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章 偶遇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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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德才接過紅糖,掂量了一下,本來覺得一個月有點長,可手裏攥著紅糖,又想著鍾淑婷可能得的表彰,心裏的那點猶豫很快就沒了。
    “行,一個月就一個月,你這也算特殊情況。”他一邊寫,一邊提醒道,“不過你可得想好了,請假期間不上工,就沒工分。到時候分糧食,你肯定不夠吃。”
    “沒關係,我會想辦法的。”鍾淑婷說得輕描淡寫。她空間裏囤了不少糧食,別說一個月,就是一輩子都夠吃,根本不愁這個。
    吳德才看她這麽有底氣,突然想起前兩天在村口看到的情景——郭公安對鍾淑婷格外不同。
    他心裏頓時了然:看來這鍾知青在他們大隊待不久了,那他更不用操心了。
    他不再多問,拿起鋼筆一筆一劃的寫起介紹信,字跡工整,寫完後,他從抽屜裏拿出公章,“啪”的一聲蓋在落款處,紅色的印泥清晰醒目。
    “給你。”吳德才把介紹信遞過去,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路上注意安全,表彰的事你也別擔心,我會時刻關注著的。”
    “那就謝謝隊長叔了。”鍾淑婷接過介紹信,疊好放進褲子口袋裏,心裏徹底踏實了。
    拿著這張紙,她就能光明正大地離開和平大隊,去津市,繼續她未完成的複仇大計了。
    第二天清晨,和平大隊的雞剛打了頭遍鳴,鍾淑婷就背著軍綠色帆布挎包、提著個輕飄飄的帆布旅行包出了知青點,重要東西她都收進了空間,也就裝了幾件換洗衣物。
    知青們看著她的背影,滿是羨慕。
    曾經,他們也和鍾淑婷一樣,盼著能回趟家。
    可下鄉的日子一長,那份期待漸漸淡了——回去後,跟父母兄妹沒了共同話題,坐在家裏像個外人,連吃飯都覺得拘謹;當初剛下鄉時,家裏還會頻繁寄信、寄錢,可日子久了,信越來越少,錢也沒了蹤影。
    有次一個男知青想給家裏寄封信,翻遍口袋都湊不齊八分錢的郵票錢,最後隻能把寫好的信又塞回了枕頭底下。
    “有家可回真好啊。”一個知青低聲歎道。
    大家都明白,愛你的家人,總會把你的難處放在心上,不會讓你連郵票錢都湊不齊;可那些不愛的,早就把你當成了“潑出去的水”,連句問候都吝嗇。
    鍾淑婷能說走就走,背後定然有靠得住的底氣,這份底氣,是他們這些下鄉久了的知青,求都求不來的。
    鍾淑婷不知道她回家對其他知青的影響,她腳步輕快地往公社趕,路上還搭了別的大隊的順風牛車。
    她壓根沒打算去公社派出所問表彰的事,哪能這麽快有結果。
    到了公社車站,她買了最早一班去縣裏的汽車票。汽車是那種老式的綠皮車,座位是硬木板的,一路顛簸得人骨頭都快散了。
    好不容易到了縣裏,她沒歇腳,又轉乘去市裏的長途汽車。等她踏進市裏的車站時,已經是下午了。
    市裏的車站比公社和縣城熱鬧多了,到處都是人,背著行李的、扛著包裹的,還有叫賣冰棍、花生的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
    鍾淑婷順著人流往外走,一眼就看到了隔壁的火車站——紅磚外牆,白色的招牌,看著氣派得很。
    她先去火車站買了票,是第二天下午途經南江市的硬座票,握著那張印著黑色字跡的車票,她心裏踏實了幾分。
    還有一天時間,她突然想起了郭征宇,那個讓她心動的男人。
    那晚,他們在劉地主老宅前擁抱親吻,那一刻,兩人眼裏心裏隻有彼此。
    然而,這段感情才剛剛萌芽,就麵臨著分離。
    在這個沒有手機、沒有電話的時代,一旦分開,就真的意味著“斷了聯係”,想要再跟對方說一句貼心話,都得等上十天半個月的信。
    一想到這裏,鍾淑婷心中那點悸動又涼了半截,連帶著對這段感情都沒了底氣——他們真的能熬過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距離嗎?
    不過,幸好他們沒有突破最後一步。這樣一來,進可攻,退可守,就算最後走不下去,也不會太難看。
    一整天都在轉車,看似沒走多少路,可心裏的盤算、對未來的不確定,讓她覺得格外累。
    她找了家離火車站不遠的招待所,前台的女同誌穿著藍色工裝,臉上沒什麽表情。鍾淑婷悄悄從挎包裏摸出一把奶糖——是她空間裏囤的,隻有一層糯米紙包著——塞到女同誌手裏,笑著說:“同誌,麻煩您給我找間幹淨點的房,我明天要趕火車,想好好歇一晚。”
    女同誌捏著奶糖,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不少,麻利地翻了翻登記簿:“巧了,剛好有間幹部房空著,就是貴點,一晚兩塊五。”
    “沒問題,就這間。”鍾淑婷爽快地付了錢。她手裏的現金不多,但目前足夠花銷,空間裏的物資是她的底氣,在能承受的範圍內,她向來不想委屈自己。而且她覺得隻要回了津市她就有錢花了。
    進了房間,果然比普通客房幹淨得多,有獨立的臉盆架,窗戶也大,陽光能照進來,連被子都帶著曬過的味道。
    她舒了口氣,倒在床上,終於能歇會兒了。
    第二天是工作日,鍾淑婷打算先去市裏的百貨大樓逛逛,中午再去找郭征宇吃頓飯,跟他說清楚自己要去津市的事,下午再趕火車。
    隻是她沒想到在百貨大樓裏就看到了本該在上班的郭征宇。
    鍾表櫃台處,郭征宇穿著一件白色襯衣藍色褲子,踩著一雙鋥亮的皮鞋,正跟身邊的女同誌說著什麽。
    那女同誌穿著一件黃色格子布拉吉,辮子上紮著蕾絲蝴蝶結,臉上帶著笑。
    “征宇哥,這兩款手表,一個是上海牌的,一個是梅花牌的,都好好看。”孫曉姍拿起兩塊手表在手上比劃著,語氣嬌俏。
    郭征宇湊過去,仔細看了看,最後指著上海牌的那款對售貨員說:“同誌,麻煩把這款包起來。”
    孫曉姍嘴角撇了撇,但很快笑得更甜了,拉了拉他的袖子:“征宇哥,我這次可是幫了你大忙,你是不是得請我吃飯犒勞我啊?而且咱們回去太早,叔叔阿姨那裏也不好交差。”
    “行,都聽你的。”郭征宇辦完了自己的事情,無所謂的點點頭。
    鍾淑婷站在不遠處,心裏像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又酸又澀。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情緒,臉上掛著淡笑,一步步走過去,開口打招呼:“郭征宇,這麽巧?這位是?”
    郭征宇聽到聲音,猛地回頭,看到是鍾淑婷,眼睛瞬間亮了,臉上的無奈一掃而空,滿是驚喜:“婷婷!你怎麽來市裏了?我本來打算下次休假去找你的!”
    “下次?”鍾淑婷挑眉,目光落在他旁邊的女同誌上,語氣裏帶著幾分涼意,“可我看你現在並不忙,為什麽要等下次?”
    郭征宇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識地拉開了自己和孫曉姍的距離,他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說出口,難道說自己剛回來,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提兩人的事情,怕父母反對?
    就在這時,孫曉姍突然開口了。
    她對著鍾淑婷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語氣格外熱情:“這位姐姐你好!你就是征宇哥的對象嗎?你別怪征宇哥,叔叔阿姨還不知道他談對象了,今天特意安排我們相親呢!
    不過征宇哥心裏一直記著你,剛才說要給你買手表,才拉著我來幫他參考的!姐姐你快看看,征宇哥選的這款表,你喜不喜歡?征宇哥,快把表拿出來給姐姐看看啊!”
    郭征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從口袋裏掏出剛包好的手表,雙手遞到鍾淑婷麵前,眼神裏滿是期待:“婷婷,你看,我特意給你選的,上海牌的,你戴肯定好看。”
    鍾淑婷卻沒接,目光平靜地看著他,“郭征宇,能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嗎?我不想在這裏被人當猴戲看。”
    周圍早就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兩女一男,男的英俊,女的漂亮,還牽扯著“相親”“對象”的字眼,明眼人都知道有故事。
    不少顧客放慢了腳步,假裝看商品,實則眼睛都往這邊瞟,連售貨員都停下了手裏的活,豎著耳朵聽。
    郭征宇也察覺到了周圍的目光,臉上有些發燙,趕緊點頭:“好,我們去碧湖公園,離這兒近。”
    “我也去!”孫曉姍立刻說道,她快步跟上郭征宇,對著鍾淑婷笑道:“婷婷姐,你別介意,我就遠遠跟著,不打擾你們說話。畢竟征宇哥還需要我打掩護呢,要是叔叔阿姨問起來,我也好幫他圓謊。”
    鍾淑婷沒說話,隻是淡淡地看了郭征宇一眼。
    郭征宇並沒有開口趕人,他覺得孫曉姍這事兒辦得挺對的。
    鍾淑婷心裏的火氣又往上竄了一層。
    碧湖公園確實離百貨大樓不遠,過條馬路就到了。
    公園裏種滿了柳樹,湖邊還有石凳,環境清幽。
    孫曉姍倒是說到做到,沒跟得太近,就隔著十幾米遠,跟在他們身後,像個甩不掉的尾巴。
    可就算隔得遠,鍾淑婷心裏也覺得別扭——任誰跟自己的對象獨處時,身後跟著個偷窺者,都不會舒服。
    不過她和郭征宇,好像連“對象”都算不上。
    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鍾淑婷停下腳步,轉過身,對著身後的孫曉姍說道:“這位孫同誌,麻煩你回避一下,我和郭同誌有私事要談。”
    孫曉姍指了指自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眼眶一下子紅了,委屈巴巴地看向郭征宇:“征宇哥,我……我打擾到你們了嗎?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在那兒等著,別過來了。”郭征宇頭疼得厲害。
    婷婷今天的態度太冷了,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哄。
    孫曉姍嘟著嘴,站在原地沒動,眼神卻還黏在郭征宇身上。
    鍾淑婷看著郭征宇,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郭征宇,看來你並沒有很重視我。既然這樣,我們就算了吧。”
    “為什麽?婷婷,我很重視你啊!”郭征宇急了,上前一步想拉她的手,“今天難得休假我就來百貨大樓給你買手表了,想給你個驚喜……”
    他一邊說,一邊把手表拿出來,想往鍾淑婷手腕上戴。
    鍾淑婷卻往後退了一步,握著拳頭,把手背到了身後,避開了他的觸碰:“驚喜?你所謂的驚喜,就是帶著別的女同誌相親,讓她幫你選給我的禮物,或許還要請她吃飯、看電影感謝一番?
    郭征宇,你的買的手表並不是我選的,所以你的喜歡也可能是一時的衝動,是你自以為是的感動。”
    “婷婷,你是不是吃醋了?”郭征宇趕緊解釋,“孫曉姍就是我媽朋友的女兒,我爸媽非要讓我陪她出來的。我心裏隻有你,真的!”
    他從沒覺得這有什麽問題——孫曉姍是長輩安排的,他不好直接拒絕;讓她幫忙選手表,是覺得女孩子更懂女孩子的喜好;請她吃飯,是出於禮貌。
    他從小就受女孩子歡迎,習慣了這種被人圍著的感覺,從沒意識到,這些“理所當然”,在鍾淑婷眼裏,會是這樣的刺眼。
    “沒辦法?”鍾淑婷笑了,笑容裏卻沒半分暖意,“郭征宇,作為一個人,最基本的誠信呢?作為一名人民公安,最基本的原則呢?
    你說你沒辦法,可你回來兩天了,連跟你父母說‘我有對象了’的勇氣都沒有嗎?是沒機會說,還是不願意說,覺得我是個下鄉知青,拿不出手,怕給你丟麵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郭征宇急忙反駁,“我隻是不想跟他們吵,想等找到合適的機會,一次性跟他們說清楚。我還想著,等我給你在市裏找份工作,你安定下來了,我們再一起跟我爸媽說,這樣他們更容易接受……”
    “找工作?安定下來?”鍾淑婷聽得都要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