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末，信息傳播的速度雖然慢，可熱度過去的速度可一點都不慢。
    半個多月前，每天寫給他的信是論麻袋裝，可到了半個月後，大眾仿佛忘了他這個話題中心人物。
    好在胡為民又不是後世的小網紅，需要靠流量吃飯。他可是作家，靠作品說話的。
    再者，這個年代還真沒什麽流量變現的渠道，你就算是在報紙上紅透半邊天，也沒有用。
    胡為民可以穩坐釣魚台，但青年報不可以。
    之前，青年報靠著胡為民那波流量，報紙的日銷量從五六十萬份賣到了百萬份。
    這年頭，百萬份是個檻，越過去的都是國內名頭響當當的，在全國有巨大影響力的報紙。
    《燕京青年報》好不容易越過這個檻，可銷量沒能穩住，半個月後又掉了下來。
    按照後世的說法，就是他們沒有接住這潑天的富貴。
    青年報的社長和主編看著嘩嘩往下掉的銷量，那叫一個心如刀絞。
    這些日子以來，主編每日長籲短歎，趙莉莉看著也不是滋味。她想幫忙，可是沒有那個能力。她隻是記者，即使每天出外勤采訪，沒有吸引力的新聞，也吸引不到讀者。
    她唯一能想到就是胡為民，她覺得隻要胡為民的小說寫出來，絕對能夠改變他們報社目前尷尬的局麵。
    隻是寫小說不是寫新聞稿，她這段時間也了解過，即使是知名作家，寫一部中篇小說，創作時間都是按年計算，胡為民即使有經驗，速度估計也快不到哪裏去。
    “唉，還是要努力啊，趙莉莉！教員他老人家說得好，婦女能頂半邊天，光想著靠別人可不行！”
    趙莉莉給自己加油鼓勁後，就準備收拾東西外出采訪。
    她剛準備動身，樓下就有郵件送上來。
    “趙莉莉，有你的郵件。”
    趙莉莉隨手接過牛皮紙包裹的郵件，當她看到發件人姓名時，心髒狠狠抽動一下。
    “是胡為民同誌寄過來的，還有這個厚度，難道……”
    趙莉莉抿抿嘴，心下有某種猜測。
    她回到工位，用美工刀拆開郵件。映入眼簾的，是一遝厚厚的手稿。
    《甜蜜蜜》，在看到手稿封麵的書名後，她懸著的心終於落下。
    翻開手稿後，趙莉莉認真看了起來。
    小說的開頭是以女主角美籍華裔李翹的視角展開的，故事開始對美利堅的描寫並不多，但隱晦提及的幾個點，也讓她這個沒出過國的人感到眼前一亮。
    比如李翹家裏住的是別墅，樓上樓下有電話，做飯有私人廚師，還有仆人，出行更是有豪華的私家車。
    偶爾提及的窮人區和富人區，種族歧視，則被她下意識忽略。
    畢竟那可是美利堅，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之一啊！
    緊接著，李翹隨父親跟團坐飛機來到中國。在李翹眼裏，中國是神秘的，可又帶著一絲親切。從小到大，家裏人都告訴著她關於祖國的一些事情，除了課本知識外，也會請華裔老師教授她華夏曆史。
    因為好奇，她私自離開訪問團，一個人在燕京城逛了起來，也因此和男主角黎小軍的自行車撞到一起。
    李翹作為受害方，要求黎小軍當導遊，賠償她的損失。
    於是乎，黎小軍騎著車載著李翹遊遍燕京城，在這一過程中，產生不少笑料，看得趙莉莉咯咯直笑，也惹來了編輯部同事們詫異的目光。
    李翹連續三天早出晚歸，引起了她父親的注意。派手下人跟蹤後，他才知道女兒和燕京的窮小子曖昧不明。
    李父得知真相後，大發雷霆，限製了女兒繼續和黎小軍接觸下去。
    他叫人請來黎小軍，表明身份後，勸黎小軍遠離李翹。
    “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們家李翹從小嬌生慣養，她本人是常青藤名校畢業，住的是位於紐約一棟6000英尺的別墅裏，出行的交通工具是林肯，她一餐的費用是一千美金，每天穿的衣服不重樣，經常會和朋友出去喝下午茶。”
    “而你呢，高中畢業，現在還沒有自己的房子，還是和家人擠在大雜院裏，出行靠的是自行車，身份隻是不起眼的工人。”
    “年輕人，你給不了李翹幸福，我勸你還是認清現實，不要做不現實的白日夢。”
    李父的棒打鴛鴦，讓趙莉莉怒火攻心，可是心平氣和後去想，李父似乎也沒做錯。李翹的生活是趙莉莉不敢想象的，應該說，她都不敢做這麽奢侈的夢。
    她一個讀者都忍不住灰心喪氣，更何況年輕的工人黎小軍。
    在李父那一通話後，黎小軍再也沒有聯係李翹。李翹不知道黎小軍是故意躲她，隻是以為黎小軍不喜歡她了，這讓剛剛對黎小軍有一絲愛意的李翹非常傷心。
    直到李翹和父親飛回美利堅，都沒能看黎小軍一眼。
    接下來，隔著太平洋的兩人心裏越發想念對方，距離不僅沒有磨滅那一縷情思，反而讓情根深種。
    這一段對沒有品嚐過愛情滋味的趙莉莉來說太刀了，眼淚嘩嘩地流，根本止不住。
    編輯部裏，老大姐芳芳注意到她的情況後，連忙過來詢問情況，“莉莉，遇到什麽事了，怎麽哭得這麽傷心？”
    “嗚嗚，芳芳姐，李翹和黎小軍好慘……”趙莉莉把頭埋進老大姐懷裏，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芳芳姐一頭霧水，“李翹、黎小軍？他們是誰？”
    “嗚嗚，是……是胡為民同誌小說裏的男女主角……”趙莉莉哽咽道。
    芳芳姐注意到桌子上的手稿，聯想到趙莉莉因為這份手稿哭得這麽傷心，對裏麵的故事來了興趣。
    “小說好看嗎？我瞅一眼。”
    “不要，我還沒看完！”趙莉莉顧不得抽泣，連忙用雙手壓住手稿。
    芳芳姐寵溺道：“好，我不跟你搶，等你看完我再看。”
    趙莉莉臉蛋一紅，害羞道：“芳芳姐，我快看完了，等我看完就給你看。”
    芳芳姐走後，趙莉莉沉下心繼續看手稿。
    故事裏，李翹偶然間得知是父親從中作梗，因此黎小軍才遠離自己。
    這個發現讓她很生氣，和父親大吵一架後，得知父親要將自己許配給陌生的財閥繼承人。
    李翹和黎小軍聊過，知道中國講究男女平等和婚姻自由，更是摒棄了父母包辦婚姻。再加上她對黎小軍還有情愫，因此，她一不做二不休，飛到了中國。
    猜到兩人就要相見的趙莉莉破涕為笑。
    果然，之後是落魄公主找到心愛“王子”的故事。
    坦露心意後，黎小軍和李翹擁吻在一起。
    這一段沒有詳細描寫，但也稱得上是大膽，看得趙莉莉這位女同誌俏臉紅撲撲的。
    兩人的感情大白於天下後，各方的反應也是一個看點，有支持，有羨慕，有阻撓，各有理由。就連趙莉莉這個讀者也是糾結萬分。
    緊接著，李翹的父親也趕到了燕京，想要阻攔兩人的愛情。
    好在最後，兩人在各方的逼迫下，還是守住了愛情。
    在改開的大背景下，黎小軍因為熱愛學習，技術能力強，很快有了用武之地，而李翹在黎小軍的勸說下，當了英語老師，李父看到國內一片欣欣向榮，也決定投資祖國……
    總之，是個大圓滿的結局呢。
    “好高級的愛情！”
    黎小軍和李翹，一個中國人，一個美籍華裔的愛情故事，看得趙莉莉大呼過癮。
    在胡為民看來很老套的故事，在趙莉莉看來，卻是她從未見過的船新版本。
    趙莉莉“笑——哭——笑”的神情變化，也早已引來同事們的注意。
    當她合上手稿後，周圍頓時圍了一圈人。大家都想看一看這部小說有什麽魔力，能讓趙莉莉變成表情豐富的“演員”。
    還是芳芳姐老資曆，加上之前和趙莉莉的約定，讓她成為第二個讀了這部小說的人。
    結果就是，芳芳姐也沒能免俗，閱讀過程中，神情和趙莉莉如出一轍，這更加讓還沒看的人心癢難耐。
    大家開始哄搶手稿……
    “我，該我了！”
    “我是編輯，我先看！”
    “這份郵件是我拿上來的，應該我先看！”
    編輯部的吵鬧很快引來主編，他在詢問事情緣由後，用主編的特權，將手稿收到手中。
    半個小時後，主編辦公室響起一陣驚歎聲。
    “胡為民同誌的小說寫得真好！”
    他也寫過小說，不過他的文章屬於嚴肅文學，讀者並不多。
    但這並不妨礙他輕鬆分辨出胡為民這部作品的質量。
    “故事是好故事，題材也很新穎，就是……”
    他是報社主編，對國內一些敏感的東西很清楚。
    別看現在國內和美利堅處於蜜月期，但意識形態這種東西，國內嚴防死守得很厲害。
    愛情本沒有什麽，但女主角是美利堅人，還是資本家的大小姐，這就有點觸及紅線的意思了。
    他覺得胡為民也有政治頭腦，否則想不出資本家大小姐放著資本主義生活不過，卻跑到中國和普通工人搞對象，還當英語老師的橋段。
    左思右想，他還是拿不定主意，決定找老朋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