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隻身臨白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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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車上的錢橫、王申並不知那奶娘坐於車尾。一路上風冷雪寒,便縮在那暖車上躲了冷,隻顧著飲酒吃肉,交替了趕車瘋狂走路。
時近午時,風起,天暗如夜,雪又來。呈逐漸呈鵝毛之勢,染了那王申一個須發皆白。馬蹄蹚開了滿路大雪,然朔風正盛,且是難行。
那朔風裹了雪花如同那箭雨風刀,奶娘隻是被那驛卒拖上車尾,手中卻緊緊攀了囚車的木籠。
雪花如冰淩,細細碎碎,盛了風勢,鋒利如刀,將那奶娘手上割出一道道裂口,血出,不消片刻,便凍成一塊。
見奶娘,卻低了頭死死的抓住那欄杆不曾放手。
宋粲見罷雖是個不忍,除去用背死死的頂那風氈,與她擋些個風雪,也隻能抱了那宋若眼睜睜看了她苦挨。
好在還有那驛站婦人送與他的炭爐,些許溫暖讓那懷中的宋若不至受凍。
卻也是饑渴難耐,嬰孩無智,隻知饑寒,便是啼哭不止,饒是讓那宋粲、奶娘兩人心焦不已。
然,前麵暖車不停,也隻能一路輕拍慢哄了那宋若,別無他法。
然見那奶娘雙手已經凍僵,倒是有些抓不住那囚車的牢籠,隻是細細的布條吊了腕子。
那宋粲無奈,且隻能轉身,用那頸上的木枷頂那風氈擋在那奶娘身前,讓她也好躲些風雪刺骨之苦。
但那寒風繞是一個刺骨,讓那宋粲戰戰而栗不可自抑。
那趕車王申卻未經過如此大風雪,臉上饒是有些緊張。
雖大力鞭打那馬匹,大聲嗬斥,卻還走的一個緩慢,便回頭問那錢橫道:
“這雪下的甚大,前麵驛站還有多遠?”
錢橫倒是積年的走著西北之路,聽到那王申之言,卻也漫不經心,自家坐在暖車內用碳爐湯了酒自斟自飲,道:
“無妨,前麵二十裏便有驛站……”
王申聽了這話,便是一個驚叫:
“二十裏!”
錢橫倒是個輕鬆,望了王申,咂了口酒,道:
“你且打那馬作甚?有空打它,卻不如去看那後車的畜生死了沒有,我等也好做個計較也。”
那王申聽了,說了聲“也是”便拉了那馬匹,將車停在官道上,道了句:
“哥哥稍坐!”
便抄了腰刀挑簾下來暖車。
那錢橫卻不理他,隻是自顧自的裹了身上的皮裘,端了那燙酒滋滋的抿了一口。
眼前卻是憧憬自家豪邁,將那銀錢票引扔在桌上,讓他那內子心花怒放,爺前,爺後的伺候,也好不快活也。
心道:此番差事下來,也有賞錢十貫之數,加上那都知無雙許下的暗賞銀餅十兩,這例外下來倒有二十多貫之數。橫財也!倒不用回去看那婆娘的臉色。
心下想了美事,那臉上便欣欣然不可自抑,隻道那銀錢已經到那自家的腰包,拱其在內子錢耀武揚威半年有餘。
卻在錢橫做那黃粱美夢之時,卻聽得外麵叫嚷。
聽來卻是那宋粲叫嚷之聲,頓覺一個索然無味。
心道:此人繞是命大!如此寒天卻也凍不死他?卻真的讓他走完這趟苦差麽?
心中怨懟,卻也怕擔了這人命的官司。
若是這宋粲自家凍餓而死,他便脫了這層關係,即便是道閻君殿下也非枉殺人命,也不至於下那油鍋煎熬了魂魄。
聽那宋粲咒罵呼豪卻也是真真的可惱。
所幸,叫了一聲:
“聒噪也!”
便墩了就被,且要下車去看。剛揭開那暖簾,卻見那王申拖著一人撞了進來。
這一下的莽撞,唬的錢橫饒是一愣,見那王申拖拖拽拽的將一人塞進了暖車,口中埋怨了道:
“你這惡廝,又哪裏做惡!”
卻見那王申將那人壓在身下,那人且不言語,饒是一個奮力掙搓。
仔細看了卻有些眼熟。心下倒是不敢肯定了,掐了那人的臉看來。這一看便不打緊,心道:這不是那今早車後見那乞丐麽?且是一個撒手,在自家身上擦了,望那王申惡聲罵道:
“你這矬鬼!且弄他上車作甚?快些弄了出去也!”
王申聽他馬來,卻淫笑了道:
“哥哥不知,此乃妙物,做得好消遣!”
錢橫卻是用腳撐了,不讓這兩人進的暖車,惡聲道:
“哪裏來的好消遣!你倒不嫌他阿雜,速將他弄了出去!”
王申卻不言語,嘻嘻哈哈的壓著那奶娘,伸手將那水壺取來,將水澆在那奶娘臉上,便不顧那奶娘啃咬用手擦淨臉麵。
錢橫再看,饒是個瞠目。
耶?倒是一副好姿色!
心下道:且不說這女子憔悴,倒是比自家那整日濃妝豔抹的婆娘嬌豔了許多也。便是一個起身,邦納王申按住了那人,口中興興了問:
“從哪裏尋得如此嬌娘?”
這荒郊野地的,這王申哪裏找的女子來?
這女子且不是他人,便是那宋若的奶娘。
原是那奶娘聽得宋若在那宋粲懷裏哭鬧,想是已經餓極,便心如刀割。卻在此時,見車輛停下便也顧不得許多。將那宋若拉了過來,扯了懷便去喂那宋若奶吃,殊不知此時恰逢王申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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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申看到奶娘正在喂奶,先是一驚,然,見得那奶娘胸前的白肉便是挪不的眼去。
有道是“酒壯慫人膽,色迷狂徒心”,且是一把搶過宋若扔在雪地,將那奶娘拖將過來。
可憐那宋粲,雖是醫門大德之後,又是四品的將軍,此時,也剩下以頭觸木,看著宋若與雪地嚎啕。除去大聲咒罵哭喊也無他法可施。
暖車中,那錢橫見那王申和奶娘廝打成一團,卻也不得成事。遂,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拿了那肉幹果蔬送到那奶娘麵前,道:
“你若是從了,此物便可拿去。”
見那奶娘猶豫,。那錢橫再下一城,又拿了些個油餅,道:
“全是你的!”
看那肉幹果蔬,香噴噴熱乎乎的油餅且在眼前晃了,那奶娘便停下掙紮。
見事成!那王申高興叫了一聲:
“哥哥好計較!”
說罷,便開始扯衣拔褲,忙的一個不亦樂乎。
可憐那奶娘,心中掛記著那尚在繈褓中的宋若,卻又怕那宋粲凍餓而死,隻得將心一橫舍了自家的身子去。便一把抓住那錢橫手中肉幹果蔬,搶了油餅,便掩了麵嚎啕大哭。卻不能言語,隻能發出嘔啞之聲。
那囚車中的宋粲聽了那暖車中的動靜,且是心膽俱裂。又看了雪地中掙紮嚎哭的宋若,狠狠道:
“你這個小人!畜生也,害人如此不堪也!倒是死了幹淨!”說罷,卻又閉眼,咬了牙吭哧兩聲,晃了身上的枷鎖大聲叫:
“原是我無能也!”
叫罷,抬手便往自己臉上打來,倒是忘記了枷鎖,且又是一個不能。
也隻能大聲嚎叫,雖聲嘶力竭,而卻不可疏解心中憤恨。
隻因那奶娘受辱皆為這宋若,而自家不能伸手相助。
然一聲嘶喊過後,卻又心道:如無我,怎堪他們受如此羞辱而苟活也!為人父者,不得保全子女安身立命且隻能在此哭嚎。此為大辱!
卻在此時,見那王申子車上下來係那腰帶,口中喊道:
“爽快也!”
說罷,便把那奶娘從車中拽出扔在雪地。
那奶娘聲出嘔啞,卻死死的拽住那王申不肯撒了手去。
見那廝卻是一個哈哈大笑,道:
“伺候的爺舒坦,少不得你的!”
說罷,便從車上扔下幹糧,用腳踩在了雪中。
那奶娘卻不顧他,便在雪地中扒尋了那些個肉幹、麵餅仔細的用手拍打幹淨。
那宋粲在囚車中看到此狀,瞠目出血,口中大喊:
“且不要撿它!”
此乃“嗟來之食”!貧者不食,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
饒是一個屈辱至極。
小時候經常聽那小夥伴被父母罰不準吃飯,殊不知此行為斷不可取也。
所幸著,我那嚴慈尚未用此法對我。
如果犯錯,便是從書架上抽得一本書,令我跪在牆角搓衣板上,或抄或背,該吃飯也是喚我,隻有我賭氣不吃,倒沒有他們不給之說。
後問家嚴此事,家嚴卻道,民以食為天,飯前訓子亦不可取,何況這罰了不讓吃飯?
隻因此法便一種精神上和肉體上雙重羞辱,斷不可為之,此法祭出便永無寧日也。
子女犯錯,可打,可罰,斷不可以本能需求使之屈服,此乃辱也。孩子犯錯的錯再大也不能羞辱了他來。
因這生養便是做父母的本分,若是失了本分,那便是做父母的大惡了。
閑話少說,書回正傳。
那奶娘卻不顧那宋粲話語,隻是跪在雪地中將那肉幹麵餅撿了揣在懷裏,一步三倒的跑來那囚車之前,隔著木籠遞於宋粲。又去拿雪地裏抱起哭嚎的宋若,躲在車下。頓時,咂咂嘬奶之聲頻頻。倒是一切重回了靜謐。
那王申的哈哈大笑之聲,卻在此時打破了這短暫的安靜。且聽他口中道:
“看你這將軍能撐到幾時也?”
話音未落,卻見那錢橫撩了暖簾道:
“在這窮喊?卻是不冷?上來喝酒也!”
王申倒是聽話,口中嬉笑道:
“繞是有趣的緊,且看你這傲骨幾兩。”
說罷,且望了那宋粲,一口痰啐出,便翻身上得暖車與那錢橫嘻嘻哈哈的說了趣事,對飲去者。
那宋粲見那囚車中的肉幹,麵餅,心中一陣淒然。瞬間,且變成了惱怒!
便一手將那麵餅打落在雪地,瞠目出血,口中道:
“我宋粲再是落魄,卻也不敢做得此等之事!”
那奶娘卻又趴在雪地中將那麵餅撿起,仔細的吹拍幹淨了,重新遞於那宋粲麵前。
那宋粲卻是看也不看,任由奶娘懷中的宋若哭泣。
那宋粲知曉,這油餅肉幹,是奶娘用身子換來,卻又如何下口去。
卻不如守了氣節,餓死在這囚車之中,也好過如此的屈辱。死於此地,也不算有辱宋家的家風。
然,卻看那奶娘跪在雪地中,懷中抱了宋若,手中托了那麵餅,以頭觸碰那車輪砰砰有聲。
那宋粲不忍,哭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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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卻又何苦來哉?!”
那奶娘聞聲,抬起頭來,卻見那頭上已被磕出淤青,眼中含淚,隻是張嘴卻不得言語。
抱了那宋若起身,將那油餅肉幹塞進那木籠。手指伸向那宋粲身前,在那沾滿雪花的木板上寫了一個“火”字。
寫罷,便又用手指指了宋粲,又指了指懷裏的宋若。
那宋粲不解,看那“火”字。自家嘴裏又念了一遍。
卻猛然間醒悟。那奶娘識不得幾個字,想是不會寫“活”字,便寫了“火”與他。
此意為活著,你活著便有宋若的命來。如若自己不吃,那奶娘便是死了亦是平白的被人占去了清白,換來的卻是自己所謂的氣節。
想至此,那宋粲目濕,且不見眼前之物。便望了那奶娘期盼的眼神,抓了那油餅,吭吭哧哧的活了眼淚,埋頭啃咬起來。那撕咬的,仿佛不是油餅,而是自家身上的血肉。
卻在此時,那王申卻探出頭來,看那宋粲哈哈大笑,道:
“好娘子!挨本爺的這刀,卻是值了……”
說罷,又看那宋粲,藐視了道:
“你也是個將軍,這婦人血肉換來的吃食,卻吃的個香甜去!”
宋粲聽罷,猛然驚醒,卻見奶娘與那宋若喂奶,隱隱見,她胸口卻一道道皮開肉綻的刀口傷,呲牙咧嘴的還在淌血的!
頓覺那油餅化作了一把把的鋼刀,剌了口舌,破了喉嚨,卻堵在胸口,且是如此的難以下咽!
回眼,宋若卻在奶娘懷裏吃的砸砸有聲,再看那奶娘,已是以淚洗麵,抬頭看那宋粲搖頭,卻也是滿眼的倔強,抓起囚車中的肉幹,狠狠的咬上一口,恨恨的嚼了去。
那宋粲便也學了那奶娘,生生的將那堵在喉嚨的麵餅直直的咽下。
卻又聽得那王申道:
“倒是看她這一身的好肉,能經的灑家幾次的刀割!”
說罷,便憤憤的上車,將那暖簾狠狠的甩下。
一如幾日,那王申但凡停車,便是將那奶娘拖了去行那割肉允血之事。
然那廝雖是作惡,倒也是個守信。
將那麵餅肉幹換來與那宋粲和懷中的宋若吃食。
天寒地凍,那奶娘身上刀口卻是越來越多。終是一個體力不支,回來將那肉幹、油餅放在那囚車之上,喂了宋若之後,借送宋若回車,與那宋粲手上捏了一把。便撒了手去,倒在雪地之中。任那宋粲如何呼喚,卻再也無聲。
那王申下車踢了一腳,見那奶娘不動,且望了那奶娘的屍身,惋惜了道:
“原想留你幾日活命,竟然這般經不得……”
說罷,便一腳踢下那官道,沉沉的摔落於官道旁,水溝的雪堆之中。
那錢橫卻未下車,隻在車中叫了聲:
“走了!”
王申支應一聲跑了上車。
一聲吆喝,車馬漸行。
聽得車上錢橫道:
“你倒不怕她變了惡鬼纏你?”
那王申便是嘻哈一聲回了:
“纏我?便是惡鬼也得挨我幾刀,留些個肉來!”
此話,且是讓那錢橫沉默了許久,遂罵道:
“不是個人操的!”
硬說是此生罵來,雖是個難聽,倒也是幾分人性在裏麵。一切倒是重回寂靜,隻聽那車輪嚕嚕,風聲呼呼。
那宋粲卻是無聲,眼睛緊緊的盯著那奶娘的屍首,漸行漸遠。
哭,仿佛那眼淚已經流幹。喊,卻咽喉腫脹而不得發聲。隻是緊緊的抱了那宋若,眼睛狠狠的盯著那殘雪中的奶娘。看,隻是想記住這個地方,卻是滿眼殘雪,待到明年開春,卻又是另一番景象,無跡可尋她。
囚車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奶娘屍身。
忽而,一陣風吹來,撲了那宋粲的麵。
此風不寒,倒是帶來了些許的暖意。掠麵而過,迷了那宋粲的眼睛。
再睜眼,見一縷碎布掛在那囚車牢籠之上。
見那縷碎布,清清白白,且是個幹淨的如簇新的一般。
隨了那風,飄飄搖搖的,掙紮了不肯離去,彷佛是與他道別一般。
終經不住那風,被帶了去,於空中扶搖而去。
此情此景,饒是讓那心內慘慘宋粲,恢複了平靜,抱著那宋若呆呆的望了。想哭卻是個無淚,隻能呆呆的望了那布條隨風遊蕩,終不知去向何處……
卻有道:
世上有忠貞,
危身不辭難。
隻身臨白刃,
癡心報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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