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智者畏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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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書說到,開封府衙役被那皇城司行人給逐出監舍,便想稟報了上憲。倒是一個夜半更深,那上憲也不一定能為了這校尉之事再回這監舍。即便是回來,那上憲也隻是個附院司錄,且也是當不得那皇城司的家。
無望之中心下卻有了計較。
且是一句“與他死個明白”便喚醒了錄案的文吏前來。
咦?這班頭怎的料定這皇城司要與這校尉不善?
這話問的,深更半夜審問,且逐去龐雜。是個長腦子的就會感覺這事是奔著死供來的。有道是死無對證,死人,且是你讓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說這開封府的衙役對宋家的校尉如此上心,卻是為何?
不為何。
一則,那衙門差票上有注明接票人姓名職務,所用差員姓名職務,事由,所提何人,事後收監,樁樁件件詳細記錄在案。辦事完畢卻要將那差票交予刑房存檔。但凡這囚犯出了閃失便是這差票上的班頭之責也。
二則,便是那宋家積年的施醫舍藥與那貧苦之人,這京城便是一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僅是貧民,這三班的衙役也沒少受的那宋家的恩惠。誰還沒個病沒個災的。
即便是無病無災,也有一時錢緊的時候,無錢無糧之時,到那宋邸英招之下領一碗藥粥,也能的一條活命。
於是乎,那班頭讓人喚醒那文吏便是要偷聽了記錄,日後好做得一個脫責,亦是還了宋家藥食的恩情。
那錄案文吏睡的好好的被人喚醒,倒是個氣大,睡眼朦朧的剛要發了脾氣,卻聽得是那宋家的事,便是一言不發,卷了紙筆硯台隨衙役趕來。
說這衙役也不經濟,自家聽了去,記錄下來便是,何苦叫著文吏來?
記錄?你想多了,你不是專門記錄口供的,私自記錄這事,做不做的數還且得另說。
然,這錄案文吏的簽押且是不同,上蓋開封府行房的大印,可是能代表開封府衙的。
再說了,這班衙役也得能識字。
咦?怎的就不識字?都是三班衙役的班頭了!
你要不要看你說些什麽?
宋朝又沒有義務教育,教育資源都被士紳階層給控製了,要不然那士紳豪民那麽好心?全國各地的猛修書院?
目的就是通過科舉製度滲透進政治領域來保證自己的財富安全。
不信?在北宋僅在江西一地便有二百二十四家之多。
從唐到清,隻江西一地,就出了二十八位宰相級的人物,六十二位副宰相級人物。
就宋,就有歐陽修,王安石,黃庭堅,謝晉,朱熹,陶淵明,文天祥。明有湯顯祖,陸九州等,這些個狠人皆出自江西書院。明朝就有“朝士半江西”之語。
為什麽江西會那麽多書院?
因為有錢。
江西水路成熟,且陶瓷業發達,乃巨商豪民雲集之地也。
蔡京玩了命的搞教育改革,就是想讓朝廷擺脫士紳階層對教育的控製。
而在古代,人若讀書便是件不務營生,不耕不作,空耗錢糧的奢侈之事。即便是這樣,能考上一個一官半職的也是一個鳳毛麟角。讀書,很難說,需要幾輩子的家庭熏陶和影響的。若書讀的好,起碼從你的父輩就讀書,到你的兒子輩才能見成效。所以,才有了“寒門”之說
所以,在宋,這文盲麽,還是很多的。比如這些個衙役。
那些寒門子弟,卻都被那士紳豪民資助了生活,供養讀書。
那豈不是人人有書讀?這樣不好麽?也不算是個好。可能大家對“寒門”這個詞有些個誤解。
首先,平頭百姓世代務農的人是沒有“門”的。這個門,指的是“門第”,是一個家庭的社會地位,家族文化的一個傳承,更重要的是一個觀念或思想。
即便是你們家再有錢,富甲一方,沒有這種思想觀念,也是沒有“門第”的。
“寒門”所指卻不是一般的貧苦百姓,是指門第勢力較低的世家也叫“庶族”,並非指貧民階級。“庶族”亦稱“寒門”、“寒族”。
一般的百姓還是省省吧。讀書?那是士紳階層內部的事。
然,北宋是個異端,但凡生源考取功名便有官做,哪怕是做個閑官也是衣食無憂。
那些“寒士”子弟自幼受的家族的熏陶,亦是一個知書達理,也是懂得知恩圖報。無論為官與否,皆為那士紳豪民呐喊助威也。若是掌權,必保那鄉紳豪民利益不損。
說白了,自那有得科舉以來,供“寒士”讀書做官,也是士紳豪民們的一種投資行為。
既是投資行為,那投資回報率卻也是要有的。
此也為那安石之法所說之“養不得法”也。
彼時,當朝大儒貶那安石之亂也有這“斷天下寒士讀書考取功名之路,寒士自此便永無出頭之日”之言。
而士紳豪民通過資助寒門讀書人參加科舉,逐漸控製了宋朝的上層建築。元佑、元豐兩黨同是為國為民,實則不同,元豐,則是偏重於平民百姓,底層的民眾。然,元佑黨則是士紳豪民的代表,保護士紳的利益不受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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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兩黨在本質上基本上是一個無法調和。
就元豐黨的稅法而言,誰錢多誰地多則稅就多。於是乎,便有了這“常平”新法。
如:清查逃避土地稅的“隱田”,向官僚地主增收免役錢,以達到“民不加賦而國用足”。
但是此舉卻斷了這豪民放貸“隱田”的收入,這便是侵害了豪民的利益。
元佑黨則以“設法以陰奪民利,其害甚於加賦”之言反之,去維護豪民的利益。
咦?都鬧成這樣的,當皇帝的不管管?管?拿什麽管?上有親娘奶奶垂簾主軍國是,下有群臣亂政,根本輪不到那皇帝啥事。
結果士紳豪民吃相太難看,底層民眾生存無繼隻能“均貧富、等貴賤”了,也就造就了宋朝三百餘年,竟有四百多次的起義的史上奇觀。
由此可見,君弱臣強確實於國不利。
於是乎,崇寧年間蔡京奏請“興學貢士”其實,就是北宋利用教育改革對上層建築的一次大的換血。
其目的就是讓官員脫離階級,由國家出資培養。此法,類似於現在的九年義務教育。
以“興官學取三舍之法”替代科舉製度。目的就是人才由國家培養,斷了士紳豪民對讀書人的資助之路,以淨官風。史稱“崇寧興學”。
此法卻傷害了士紳豪民利益,便引起了在朝的高官在野的大儒們強烈反對。
“知識是有立場的,科學是有國界的”此話不虛。
“崇寧興學”自崇寧元年為始至宣和三年而終,隻施行了十七年便匆匆作罷。
北宋的“興文教”首先嚐試的中國教育改革,便淹沒在曆史的塵埃之中。
所以說這趙宋病在上層,根在士紳實不為過也。
好吧,閑話說多,各位見諒。此為作者一家之言。
且不去多說,書回正傳。
姑且不說那邊班頭忙活著,開了隔壁的監舍,方便那錄案偷窺了記錄。
且說這監舍內。
那呂維見校尉不語,便自懷中拿出一份供狀鋪在書案之上,用手撫平道:
“你可認得我?”
校尉聽罷,隻瞥了他一眼,道:
“怎會不識?前幾日在我主家府上,咱家還敬過尊家的酒。”
說罷,便搖了頭,蹭了後脖頸上的腰刀解了癢。一個抖身,便掙脫了身後兩人便盤腿坐在地上。
呂維見他如此,卻也不怪他,沉了聲問道:
“爾可知罪?”
校尉聽罷,用手掏了耳朵,卻也不說話。
那身後的行人見他不說話,便一腳踢了上去,口中叫道:
“放肆!皮癢了麽?”
然,校尉倒是皮糙肉厚,挨了一腳,卻回頭衝那行人笑了一下,用手揉了疼處,便伸了一個懶腰,躺倒在地上。
那行人見他如此無狀,便怒從心頭起,掂了掂刀背剛要砸下,卻聽得那呂維道:
“爾打他作甚?”
行人聽得官長嗔斥,便老老實實的聽了喝,將手中的刀回鞘。那眼睛卻是看了那躺在地上的校尉悻悻也。
呂維倒是不急,便抬手,那身邊的押官省事,捧了一個包裹躬身放在書案之上。
見那包裹放穩,呂維抬手放下手中的帕子,用手挑開那包裹,打開裏麵的盒子,望那盒子中一眼,道:
“饒是一個天物也!”
讚罷,便伸手將那盒中之物拿出。且見那物見了監舍中昏暗的燭光,便釋放出周身的霞霧,將這監舍映得一個星光周轉。那星光流轉,且是驚得監舍之內人皆驚呼。
然,與這霞霧星雲曼灑之中,且是讓那校尉一個魂飛魄散!心道一聲“完了!怎的在他手裏?”
此物且不是他物,便是那校尉從汝州帶回“天青釉葵花盞”!
呂維見得那校尉眼中的一絲慌亂,便心下慶幸道:此番定矣!
且手托了那“天青葵花盞”,溫和的望那校尉道:
“爾可識得此物。”
那校尉卻隻瞥了一眼,卻不敢再看呂維手中“天青釉葵花盞”,且低下頭去,心下怔怔。
燭光搖曳,卻映的那瓷釉青藍之色,點點的星點稀碎燭光在那天青瓷釉中緩緩的流轉。
那呂維宋博元兩人正在看那天青葵花盞之時。那旁邊監舍內衙役帶了那錄案的書吏悄然潛入。且留下兩個衙役把風。
監舍內,兩人便秘不做聲,掏了那牆上的磚塊窺之。
隻見那書吏將墨塗於那磚上,將紙鋪於磚麵,那磚麵紋路自拓哉紙背。
此乃暗錄的規矩,若需辨得真偽,找了這塊獄磚驗了紋路即可。
做完此事便提筆刷刷點點。畢竟是專司堂審記錄之責,盡管那呂維與那校尉問答快速,也比不得書吏手中的那支筆。
此時,那呂維見校尉麵色有異,心下道:如此便好,讓本官再下一城去。
想罷,且伸手,將那書案上的那摞文書挑出一本來,湊了那燭光翻看,那校尉偷眼看去,燭光昏暗,卻也見的那文牒上的字,上書“汝州瓷貢驗訖”,這文牒倒是個熟悉,交貢那日,且是為了這文牒的簽押饒是廢去了一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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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且在想,卻聽得呂維口中不緊不慢的道:
“哦?在此……”
說罷,便掐了文書字念了:
“貢,德壽宮,天清汝瓷葵花盞一件,有瑕,毀之……”
且又湊了燭光,念了:
“大觀四年八月癸醜,簽押為宣武將軍,汝州貢督窯製使欽差,宣武將軍宋粲……”
念罷抬頭,望那校尉聲音柔和了問:
“畫押印章俱在。可屬實?”
校尉聽那呂維問來,心下頓時驚恐,隨即心下焦慮也。
為何?此簽押乃將那瓷貢交予禮儀局之時宋粲交與自家所畫,這宣武將軍的章也是自家蓋的,怎會不屬實?
彼時自家的將軍一路舟車勞頓在前,又有禮儀局小官門前拒收在後。且是擾那宋粲身心疲憊,便無心於事,著自家代為簽押。
而這件“天青葵花盞”瓷貢在那清明寺內尚未砸毀,且是因那汝州教坊的舞姬小娘。原想來,待到事情平息,將這瓷貢暗地裏尋了買家,得些個錢與那小娘贖身。便不忍暴殄這天物,一時動了不忍之心便帶在了身邊也。
一念起,汝州區區數月,便晃在眼前,然卻又是一個恍如隔世。卻不成想彼時心下的希望,如今卻成了一件殺身之物也!
當時心下也是做了計較的,暗自藏了去,自己不說,便是個無人知曉。
校尉也知私藏貢品是為欺君妄上的大罪。怎奈彼時那小娘的麵目惑了心去。
然,木已成舟,卻又不敢與那宋粲去說。
左思右想不得一個萬全之法,隻得摳了自家房內地磚,將此物埋在房內地下,卻不成想,藏的如此的嚴密,還是被那皇城司抄家而獲。
心下正在懊惱,卻聽得那呂維續道:
“既然已經報毀,又如何在你房內地磚下找得此物,可有詳情?”
校尉聽聞此言頓時心亂如麻,口中恍惚道:
“此,此物,因有瑕,將軍,不,製使欽差令毀之……與途中清明寺……”
呂維倒不聽他胡言亂語,卻將那“天青釉葵花盞”湊在燭光下細細看了,道:
“確是有些瑕疵,卻也不失天工一件也。”
校尉見那呂維看那天青葵花盞,心中大駭,趕緊起身跪好,望那呂維一拜道:
“小的之罪!此物……小的念其天工之物,故私藏之,與旁人無涉也。望勾當明鑒!”
呂維聽那校尉話來,倒是不急,對著燭光看著那“天青葵花盞”,咂了嘴,道了一聲:
“難說……”
說罷,便望了那跪地的校尉道:
“禮儀局的收單上簽押確是宋粲。既然他簽字畫押,便是知曉此事……”
校尉聽了這話,慌忙辯解道:
“此物乃小的代將軍簽押,將軍並不知曉此事……”
那呂維打斷了校尉的話來,問:
“何人可證?”
那校尉隨口回了一句:
“禮儀局驗訖之人皆可……”
話未說完,卻見那呂維忘了他無奈的搖頭。心下道:招也!他們怎會為了那將軍的清白,無端的卷入這逆天的大罪去?想罷,且是怔怔了將那話咽下。
然,還不等那校尉思忖,卻又聽呂維無奈的聲來:
“且不說人證,那宋粲卻脫不得去也!”
校尉聞言,且是一個驚詫,瞪了眼問:
“怎的又和我家將軍有關,本是我一人為之……”
卻見那呂維小心的將那“天青釉葵花盞”放入盒中,口中且平緩了道:
“此物卻不是那宋粲假爾之手而圖之?”
說罷,饒是一個目光溫和,望了那校尉道:
“可慢慢與我講來?”
此話看似平緩,實乃誅心之語也。
那《羅織經》上有雲:“智者畏禍,愚者懼刑;言以誅人,刑之極也。”
且知這博元校尉如何逃的過這呂維的柔和之言編織出的惡毒之網,各位看官,咱們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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