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老者故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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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書說到。
    這邊李蔚正和那幫廂兵熱鬧,卻聽得有人訕笑出聲。
    眾人覓聲望去,便見一白胡子老頭遮了嘴饒是一個忍俊不住。
    見那老頭,赭衣革帶,頭上無冠,盤了白發用羅莎襆頭裹了。腳下麻襪芒鞋,掉了個腿斜坐在雕鞍之上。四個輕紗遮麵,白衣精壯騎馬押了四角侍立了周圍。
    此人不是旁人,也是個舊相識,便是瓷作院開建之時那幫工擔擔的老者。這會子正嬉皮笑臉的望管家李蔚招手道:
    “來,老東西,還不下馬,速拜見本都來者。”管家李蔚見那老頭便皺了眉閉了眼自鼻內噴出一口氣來。心道:還真是哪熱鬧哪有你!
    還不曾搭嘴,卻見那倒在地上的都頭一躍而起,抽出腰刀隻手點了那老者厲聲道:
    “大膽賊人,敢視我於無物也!”
    話音未落,便被那老者身邊白衣縱馬撞倒。
    還未站起,見那蒙麵白衣一逮韁繩,馬打盤旋又撞了過來。
    這下子那幫廂軍軍士算是炸了鍋了,但卻隻是嘴裏嚷嚷了,且沒人上去扶起他起來。
    此時卻聽得那老頭不耐煩的道:
    “誒!饒是過分,你要打他拖去別處便是,卻在這裏聒噪饒人聊天。”
    那白衣小哥挨了主家的罵也不回話,便又扯了韁繩馬打了一個盤旋。一個哈腰,便掐了那都頭的脖頸,一把擒上馬去。雙腿一夾,那馬便望遠處跑去。
    管家李蔚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踢馬湊了過來向那老頭抱拳行禮。那老頭也不還禮,一把抓了李蔚的胳膊關切道:
    “風聞,那老家夥死了?”李蔚聽問點頭道:
    “祭窯了……”那老頭聽罷吸了口氣打了一個冷戰,而後兩眼四下茫然的尋了尋,遂長歎一聲,道:
    “慘烈也!近得一本道家經卷善本,本想聽他講來著……”
    說罷便是抖了抖手,又將手一攤,做無奈狀道:
    “可惜了嘍。”
    見兩人這般嘀嘀咕咕的相聊甚歡,那邊乒乒乓乓的忙著揍人。饒是旁邊站著沒事幹的那幫廂兵且是個個瞠目結舌,皆兩股戰戰不敢言語,更有甚之直接就地蹲下了事。
    卻又聽得那老漢驚詫道:
    “誒?你穿這身作甚?”
    說罷,又見那李蔚懵懂,伸手扯了那李蔚的官服,鄙言道:
    “你若做官便問我要吧,怎也能許你個六品的寄祿……”
    說了便抖了那李蔚身上的官衣,嫌棄了說:
    “這還他媽的內府九品……”然,話未說完,便又是一個驚訝的瞪眼,口中驚問:
    “咦?內府?……便是被人割了去麽?”說罷便要伸手掏襠,管家李蔚見著老頭如此的無狀,便是打了他手,口中道:
    “你這混人,待我與你再做出幾個兒女來。”那老頭聽罷依舊是個笑嘻嘻的點手與那李蔚麵前,道:
    “啊,惡人也!咱家兒女眾多,倒不難勉為其難,用你這老媼……”說罷,便又麵露關心狀,問了聲:
    “疼不疼也?”說著又伸手摸向那李蔚的褲襠處。
    著沒事幹掏襠且是讓李蔚大急,吭哢了想要折辯個來去,但是,這會橫不能脫了褲子自證了清白。
    見李蔚急頭白臉的模樣,那老頭仿佛得了莫大的好處一般,且直了身道:
    “饒是個寡淡,弄些個酒來喝!”
    那李蔚聽了此話,倒是沒什麽好臉與他,便是背了身去,厭煩道:
    “我哪有酒與你?”說罷,且要起步,卻被那老者一把揪住後脖領,罵道:
    “鳥人!一封書信一早誆我來此,口幹舌燥不說,還要我賣力氣幫你打架,若至此尚且饒不得一口酒喝豈不是犯賤來者?”
    “這且是你自家說的?”
    然,這一句話出口便是一個懵懂,心下想了又想,心道:寫信?咱倆剛認識?我認識幾個字你好不知道?還書信!你倒是看得起我!且瞄眼望那老頭口中道:
    “我何時書信與你!”
    那老頭見李蔚這穿上褲子就不認賬的表情,且是一個大怒,嚷了道:
    “你這入娘賊,且不是你要了當歸、重樓?”
    這倆藥名出口,且是讓那李蔚又是一陣的恍惚。望那老頭一副認真的模樣瞠目結舌,心道:多讚的事啊這是?你這廝且吃多了不消化?血糖升高產生幻覺了吧?
    倒是這充滿關懷的眼神看得那老頭亦是一個驚訝,隨即又擺了手,道:
    “啊!小節勿論!你也是個不省心的,老夫如此這般的熱臉卻要你個冷屁股……”且是哏了一下,又露出一副慈祥,摸那李蔚的頭,口中道:
    “左右都要管你,索性於我做兒子罷,老夫定視如己出……”
    李蔚對著明顯占便宜的做法且是個不耐煩,且晃了頭躲過那老頭慈祥的撫摸,口中罵道:
    “匹夫也!你若要那便宜兒子,哪裏不能尋得?”
    說罷,便望了那哼嗨挨打的都頭道:
    “我看那挨打的都頭饒是不錯。快快領了去,好吃好喝的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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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頭聽罷,便做出一個恍然大悟之狀,喃喃自語了:
    “誒,此話有理。”
    說罷,便點手叫那遠處打人的蒙麵白衣。
    那白衣倒也省事,七立哢嚓的將那地上的都頭卸了手腳,拎起脖頸一把提起扔上馬去,飛身上馬過來交差。
    見那都頭的頭臉被打的如同煮熟豬頭一般,老漢指著那腫臉叱責那白衣道:
    “啊!啊!啊!你這混人……”
    罵過便又婉言道:
    “打人,且要厚道則個!卻你偏逮住一個地方打,不見他疼卻隻看他可憐,且看看還能不能說話?”
    那都頭此時卻還不得深淺,隻是扯著嗓子喊道:
    “我乃本州司憲遣來緝拿盜匪……”
    那老者聞聽,便麵帶了慈祥,附身柔聲道:
    “大官人可有調憑?”
    一句話便是問得那都頭一個傻眼,旋即又高聲叫了問:
    “爾乃何人?!無辜毆打朝廷軍官,還要私看官文,俱不怕朝廷法度麽?”
    那老頭聽罷,且是換了副嘴臉,嬉笑道:
    “唉,嬉戲而已,都頭何必當真。”
    說罷,扭頭對身邊白衣道:
    “搜了!”
    頓時兩個白衣下馬,將那都頭架起倒拎過來一頓晃悠,且是一陣嘰嘰娃娃的亂叫後,便自那都頭懷裏抖出調憑雙手遞了上去。
    那老漢拿在手裏卻沒看,著那公文敲了下巴望天嘴裏喃喃道:
    “這朝廷法度麽……下克上,無辜叱責古稀之人……還有麽……對,以下克上!”說罷,且又自問:
    “廷官九品也算官是吧……”
    說罷,又望了李蔚問道:
    “你當的什麽狗屁勞麽子官來?”聽那老漢突然問,李蔚且是個不耐煩,隨口無奈的說道:
    “尚方局汝州瓷作……”
    沒等他說完,那老者便又說道:
    “對,無旨擅闖,哦,對,無旨持械擅闖尚方局……”
    管家李蔚聽罷頓時瞠目。心道:真能找轍啊!這罪名著實是有點大了,如果說擅自調兵是殺頭之罪,這尚方局無旨擅入便是夷三族的大罪,這持械闖入便是視同謀反也!得,剩下的那六族也沒了。
    這話聽得那管家李蔚饒是一個心驚膽戰,便趕緊拉住那老者小聲說道:
    “尚未闖入……”
    得了李蔚這樣的回答那老頭顯然有些個失望,惋惜道:
    “沒闖入啊……誒!如此,你且將這院子修大些則個!”
    聽了這老者與管家的對話,頓時讓那都頭瞠目結舌,敢情這罪名還有現找的啊!
    老漢說罷,便翻看文牒調憑麵露驚訝,口中道:
    “籲虛呀!你家司憲能擅自調兵啊?還不報三衙,不經本州提轄直接給你這都頭調牒?好吧,一並發了……”
    說罷,且指了那身邊的白衣道:
    “且去看看他那幫兵,人數夠不夠?弄死倆三的,多加一條貪墨軍餉……”
    那都頭聽罷且是一個心膽俱裂!心道:我還是一頭撞死算了我!咱讓他說一會別說九族,就是家裏的雞蛋都的讓晃散黃嘍!剛剛回神,卻又聽那老漢道:
    “去那邊好生問了,要了口供與我。省得在這哼嗨了擾人聊天。”
    兩個白袍聽令抱拳一禮,且一把抓起那都頭拖去一旁。
    剛要上手,卻聽的那老漢叫了一聲“慢”見那老漢又仔細想了想,又看了看那都頭傷勢,便點手罵那白衣道:
    “且說你們這幫潑皮無賴,好歹撿些看不著的地方打了罷,爾等如此卻像是咱家屈打成招一般,唉……老爺也是要名節的……”
    聽得老頭這話,那都頭都快吐血了。
    剛想叫喊,別被那兩個精壯白袍帥哥扯了褂子塞了口,架起來腳不沾地的去遠處苦挨。
    那老漢過了衣袖拭了眼角回頭對那管家李蔚道:
    “饒是可憐,人是苦蟲啊……”
    李蔚看了拿都頭被兩個白衣架走,小聲的驚問道:
    “你真讓他倆去問啊?”
    那老者卻是催馬近前摟了那李蔚的肩膀,倒是不拘那兩匹馬擠擠挨挨,且邊走邊道:
    “唉,小節勿論,適才說哪了?”那李蔚摳了牙想了片刻,道:
    “便宜兒子?”那老者聽了,便是讚同了慌忙點頭,麵露向往了道:
    “對對,上次見那宋粲,饒是行止有度,麵相溫和,必定是個忠孝之人。倒是托身養老的不二人選,隻是他爹那憨人且是不好相處。”
    說罷,便托著那管家李蔚的手,眼睛真誠的看著他。那李蔚看了那老者嘴臉諂媚,便甩手嫌棄道:
    “你這廝,定是那正平醫帥與你這廝相處不得,可憐你這老匹夫卻將自家兒子送與那醫帥,人便看不慣你這副嘴臉才退還與你。”
    那老頭聽了李蔚的話來也是不急,便又重新拉了那李蔚的手道:
    “來來來,咱們計較一下,且看此事如何妥當……”
    管家李蔚頓時醒悟,連忙打了他的手道:
    “你若想養這便宜兒子便自己去說,何故攀咬我去做說嘴!幾年不見幾時修的如此厚顏也?”那老頭挨了罵倒是不急,且嬉笑的看那李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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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喜歡你這沒見過世麵的樣子。”說罷便正色又道:
    “此番若不是我,他定然不能脫身也。我有救他活命之恩,雖不曾生身,然此番也算是如同再造!”
    聽了此話,那李蔚麵露疑惑,隨即便鄙道:
    “你這惡廝,又要誇嘴誆我,左右便是個糊塗官司來!以醫帥之能足可使其避之矣。他家沒草,且不用你這多嘴的老驢!”
    那老頭聽罷,便是一拳砸在那李蔚身上,隨後又將其推遠了鄙視道:
    “此言差矣你這個老匹夫,若這宋家的小子上當,即便隻殺這廂軍中一人,朝堂之上定會再出一個鄭俠。再畫一張製使屠軍圖又費得幾兩筆墨?”
    此話一出,且是讓那李蔚心下一驚,便覺誥命夫人饒是少了計較。卻又聽那老頭款款道來:
    “別看這眼前不過兩都的廂兵,到那幫人嘴裏可說成醫帥府兵屠廂軍近千。一張《流民圖》可定一個安石亂天下,廢去一個朝廷從二品的大員。你說這製使屠兵圖會是怎的一個結果?”
    那老頭一問過來,然是讓那李蔚有些個慌張。剛想開口問了,卻見那來頭望了他,目光深邃,口中道:
    若如此計不成,尋些個廂兵遺孀帶著孤老小兒便是後招,且不用擊那聞登鼓,隻在那東京街頭披麻戴孝哭訴喊冤,且讓正平那憨人又將如何自處?”
    此話一出,便是讓那李蔚無言以對。此事且是個難辦,如此這般說是個雞犬不寧倒是往小了說來。孤兒寡母的沿街哭訴,這道義上且是占了一個先機去。任憑誰亦是一個有理說不清。
    且在想了,便聽那老頭又道:
    “此乃雙殺陣也!”
    此話一出,聽得那李蔚卻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想適才見那宋粲布下的“雁行鐵甲”這幫狼犺的廂軍定是不消一個回合便銷戶了帳。望那幫或站或立,百無聊賴的廂兵,那李蔚此時才想到。這兩都的廂軍弱兵本就是用做引誘那宋粲來斬殺也!
    此計饒是陰詭至極。
    先以窯主滅門激其怒氣,再用那王安平用計索了程之山命去。後以窯工刺殺周督職。倒是一個招招與那宋粲無關,且又是一個每一步都是奔著那宋粲的命來!
    一旦激得那宋粲失度,便是算準了這武人見了血光便耐不住性子。便是借此積其殺氣,使其怒,而不計後果。
    再用這兩都之廂兵堵門擊毀其理智,倘若受不得這口鳥氣,便殺將出去,遂做實他一個擅殺之名。
    前兩項姑且在暗裏好說,而即便折辯手中也就這絹書為證。
    但此次,廂軍再不過眼也是受朝廷餉祿,歸中樞所轄也。
    倘若這最後一擊有所小成,縱是那冰井司也無力回天。屆時如提這王安平之事卻要將這誥命也牽連進去也。
    心內細想,偷跑這窯工懷裏搜出的絹書如此易得,說白了,那就是一個誘敵之計!壓根就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
    回想得知之時卻為之沾沾自喜,以為占了上風先機。現在想來,看似對方步步皆敗,實則招招誘殺。心、性、善、惡皆在算計之中。真乃步步算計絲絲緊扣也!想至此一身的冷汗便濕透了青衫,卻百思不得其解,口中喃喃自語道:
    “如此陰毒,卻為何事。”
    那李蔚如此,那老頭便是“戚”了一聲,鄙言道:
    “合適?不合適!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
    說罷,便又望了那遠處瓷作院方向,口中喃喃:
    “宋家小子心實,年少氣盛,且隨了他爹的秉性,被人賺了進去而已。汝州瓷貢可年得錢十萬貫。天青貢來,大數十萬貫有之。僅這汝州一地兩貢便是近百萬貫的進項。途運、交接、招待又是十萬貫可得。幾下算起,數百萬貫有之。後宮打點,朝廷用人,門閥眷顧,都需海量的大錢流水的價潑出去……”
    聽了老漢此話,管家李蔚又被那涼風一吹,便覺得身上惡寒四起,不自覺的自懷中取出酒壺,挑開壺蓋猛灌了一口,那老頭見了便是個大急,口中急急道:
    “嘟,你這仗脊的賊子!且說無酒,此乃何物?”
    說罷猛得一手搶過,將那酒壺左右翻看起來。
    見那酒壺且不似中原之物。周身黃銅打造,上有玉石瑪瑙鑲嵌,小巧精致竟在盈盈一握,以手撫之卻溫軟如玉。雖然裝不得四兩酒,卻也是精巧可人。
    那老頭將那酒壺在手中把玩,口中自話道:
    “定是熙河平番所得。”
    老管家李蔚見了,便趕緊伸手索要。那老漢打了他的手,道了一聲:
    “嘴臉。”
    便抬手品了一口,隨後,便堂而皇之的將那酒壺揣在自家懷裏。
    李蔚見那老頭將這生切硬奪做的如此的順理成章,且是一個甩手,遂,又裝出可憐相哀求道:
    “且與我再喝上一口麽……”
    那老頭且不回他話來,望了他,那眼神仿佛在說:與你喝上一口,你當我憨麽?
    一眼過後,且望向那邊打人的兩個白衣高聲叱責道:
    “夯貨!好玩麽?讓你們好生問他,你們倆個隻管一味苦打,卻塞他的嘴是何道理?饒是為了一會多吃些豬羊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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