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重樓不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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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州之野,後崗之北,上高搭高台彩棚,見那高台,丹漆描金,台高一丈,廣三丈有餘,周遭四角圍滿西蜀紅菱。
    左角處石刻的日冕,以司天時,右角蓮花滴漏,且堪地刻。
    看台下,遍插各色刺繡大旗,分纛,將,使,衛,功表。木雕鐵打金銀裝就的回避、肅靜、官牌、宣威牌立於周遭。
    台上,四扇描金屏風分列左右,汴繡流蘇幔帳垂於四周。地板上,鋪就西域提花地毯廣兩丈,三簷明黃傘下紫檀坐榻寬約一丈,上鋪虎皮斑斕,下設腳踏。又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咬穩了四角。
    坐榻左手樹立劍台,明黃的綢緞鋪底,紫色的魚袋位於其右,乃製使皇差寶劍放置所用。
    右手台幾,上置緋紅虎威令壺一座,內插水火金標令箭,以令群臣軍將。
    坐榻背靠題銜大烏扇,上嵌金字“皇命欽差,宣武將軍,宋”。
    台下親兵鮮甲亮胄,持儀仗握軍械分列於台下。
    且聽一聲號炮,而後軍鼓聲聲。
    便見開路步卒呼喝一聲抽刀在手。將那刀尖斜指了地麵。雨濕刀刃,且是發著冷冷的寒光。
    前行軍士麵無表情,腳踏軍鼓,一步一趨。中軍處,見宋粲穿了五品服色,銀盔亮甲,因雨水沾濕暗光閃閃。緋紅的鏨纓,行走間突突亂顫。外罩赤錦罩甲羅衫,懷抱製使皇差青玉劍跨馬前行。
    校尉身穿烏金明光甲,頭頂同色雁翅飛簷盔,懷抱欽差令牌穩坐黃驃侍於右側,身後緊跟八匹對子馬皆為中階親兵。人不言馬不嘶,踏了那軍鼓緩步而行。其勢如牆迎麵撲來,肅殺之氣行與周遭。且是壓的天空飛鳥不過,草中蟲蟻無聲,
    各門、坊人等分列兩旁躬身迎候。
    見宋粲到前,皆遞次跪拜,山呼萬歲。
    程之山著朱色從省,冠長翅烏紗躬身立於路中。
    後,左手李蔚,右手重陽,官階配飾一應俱全。
    見親兵步卒近前,且口宣官階職差,行三拜九叩跪拜之禮。
    禮罷,且聽得步卒帶兵的牙校填胸疊肚,上前高喊了一聲:
    “汝州司爐,程遠!”那郎中聽宣,上前跪了拱手,應了一聲:
    “臣在!”
    話音未落,便聽得群兵高喊道:
    “上前接駕!”
    之山郎中聽罷,便慌忙起身,正冠撣袍,躬身快步上前接過那宋粲坐下韁繩,引路至高台之上。
    眾人皆在台下肅立,見宋粲上台穩坐,便齊齊躬身拱齊呼:
    “恭迎將軍監爐。”
    那程之山引了宋粲上得高台,便後退三步,轉身去將天爐之下以便監爐,卻被那匆匆而來的龜厭拖了把交椅攔住,那龜厭將交椅放在台階的右首之下,躬身對自家的師叔小聲道:
    “師叔權且在這裏坐吧。”
    那郎中見龜厭行為怪異,甚是不解,倒是欽差坐下怎的有他的坐處。
    心道:怎的一個潑皮,倒是越發的無狀,做出此等不合規矩之事。
    心下想罷,且也不敢禦前失儀,小聲訓斥道:
    “休得胡鬧,讓我坐在此間所謂何事?”
    見那郎中不坐,那龜厭趕緊抱拳一揖到地,口中道:
    “師叔莫怪,小侄精心策過,此乃北水玄元之位。師叔需坐鎮於此,方可諸事大吉,百無禁忌也。”
    那程之山聽罷且是有些個惱怒,卻又不敢大聲,隻得一甩袍袖小聲道:
    “一派胡言,此時斷不可造次,還不與我退下!”
    龜厭聽得之山郎中所言便是個無奈。盡管無言,但卻死死拖住程之山衣袖不肯撒手。
    那程郎中見龜厭如此無稽蠻纏且是有些個惱怒。剛要發作,卻見旁邊重陽道人起手道:
    “郎中,仙長此話甚是。此乃玄元之位,起爐乃離火之事,需有北水震懾,相生相克方為大吉。而此間可觀爐窯與風鼓,又是天青貢瓷胎停駐之所,郎中即為司爐,此間乃正坐。”
    那郎中被這兩道士一唱一和的忽悠著便是有些心動,且擺手道:
    “卻有此道理?”
    見這倆道長異口同聲。盡管狐疑,卻覺那吉時已到且是不敢再生了事端,耽誤了這開爐的吉時。於是便隨了兩人。
    龜厭見他不抗,且是趕緊攙著那郎中坐下,事畢便是趕緊與那重陽作揖作謝。
    那重陽不敢受禮,剛想推卻,卻見那龜厭轉身離去。
    心中不解,倒是見那龜厭直奔爐前,這才想起,今日且是這龜厭司壇作法的主事,上表請火德星君臨凡。
    見那之山郎中穩坐之後,便趕緊望那風鼓而去。
    那宋粲在那紫檀坐塌之上環顧四周,但見觀禮之處除了誥命夫人等人,卻不見一個汝州官員到來。
    宋粲心內感歎:此乃此一時彼一時也。初到汝州,風和日麗,滿城官員稱外十裏接駕,卻單單少了一州的主官和這汝州瓷貢司爐。
    如今這汝州瓷作院天爐開爐,卻也是天公不美,卻是獨有這程郎中在前,卻不見這汝州一城的官員。
    宋粲看了一眼穩坐台階左首的程之山,見那郎中拱手便收了心情,冷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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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有牒報與那汝州地方?”身邊校尉前出,單腿跪下,叉手高聲道:
    “牒報三日前均已送達,簽押俱在。將軍可要驗看?”
    那宋粲聽罷倒是一個心涼,便也不作答。
    回首看了身邊蓮花滴漏,箭刻所指已近初午三刻。便也不再猶豫,自身邊虎威令壺中抽出金標令箭扔在地上,此寓意“令出如覆水”,那成語“擲地有聲”便源於此意。
    那校尉附身跪拜,禮罷便撿了令箭,高擎雨手中。起身隻手押了腰刀,單手擎了令箭,腆胸疊肚高聲道:
    “製使欽差將軍有令!吉時已到,開爐!”
    一聲號令且是聲徹全軍。聞聲,眾親兵高喊呼應。眾人跪拜山呼“萬歲”。
    見那天爐前,道士龜厭身著鶴氅仙衣,頭戴紫金蓮花的道冠,穩步行至天爐前法壇。
    聽得眾人山呼聲落,便起手拜了四方神帝,念了密咒。
    口念罡星咒,手掐辰表文。腳踏天罡步,右手持陰陽劍,口中法咒念罷,將那手中辰文砸下!隨呼喝一聲,饒是金光火鈴動天地,手中法劍調陰陽。
    見壇降,那龜厭自離位吸了口氣,然朗聲道:
    “進裂金睛,南方火神。昭徹十方,統領天兵。上帝敕命,馬帥統兵。火犀將吏,隊仗千群。左右神將,大闡威靈。封山破洞,遏天橫行。怒震天地,五嶽摧傾。轟雷掣電,走火行風。山魈鬼怪,滅跡除蹤。上帝敕命,不得稽停。如違吾令,罪考酆庭。急急如南方火德星君律令敕。速速致我壇前!”
    念罷,手中法劍,劍尖點了火德星君神牌前靈符之上,那符應聲而起。
    那龜厭見了,左手掐訣,念惡一個密咒,喊了一聲“寂!”
    便將手中陰陽劍迎風一晃,見那道符咒火光爆起。
    便一個罡步踏過,口喊一聲“敕令!”
    那劍上火符飛射,如流星疾火落於那柴堆之上。
    符火點燃火油浸透的柴堆,頓時火焰騰起。身旁海嵐喊了一聲:
    “火德星君入位!”
    那眾火工高聲應喝一聲“吒”
    將那柴堆推入天爐火口。
    為何要喊這“吒”字?隻因此聲原為天地首聲,蘊含天道聖威,怯萬邪、克諸惡之威喝。此時有這幫火工喊起,更是盈中氣之曠野,開雲靄於碧落,令鬼神伏藏於地下,諸邪遠遁之四方。
    片刻,爐中火起,天爐頂門又火光映現。
    候在風鼓旁重陽道長即拿了令旗揮下。群水工見之,便聽得領頭的呼喊一聲,群工應和。
    “哼嗨”之聲中,且聽那機關犬牙咬合“吱嘎”之聲頓起。便見得閘開水入,直直的砸下。
    水撞槳葉饒是一個水花四濺。水力運行樞輪,齒牙相交吱呀有聲,遞相鉤鎖金鐵交鳴。水至而風鼓自動,爐內之火得風鼓之,便起熊熊之勢。
    不刻,煙雨如絲飛至於爐壁之上且泛起陣陣白煙,使得那天爐如在雲霄天境,飄渺其間。
    見爐窯火起,海嵐便高呼一聲“上爐!”
    手下火工高聲應和了紛紛攀上欄杆腳架,各司其職,四下檢查火眼,罩門。
    那海嵐挑開金字火門勾鎖,那火苗便撞開那火門噴出,那海嵐叫道:
    “金門查火!”周邊手下叫了一聲
    “有!”喊罷,便提了火扇擋了火焰。
    那海嵐避了火焰,查驗火門旁表尺喊道:
    “報!金門火出三尺!”
    手下中火工高喊應喝:“金門火出三尺。”
    於是乎,傳令之聲第次遠播:
    高處火工得令,拔下欄杆上金旗向下舞動。
    坐在高台階下那之山郎中見爐上金旗舞動,便起身整衣,望台上宋粲抱拳施禮,高聲道:
    “汝州司爐程遠,勞上差下令請貢!”
    台上宋粲聽罷且坐穩了身形,伸手又起一令箭擲於階下道:
    “傳令,請貢!”校尉接令高喊:
    “將軍令下!請天青貢!”
    四下親兵同呼喊,喊聲未落便有張呈充作斥候翻身上馬,望那窯坊疾馳而去。
    “火起了麽?”望嵩樓上的知州聽得手下常隨報來,疾言問了。那常隨躬身道了一聲:
    “是!”
    一字尚未落地,便又得那知州疾問:
    “幾時?”那常隨尋思了回道:
    “蓋在初卯……“
    那知州聽罷,幾回頭,看了一眼樓角的蓮花滴漏望時。倒是眼未到,且先聞其聲。
    一聲鍾鳴響過,見那箭刻顫顫的停於正卯。
    那鍾聲餘音,饒是讓那知州心緒不寧。心道:半個時辰,自家這消息倒是一口殘羹也是搶不到也。想罷,便疾步到得樓邊,扶了欄杆遠眺那天爐之處。倒是昨夜的一場豪雨,將這汝州城中洗了一個街道盤繞,如龍於水,黑瓦閃亮,燦燦如魚鱗,饒是一個纖毫不染。
    那知州卻無甚好的心情看著眼前雨後靜謐如斯,萬物一新的美景。且是遠眺,倒也看不到那十裏外的綿延的草崗。
    然,且是望了,又是一個心下惴惴。
    沉默之後,便又回頭問那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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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州府……”然,隻這兩字出口,便將那下麵的話生生的給咽了下去。
    怎的不說?哈,倒是問了也是一個白問。想那地方官員早就做好了打算,做好了鋪墊,且不會讓你看出個些許的倪端。於是乎,這知州便環桌而行,且在那裏急的推了磨,摳了嘴想轍。
    說這知州急得個什麽?倒是沒什麽。
    一旦這幫地方官員算計完了那製使宋粲,這一屁股的屎誰來擦?
    咦?不是有知州的嗎?知州去擦唄。
    他?你也太高看他了。他充其量也就是那張擦屁股的紙!你會對於一張擦屁股的紙產生感情?顧念它的感受?如果是有,你這病估計五百塊錢治不好。那便是用完了有多遠就扔多遠,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這貨現在所在的位置那叫一個“有招想去,沒招死去”的尷尬。他且是不擔心那皇貢如何,亦是不會為那宋粲操心。他所擔心的且是自家這一身的肉,若是那天青皇貢有失,替罪的羔羊他還是的當的。
    本身來這汝州,且在任三年,住這望嵩樓,止步呼嘯堂,便是這州衙的大門都不曾出去過,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遍尋了古舊碑文,整理出了這“汝帖”。且好似那大殿之上端坐,被群臣當作擺設的官家一般,就剩下貓在這望嵩樓中觀山,觀景,觀自在的寫字畫畫了。待到事發,便是也得一個“萬事皆可,獨不可為官”的爛名。
    那常隨見自家這主子圍著桌子推磨亦是個心慌。便是出聲勸慰:
    “主人莫急,且靜觀其變……”
    這話還未落地,且見那知州猛然停了腳步,望那常隨疾言問:
    “你待怎講?”
    此話一出,便是讓那常隨收口,急急的低了頭去,不再言語。就在這常隨低頭思過之時,便見這知州敲了牙口中喃喃道:
    “靜觀其變,變,變,易也……”
    這知州神經失常了麽?倒也不是,這自幼便聰明過頭,機警過人的神童,說他個思維敏捷且是不過。
    關鍵字就在這變數上。
    如今,這瓷貢雖說是個危機,危自然是有之,乃殺身之禍。然卻還有一個“機”字在裏麵。
    對於他來說,亦是一個大好的機遇在裏麵。
    易者,變數也。萬事動則有易,怕就怕這紋絲不動。不動便是一個無破綻可尋,雙方有攻有守,倒是能讓這旁觀者的了便宜去。
    想罷,心下暗自咬了牙道:既然是你要把我當成那擦屁股的樹葉,那我且做一個合格的樹葉。你敢用,我便也能刮你一屁股的血!誰都有軟肋!怕的是無破綻可尋爾!
    想罷,便急急的到的桌前,匆匆的抓了筆,於紙上點點刷刷,上書:
    “大人在上,臣侄,采死罪……”
    這寫的是什麽?又是臣,又是侄的?寫給皇上的?
    那倒不是,信中所言這“大人”倒也是個有帝之相,無帝之命的主。但也是個王,所以與信中稱臣。這下稱“侄”便是家中父輩與此人有通家之好的世交。
    姑且不提這人,那知州寫完不等那墨跡未幹,便匆匆的折了,套了信封,滴蠟蓋章。口中竊竊道:
    “城東吳家藥鋪你的知路?”
    那常隨茫然,王知州便是一個不顧,且將那信交與常隨,急急的接道:
    “叫了掌櫃的出來,要了熟地一錢,當歸三兩,重樓不拘……”
    見那常隨聽了恍惚,心道,怎的要這些個藥,重樓味苦,性寒。小毒之物。雖有清熱解毒,消腫止痛,涼肝定驚之效,但也不敢“不拘”了用。
    且在思忖,便覺臉上火辣辣的一疼,抬眼見那知州抵麵,小聲厲言道:
    “此事關乎你我生死!背與我聽!”
    那常隨挨了一巴掌,倒是不敢捂臉,口中背了:
    “熟地一錢,當歸三兩,重樓不拘……”
    知州聽了無誤,道了一聲:
    “去了,謹慎些個!”
    那常隨從未見過這知州如此的慌張,且知此事非同小可。便是一路念叨了那些個藥名,轉身下樓。
    望那樓下常隨出門,那知州且是鬆了口氣。且到此時才感到一陣風寒裹體。
    看下,便是一個冷汗一身透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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