日,仍然有不少人抱著些許的希驥,想著自己的家人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處——短短的七年,無法讓家屬放棄對自己子女、父母的搜尋。
    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如果還活著卻無法和家人相遇,未免太過惋惜,尤其是並非是失憶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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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活著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嗎?”切俄夫輕輕地敲擊著桌子,認真地看著卡希略顯哀傷的眼睛,“已然存活的人,為何要對他們有這麽高的要求,假如說我們去斥責一位失憶的孩子不正是本末倒置,這是可恥又可笑的行為——為了滿足每個人的欲求,就需要從別人身上獲得這種滿足,可這樣的做法真的好嗎?”
    卡希聽清切俄夫的每一個音節,他緩緩閉上眼,呼吸變得厚重而悠長:“他們本不應該這樣,切俄夫,這才是最重要的事。那些後來的條件都是題目的延伸,就像一個人拋擲硬幣,它最終是正麵還是反麵,但實際上題目的答案都建立在硬幣中,當我們討論正反麵的時候,就是在肯定拋硬幣行為的發生,不確定的答案建立在確定的事實,可我們為什麽一定要拋硬幣呢?”
    切俄夫沒有言語,隻是順從的點點頭,他安靜地注視著數學家幾乎稱得上困惑、懊惱的表情,如同注視一個試圖離開集合的元素,也遲早會遇到交集、子集和真子集,把獨立的當做聯係的,良好的品德。
    “我以為錯誤的推斷的結論為前提——那場事故是人為的。”
    卡希加重了人的字音,直視著由切俄夫直視過來的目光,不緊不慢的說著,落在地麵的硬幣是單麵,所以他說的陳述句:“暫且不去思考沉船的原因,結論就是海難中無一幸免,幾年前他們在這個世界並不存在,布魯托孤兒院是近一年才出現的變化,那些幸存者的記憶也是這一兩年的事——對於這個現象,我對他們的存在本身抱有懷疑的態度。”
    “傲慢的結論,你且繼續說,我真誠的希望你能提出新的觀點。”切俄夫臉色淡然。
    卡希卻停了下來,他的思維難得的陷入混亂,樣本的絕對係數趨近於零,足足過了幾秒才繼續開口,他反問切俄夫“你的觀點也是如此嗎?”
    “是的,”切俄夫輕笑一聲,“我亦做出了同等的答案,那麽你又為何說出這樣的答案呢?”
    卡希並未立刻的回答,他靜靜地看著切俄夫的眼睛:“我現在就要說出一種顯得可怕的言論,我不得不承認的觀點——我對他們存在並無怨言,這點已經非常透徹了。他們既然是因為他人誕生的,言語的利刃所指向的理應是生產者——”
    “人性中私欲的本能致使此非正常行為的誕生。”切俄夫驀地打斷卡希的話,“人們遲早會掀起比第一個浪更危險的浪”。
    卡希意味深長的盯著切俄夫,可對方仍然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私欲很大可能指的是格瑞佩,那他又為何做此事,又過了幾秒,卡希掠過切俄夫的話,開口道:“在法律中,一個人若是傷害他人,無論是意外還是有意,他的行為都是不被法律所允許的,不合法且不正義。對於社會來說,那些並非模棱兩可、真切存活的人更加重要。所以我們可以這麽說,一個人隻要可能對社會造成傷害,且他本身處於生死疊加的狀態,那麽比起他,更應該選擇大眾。”
    這並非完全等於鐵軌問題,鐵軌問題中兩份生命並無高貴之分,而在多蘿瑞斯的事件裏,沉船事故的幸存者更像記憶的擁有者,若要對他們進行定義:擁有死者記憶,並按他們意願存活的“機器人”是否擁有人權?
    這便是各說各有理,不存在對錯——卡希想到蘇格拉底說過的話,我們要把同樣的榮譽給予那些因年老或別的原因而死亡的人物,那麽在這件事中就是我們要同樣的尊重他們嗎?
    卡希想不通被情感包圍的問題,這也是他從一開始的回答就顯得牛頭不對馬嘴的原因——在他的心底,那些幸存者活著並非是壞事,他......沒有反駁他們存在價值的資格....沒有任何的立場。
    就在此時,切俄夫竟笑出了聲,他應該盡情的嘲笑對方混亂的詞語,可麵對卡希卻是什麽重話都說不出來。
    他注視著卡希,說:“我很久沒見過你的辯論這般邏輯不通——這類自我蒙蔽的言語倒是有趣。至少目前階段,你仍然同情那些人——這自然是可以的——所以才會從利益的角度出發,我所宣傳的正義從來都是群體的利益,不管神與人是否認可。”
    切俄夫沒有諷刺的味道,他移開目光重新回到電腦屏幕,再次打開掃雷的界麵。不管怎麽說,這隻是一次無關緊要的討論,就像人們日常談論喜歡貓還是狗。
    可考慮到兩人的目的不同,卡希希望獲得更多有用的信息,切俄夫希望有新的觀點,這次的討論稱得上失敗。
    不過,切俄夫並不過分的在意此事,卡希倒是想繼續說點什麽,視線卻瞥到掛在牆壁上的鍾表,即將到桑提斯打電話過來的時間,便收回了自己疑惑——群體的利益,這個詞卡希向來不是很喜歡。
    說曹操曹操到,電話聲打破討論後寂靜的氛圍,卡希在和帶隊老師對話時就告訴了對方到時候撥打西亞圖書館的電話號碼,防止對方打到他的個人號碼中去。
    誰叫這個時代手機尚未發展到輕便的程度,也就是所謂的美麗廢物,除非是軍用。
    “直說?”卡希的手放在電話上,平和地問著切俄夫。
    “你已經做好決定,便不必詢問我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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