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我欲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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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名侍女倒退著離開了包廂,輕手輕腳地合上了雕花木門。
    她們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喜色,互相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確實很少有客人允許她們在包廂裏全程服侍,能進拍賣會包廂的那些人,不是一方巨賈就是隱世強者,哪個不是帶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前來?
    拍賣會的規矩雖說是“花錢租包廂必配侍女”,但大多數客人都會像趕蒼蠅一樣把她們轟出去。
    “這位公子倒是和氣。”
    年紀稍小的侍女摸了摸束袋,裏麵沉甸甸的金幣發出悅耳的碰撞聲。
    她偷偷數過,足足二十枚金幣,相當於她們半年的例錢。
    她的眼神隱隱發亮,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說的就是這種情況,普通人一個月的收入才十多枚銀幣而已。
    年長些的侍女趕緊按住同伴的手,壓低聲音道:
    “快收好,讓管事的看見又要克扣。”
    兩人加快腳步轉過回廊,鎏金裙裾在猩紅地毯上掃出細碎的聲響。
    包廂內,李乘風慵懶地陷在雲錦軟椅中。
    這張用上好紫檀木打造的座椅通體泛著暗紫色流光,扶手處鑲嵌的避塵珠正散發著淡淡清香。
    李乘風屈指輕叩鎏金扶手,目光穿透麵前那道水紋般的靈光屏障——這是用南海鮫人淚煉製的“窺天幕”,從外看隻是一麵銅鏡,內裏卻能纖毫畢現地俯瞰整個拍賣場。
    神識第三次掃過包廂每個角落,連地磚下的暗格都沒放過。
    確認沒有留影石或窺心陣之類的把戲後,李乘風嘴角微揚。
    這拍賣會主人倒還算懂事,知道客人最忌諱暗中窺探。
    李乘風指尖突然一頓,在座椅底部摸到道幾乎不可察覺的凹痕,待看清那是個被抹去的家徽印記時,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看來這包廂原來的某位主人,下場不太美妙啊。
    樓下傳來清脆的玉磬聲,拍賣師正拖著長長的唱腔宣布開場。
    李乘風的目光卻落在對麵樓上的天、地、玄字包廂,那裏有團連他都看不透的黑霧。
    袖中的炙焰突然開始發燙,李乘風輕輕按住躁動的法寶,難道今晚的事情有變?但願不要空歡喜一場。
    李乘風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拍賣會名單上燙金的字跡,在“凝元丹”三個字上微微一頓。
    這份名單他已經反複查看了三遍,丹藥依然安靜地躺在倒數第三的位置,與他之前得到的情報分毫不差。
    “奇怪...”
    李乘風摩挲著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另一隻手無意識地轉動著桌上的青瓷茶盞。
    窗外傳來拍賣會場的鍾聲,拍賣會場特有的魔法微風透過結界的特許縫隙鑽進來,將他額前的碎發吹得輕輕晃動。
    李乘風的目光在名單上其他拍品間遊移:深海鯊人齒、千年鍛岩鐵、極為罕見的《鬼方蟲譜》...每件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卻偏偏與他所需都有些關聯。
    茶盞在桌麵上敲出清脆的響聲,李乘風突然失笑:
    “我這是草木皆兵了?”
    房間的玄關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金碧輝煌的牆麵上。
    李乘風望著自己晃動的影子,想起十多年前那一場場大戰。
    當年被他追殺的那些元嬰大修,如今墳頭青草都該有丈餘高了。
    這些年隱居懸空島,幾乎沒有在大陸上出現過,修仙界怕是早就忘了還有他這號人物。
    “總不會有人...”
    他搖頭甩開這個荒謬的念頭,卻聽見樓下傳來悠揚的鍾聲——拍賣會已經開始。
    與此同時,四樓天字一號包廂內,鎏金香爐吐出的青煙在空氣中蜿蜒盤旋。
    拍賣行東家趙四海正躬身站在雕花屏風前,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前麵十餘名男女如同泥塑般垂首肅立,連呼吸都刻意放輕,這些平時都要他仰視的宗師、大師級前輩也畢恭畢敬的站著。
    包廂四角懸著的夜明珠將整個空間照得亮如白晝,卻照不亮屏風後那人籠罩在陰影中的麵容。
    唯有當那人端起茶盞時,修長的手指在珠光下泛著冷玉般的光澤。
    “這麽多年了。”
    茶蓋輕叩杯沿的聲音讓趙四海渾身一顫:
    “這場戲總算要開場了,有些人還是耐不住寂寞啊!”
    眾人把頭垂得更低,屏風上的仙鶴紋樣在他們緊繃的衣料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隔神屏幕傳來大廳喧嘩的人聲,一陣微風掠過,終於掀開了屏風一角。
    珠光流轉間,隱約可見那人左頰上一道詭異的圖騰標識——正是名震天下的“奪魂劍”何不二最醒目的標記。
    當年出雲學府最驕傲的學子之一,如今已是傳說中的人物。
    趙四海的膝蓋突然有些發軟。
    他想起一個月前,這位大人物突然造訪時帶來的那種壓迫感,以及那句輕飄飄的吩咐:
    “拍賣會場按原定名單進行,不許有任何變動。”
    樓下的銅鑼突然敲響,何不二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
    他指尖輕輕劃過身邊佩劍的劍穗,那抹暗紅色的流蘇在燈光下宛如幹涸的血跡。
    “李乘風...”
    他低語的名字消散在漸起的拍賣師唱價聲中:
    “你以為的隱居,可是我親手為你打造的囚籠。”
    “記住,不要打探任何參會者的身份和行蹤。”
    何不二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在包廂內緩緩劃過。
    趙四海感覺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連忙將手中的名冊合上,燙金的封麵在他掌心留下潮濕的印記,雖然那裏都是化名。
    “各樓包廂的貴客,一樓大廳的散客,都不允許排查。”
    何不二指尖輕叩檀木扶手,每一聲脆響都讓趙四海的心跳漏掉半拍:
    “今日到場的,隻能是"不該在場"的見證人。”
    窗外突然炸響一道驚雷,暴雨毫無征兆地傾瀉而下。
    趙四海偷眼瞥向窗外,中京地區特有的黑色閃電將周邊照得忽明忽暗。
    他忽然想起坊間傳聞——百年前那場人海大戰前夕,也有過這樣的詭譎天象。
    “弟子不明白...”
    宗師米狄話剛出口就後悔了。
    他看見何不二左手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鞘上那道陳年裂痕,那是百年前留下的。
    傳說當年在落神海域惡戰一場,海族傳奇劍聖的“落天掠影”差點斬斷何不二的佩劍。
    珍珠簾幕被微風吹得叮當作響,何不二突然輕笑出聲:
    “休戰百年,海族那些長鱗片的畜生,真當我們在大陸上繡花呢?”
    他起身時,腰間懸著的青銅虎符與玉佩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趙四海這才注意到,何不二今日穿的竟是出雲學府祭酒的正裝。
    玄色法袍上銀線繡著的浪濤紋在燈光照耀下宛如真實的海浪,隨時會吞噬整座拍賣會場。
    “宗師殞落,總要有人見證。”
    何不二推開雕花茶杯,沁香的濃茶頓時灌滿整個包廂。
    他望著樓下正在莫名興奮的模糊人影,聲音在包廂中卻顯得格外縹緲:
    “你們說,若是看見海族當麵擊殺"懸空島主"...”
    包廂中的燈光猛然發亮,照亮了何不二袖中若隱若現的雲夢玉符。
    趙四海瞳孔驟縮——那是專門用來隱匿氣息的寶物,是什麽樣的敵人需要……
    他突然明白了那些“見證人”的用途:東海劍派的宗主、北境雪原的薩滿大祭司、南荒苗寨的蠱長老...全是人族各族中最德高望重又最頑固的主戰派。
    “懸空島的能量水晶...”
    何不二突然轉身,趙四海驚覺自己竟把心中所想脫口而出。
    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衫,卻見對方不怒反笑:
    “聰明。不過我們何須染指?等戰端一開,自然會有"義士"替人族接管。”
    樓下突然傳來騷動。
    拍賣會場的第一件寶物已然激烈出價,何不二的目光像毒蛇般黏在某間包廂之上,左手緩緩撫過腰間玉佩——那是出雲學府曆代祭酒傳承的“海天令”,背麵刻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八個古篆。
    “知道為什麽會選他嗎?”
    何不二突然發問,不等回答便自問自答:
    “十多年前他能從卓翼手中活下來,今日就該死在"海族"手裏,多完美的輪回...”
    他說話時,包廂外的競拍聲響突然此起彼伏,仿佛萬千冤魂在大廳哭嚎。
    趙四海突然想起個可怕的傳聞:當年李乘風斬殺過多名宗師前輩,據說連出雲學府卓前輩……
    這個念頭讓他胃部絞痛,卻聽見何不二正在哼唱古老的戰歌,曲調蒼涼得像擱淺的鯨鳴。
    “好戲開始了。”
    下意識中,“黃”字某包廂中的李乘風若有所覺地抬頭望向四樓最尊貴的包廂。
    隔著隔神屏幕,兩道目光仿佛在拍賣會場中轟然相撞。
    何不二舉起茶盞遙遙致意,唇邊笑意比劍鋒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