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老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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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澀的海風裹挾著細碎浪花,輕輕掠過波光粼粼的海麵。
夕陽的餘暉將整片海域染成血色,一艘形狀古怪的小舟如離弦之箭般劃破水麵,船頭激起的浪花在船尾拖出一道長長的白痕。
李乘風負手立於船頭,青色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腰間懸掛的青銅羅盤隨著船身微微晃動,指針始終指向東南方向的海岸線。
李乘風的神識如無形的蛛網般向四周蔓延,方圓百裏的海域盡在感知之中。
多股屬於海族元嬰修士的氣息在後向遊弋,那駁雜不純的靈力波動讓他嘴角泛起冷笑。
這些海族修士比起伯納斯世界的矽基生命還要不如——那些通體晶瑩的晶體生物,即便同為元嬰初期,對戰鬥的掌控竟然比海族精妙得多。
“百年了...”
李乘風指尖輕撫“九陣妖塔”邊緣的印痕,那是當年空間黑洞撕扯留下的淡淡印記。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血色彌漫的月亮湖邊,變異靈蟲死死纏住多名敵人,為他爭取對敵的時間。
鞠嵇的麵具在閃電中忽明忽暗,沙礫紋的兵器閃爍著死亡的光芒...
海風突然變得凜冽,遠處傳來人族特有的螺號聲。
李乘風眼中寒光乍現,袖中五指微張,三枚玉符悄無聲息地貼在船上,小舟速度陡然提升,船底浮現出幽藍的陣法紋路——這是用矽基世界的靈材改造的推進隱匿法陣。
海岸線的輪廓漸漸清晰,嶙峋的黑色礁石如巨獸獠牙般刺出海麵。
李乘風的神識敏銳地捕捉到礁石後隱藏的監測陣法,那些閃爍的符文還是百年前的老樣式。
李乘風輕笑一聲,左手掐訣,一縷灰霧從指間飄出,所過之處,監測符文的靈光如殘雪遇沸水般消融。
當小舟衝上淺灘時,最後一縷夕陽正沉入海平麵之下。
李乘風踏著潮濕的砂礫走向內陸,百年積鬱的怒火在胸腔燃燒,那些背叛者恐怕想不到,被放逐的狼王終將歸來。
遠處的海平線上,第一顆星辰剛剛亮起。
李乘風灰袍翻卷的身影融入夜色,向著內陸方向踏出第一步。
砂礫在他腳下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無數亡魂在竊竊私語。
複仇的序幕,此刻才真正拉開。
……
魯國,蘭州城。
暮色漸沉,西邊的天空染上一片橘紅。
廖平湘緊了緊身上單薄的上衣,踩著青石板路上的積水,匆匆往家趕。
今日綢緞莊的生意格外冷清,掌櫃的臉色比屋簷下的木刺還要難看,他們幾個夥計大氣都不敢出,直到最後時刻才被準許回家。
“湘哥,聽說你家太爺爺明年過大壽吧?”
同行的柳青林搓著手嗬氣,嘴裏吐出的白霧在寒風中迅速消散。
他跺了跺腳上的積水,笑道:
“一百一十大壽可是大事,你們家準備怎麽操辦?”
廖平湘聞言腳步微頓,冷得通紅的臉上浮現一絲苦笑。
他望著巷口那棵光禿禿的老槐樹,輕聲道:
“就是明年開春......家裏人正為這事發愁呢。”
說著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
“喏,這是東街王婆子剩的炊餅,你帶兩個回去。”
柳青林剛要推辭,忽然聽見前麵傳來一陣喧嘩聲。
幾個街坊圍在廖家所在的巷子口,正對著什麽指指點點。
待走近了才看清,竟是一輛黑漆描金的馬車停在那裏,拉車的兩匹棗紅馬不時打著響鼻,馬鞍上還鑲著亮閃閃的銅飾。
“湘哥兒!”
蹲在牆根的姚二一個箭步竄過來,凍裂的手掌裏攥著半塊硬饃,眼睛卻直勾勾盯著那輛馬車:
“你家來貴客了!先前那公子爺隨手就賞了鄭家狗蛋三塊銀元呢!”
他說著咽了口唾沫,髒兮兮的臉上寫滿豔羨:
“你們廖家什麽時候攀上這樣的闊親戚了?”
廖平湘心頭猛地一跳。
他望著自家斑駁的木門前那個陌生的男子,穿著簇新的羊皮襖子,腰間配刀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院牆內隱約傳來陌生的談笑聲,還有祖母難得一見的、帶著幾分討好的笑聲。
“我......”
廖平湘張了張嘴,手中的油紙包不知何時已經攥出了褶皺。
炊餅的香氣混著寒意鑽進鼻腔,他忽然想起那年太爺爺拄著拐杖站在院子裏說的話:
“咱們廖家雖窮,但不能沒了骨氣......”
“湘哥?”
柳青林碰了碰他的胳膊:
“發什麽呆呢?快回去看看啊。”
廖平湘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
他整了整洗得發白的衣襟,抬腳向那個亮起燈光的院落走去。
積水在腳下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廖平湘輕手輕腳地走進堂屋,屋內點著幾盞油燈,昏黃的光線將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斑駁的土牆上,顯得格外壓抑。
“我回來了......”
他低聲說道,可話還沒說完,爺爺廖成風就急忙抬手示意他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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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平湘這才注意到,屋裏擠滿了人——不光爺奶和父母在,就連一向不怎麽來往的二爺爺廖成月一家也來了,此刻全都拘謹地站在院長裏,目光都聚焦在屋子中央那個錦衣中年男人身上。
那人約莫四十來歲,一身靛青色錦緞長袍,腰間係著一條銀絲紋繡的腰帶,腳踩鹿皮靴,整個人透著一股精幹利落的氣息。
他負手而立,神色從容,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顯然早已習慣了被人簇擁的感覺。
廖平湘認得他——徐瑞…徐行事,城裏最有名的牙行管事之一,專門替達官顯貴跑腿辦事,據說請他出麵,一天就得花一枚金幣。
可即便如此,找他的人依舊絡繹不絕,因為他辦事滴水不漏,從不出錯。
“徐行事......”
爺爺廖成風搓了搓手,語氣恭敬得近乎卑微:
“不知那位公子......找我們家老爺子,有何貴幹?”
徐行事微微一笑,目光在屋內眾人臉上一掃而過,最後落在廖平湘身上,略略打量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說道:
“這客人的事,我怎麽敢多問?”
他頓了頓:“不過嘛,既然專程來找你們家老爺子,多半不是壞事。”
廖平湘心裏一緊,下意識地看向堂屋旁邊那間小屋——那是太爺爺的住處。
此刻,房門緊閉,裏麵卻沒有傳來任何談話的聲音。
那個有錢的公子......找太爺爺做什麽?
太爺爺廖遠山今年已經一百多歲高齡,平日裏深居簡出,以前除了偶爾和街坊下下棋,現在幾乎不與外人來往。
年輕時據說走過南闖過北,可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的他,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老人,怎麽會和這種富貴公子扯上關係?
廖平湘心裏隱隱不安,總覺得這事沒那麽簡單。
……
一炷香前,廖偉的屋內。
老人正坐在藤椅上,手裏握著一杆斑駁的銅煙袋,嫋嫋青煙在昏暗的房間裏緩緩升騰。
窗外寒風呼嘯,吹得窗欞微微顫動,發出細微的“咯吱”聲。
他微微閉目,似在養神,又似在回憶著什麽遙遠的往事。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輕緩卻沉穩,不像是自家人那般匆忙或猶豫。
廖偉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手指在煙杆上輕輕摩挲,卻並未睜眼,他太老了。
“吱呀——”
一聲,門被推開,一陣冷風夾雜著陌生的氣息卷入屋內。
“果然是你,別來無恙。”
一個清朗溫潤的嗓音響起,語調含笑,仿佛多年未見的老友重逢,帶著幾分熟稔,幾分懷念。
廖偉的手指驟然一頓,煙袋裏的火星微微閃爍,映照出他略顯蒼老的麵容上那一瞬的僵硬。
他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
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名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一襲月白色錦袍,腰間懸著一枚溫潤如玉的玉佩,麵容俊逸,眉眼含笑,整個人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從容與貴氣。
——是他。
廖偉的呼吸微微一滯,胸口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攥住。
近百年了,他的模樣竟分毫未變。
依舊是那張令人如沐春風的臉,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氣度,甚至連嘴角噙著的那抹淺笑,都和當年一模一樣。
可廖遠山知道,在這副溫潤如玉的皮囊之下,藏著的是一顆怎樣狠辣果決的心。
“團長......是您……!!!”
老人支撐著站了起來,緩緩開口,嗓音沙啞,卻異常激動。
年輕男子微微一笑,拂袖在廖遠山對麵的木椅上坐下,動作優雅自然,仿佛他才是這屋子的主人。
“是啊,是我。”
他輕聲道,目光在老人臉上細細打量:
“這麽多年過去,你倒是變了不少。”
廖偉沉默片刻:
“凡人壽命不過百年,自然比不上團長您......長生久世。”
男子聞言,笑意更深,眼底卻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
他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細微的“篤篤”聲。
“她們還活著嗎?”
他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我今日來,可不單單隻想見到你。”
廖偉盯著他,蒼老的手指緩緩收緊。
——他太了解眼前這個人了。
每一次,他帶著這樣的笑容出現,都意味著......
命運的齒輪,又要開始轉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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