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殃出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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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回書說到,那程鶴且為了些個大錢,受了那大相國寺和尚的折辱。
    鬱鬱的出得大相國寺,卻又見那大相國寺門口的“濟塵禪師金身法會”引得滿城的百姓、一朝的官員塞街。
    倒是不忍故人屍身化作香火錢糧,賄僧賂佛了去。然,自身一個身卑言輕,且是無法阻擋了這荒唐。隻得心下鬱鬱寡歡的道了一聲:
    “道為五穀哉?”
    然,言罷且是一笑。笑了自家不經濟,自家還沒個去處,倒是擔心了僧伽無德,世人的賄僧賂佛。
    所幸者,這京中還有個故舊。於是乎,便是牽了自家這匹老馬,奔那宋邸,找那混宋粲些個吃喝,混的一個幾日的溫飽。
    到得宋邸,卻是一個滿心的歡喜,換做了一眼的淒涼。
    饒是一個門前冷冷清清,街道人跡罕見,哪還有那積善之家的情景。便是與那荒野中的殘寺破廟相比,也是個不如!
    前去叩門,卻不見那故人來,倒是遇了道士擋門。
    所幸來人,也是與自家父親的拜把的兄弟,那華陽先生的門徒。
    到得宋邸,便是一眼滿院的枯骨,更有開封府的仵作行於其間。且是驚得一個瞠目結舌。
    恍惚了看罷,便是一個腿軟再也站立不住。
    那怡和道長慌忙扶了他,小聲了道:
    “師兄且安,好在家主無礙。”
    程鶴聽了這怡和道長的話來,且抬頭,拖了哭腔問道:
    “積善之家,怎得一個如此?”
    這話,怡和道長無話答來,便是一個低頭,做了一個無言以對……
    隻是支吾叫那孫伯亮一起將那程鶴扶到東院。
    稍有一個安頓,便見那房門被咣的一聲推開。
    卻見太史局局正徐子平帶了手下。
    見了那程鶴便是拖了哭腔叫了一聲:
    “師哥。”
    叫罷,雙膝直直的跪下,一聲嚎啕喊出,口中埋怨了:
    “怎的不去見我!且是怨毒了我也!”
    那幫太史局的官吏,亦是跟了稀裏嘩啦的跪了一片去,口中叫了師哥師叔,哭的卻是師父師爺。
    咦?他們怎的來了?
    不來沒辦法啊。
    一則,這宋邸刃煞和大慶殿黃湯寒水瓜葛甚重,且是不甘掉以輕心。
    二則,便是聽了那殿前司的信。言:慈心院主事到京,且往宋邸而去。
    聽聞自家這大師兄到得京城,卻不來太史局見他,獨獨的尋了宋邸去。便是一巴掌扇在自家的臉上。
    望了手下慘聲反問了道:
    “怎不見我等?師父停靈宋邸,你我何人去過?”
    這話在理,人家爹死了,你們這些徒子徒孫倒是沒有一人全去拜了。
    受人恩惠,卻攝於那犯官之身,屍骨私自回京,隻顧了自家眼前的柴米油鹽,一幫人連個祭拜都沒有。
    就我們這幫人這操行,人家不把我們逐出師門已經算是給我們留了臉麵了!
    況且,眼前這“黃湯寒水”之事,且是他們這些個學藝不精之人所不能解!
    於是乎,且厚了臉皮,帶了手下,趕緊收拾了星圖、地脈,官員的年庚齒序,一路匆匆忙忙往這宋邸趕來。
    程鶴見是徐子平,便一跳而起,上前一把抓住了他,拎了衣領,口中急急道:
    “星象、地脈、年庚齒序可有異然?!”
    子平聽了師兄的話來,也不敢耽擱。
    慌忙叫了手下將那今日星相圖,地脈堪輿,朝臣變動者年庚齒序一並拿出。
    程鶴也不廢話,急急取了那星象對了地脈堪輿單手掐算頻頻。
    見程鶴一手在那圖上點畫,眼不卻離兩圖。口中道:
    “可行得四元術?”
    子平聽罷,且是一個慚愧低頭,抱了拳不答。
    這“四元術”且是何物?這四元術是以天、地、人、物為四元的高次方程組,亦是我國古代推算的一種方式。
    也別說推算迷信,這玩意且不能說是迷信。
    如果大家知道什麽叫做“吳方法”或者是我們的吳文俊院士,你就不覺得這個玩意是迷信了。
    而數學本身也不是科學,定理、公理太多。
    而且,數學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以已知求未知。你總不能說數學是迷信。那就是一個卡bug的存在。
    回到書中。
    那太史局局正徐子平聽了那程鶴“四元術”的話來,且是愣了半晌,遂無望道:
    “四元術需旬空驛馬……”
    且是說了一半,這子平且是望了那程鶴不再說話。
    怎的?當朝最牛的“旬空驛馬”便是眼前這自家的師哥——程鶴了。
    便是“唉!”了一聲,叫手下道:
    “快去那水運儀象台,重新測了天象。去工部取城中河水圖樣來……”
    一番吩咐,遣散了眾人去,轉過頭來,便問那程鶴道:
    “師兄一人可矣?”
    那程鶴且看那兩圖手中急急掐算,口中答道:
    “隻是你我,旁人勿近。”
    這話,且是讓那子平聽了一愣。然,看那三才圖表才的一個明白。這事,絕對的一個事涉國運!旁人其實看不得去!
    卻未等他倆說話,那怡和道長便拱手請辭,領著那孫伯亮出得門外,搬了椅子擋在門口,杖了寶劍大馬金刀的坐了。
    饒是程鶴、子平一番忙碌,才將這三才定了“物”元。
    這“物元”便是宋粲督辦的天青三足洗。
    為何定此物為四元之一?
    且是在這天青三足洗未造之時便是個異數。
    之山郎中苦求無紋饒是費盡了心血,不惜工本,且不知填了多少天材地寶進去。而望其成,竟以身祭窯。
    程鶴也曾見過父親親手書寫的“天青三足洗”瓷窯配方,畫就的形製詳圖。
    彼時,便是知,這“天青三足洗”,其中定有端倪。
    所以才定了此物為“物”元。
    定了四元,那太史局局正徐子平,便取了那朝臣年庚圖表,拿了算盤來,甩來了膀子劈劈啪啪的一個個掐算過來。
    此算算的什麽?
    找交叉,合並、消元也。
    見那程鶴得了子平的數據,上下細細的看罷,便提了筆,於紙上寫下“假令四草”。
    且不說這程鶴等人行四元術推演。
    因為說多了我也不會,實在編不下去了。
    反正就是他倆玩了命的算,具體場景還請大家自行腦補。
    那位說了,你都不會還在這裏滿嘴胡說?
    咦?我要是會那玩意兒!還在這裏一天幾毛錢的更新小說?
    且不抬杠哈,還是看小說好了。
    轉眼,便是一個烏走兔追,天色日近黃昏。
    雖是冬日,又是一個連日的陰霾。
    今日,卻難得殘陽如血火雲漫天。
    餘暉將那萬物鍍了一片的金黃。
    漏澤園,那坐於寺廟基石草屋前的頑之石上,龜厭且望了天,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抹了嘴,將手中茶杯摔了一個粉碎。
    叫了聽南取了水桶,與那陸寅道:
    “走也,找那廝討酒去者。”
    果不其然,兩人行至西南不遠,便見有窪地一方,連日的融雪,將那窪地灌的一個滿滿。
    原先此地卻不是水窪,
    倒是這前些日子大雪融了一些積於這窪地而成。
    別處亦有積雪融化形成的水窪,且也是寒水成冰。饒是此處卻是個怪異,水呈墨色,且呈不凍之態。
    那陸寅看罷,便跳入那窪黑水中,卻也不舍得站在中間,隻是在那邊緣下了腳。
    用手沾了那黑水,塗在自家手背上擦拭了一番,又放在鼻下聞了一下。遂,望龜厭肯定了道:
    “屍水!應是此處也。”
    說罷便接了那龜厭扔下的水桶,提桶將那水一桶一桶倒出。
    卻不消一刻,便見水下有物沉沉,便停了手來。
    心下猶豫,期盼此物不是那校尉宋博元的屍身,卻也希望此物是他。
    剛停了手,便聽得龜厭在那窪地上道:
    “葬也不得好葬,原本就是結緣草木蟲蟻,魂魄無托也。”
    說罷,從那窪頂跳下,奪了陸寅手中的水桶道:
    “上去等我。”
    那陸寅定是不依,纏磨著不肯上去,那龜厭回頭道:
    “麵下而葬,殃氣入土,且是認不得前世兄弟親朋也。”
    說罷,便推了那陸寅上去。
    卻見那龜厭拿了水桶,將黑水一桶桶倒出。陸寅有心下去幫忙,卻聽得龜厭一聲斷喝:
    “背了臉去!”
    那陸寅無奈,隻得背過臉去拭淚望天。
    此時天已過傍晚,夜如黑幕卻無半點星光。
    身遭盈盈綠光,卻如夏日蚊蟲一般尋著人氣飛來,盤桓不散。
    且隻是片刻,便聽那龜厭上來。
    陸寅慌忙起身,便要上前攙扶。
    卻遭那龜厭打了他伸來的手,又捏了他的脖子,將他的頭強扭了過去。
    龜厭強扭了路演的頭去,又自顧自的從懷裏掏出黃紙,用手撕扯幾下,便是一個抖手,便見一匹紙馬拿在手中。且左右看了看那紙馬,倒是個咧嘴,惋惜了道:
    “肥了些,將就騎了去吧。”
    說罷,便丟到那窪地之中。見那紙馬於坑中自燃。飛灰黑紅,惹得周圍磷火紛紛躲避,四散了開來。
    陸寅想回頭,卻被那龜厭一把拉住,道:
    “好生走路,莫回頭!”
    那陸寅聽了這話來,且是急了,倔強了站下不動,口中疾問:
    “怎知是他!”
    卻見龜厭望他,慘笑道:
    “尋得一物件與你,拿去做個念想。”
    說罷,便扔過一條爛成黑色之物。
    陸寅趕緊雙手接了,捧在手心仔細看了。
    然,此時天色且是一個暗黑,且是個看不清爽,隻覺此物入手,且如爛泥一般,頂端卻是一個金屬之物。
    兩人一路無言,回到草屋。
    便見唐昀道長和聽南點了篝火,站在屋前翹盼。
    見兩人回來,便慌忙迎了上去。
    陸寅卻不理那聽南,口中道了聲:
    “切莫擾我!”
    那聽南聽了這冷冷的話來,且是愣了一下,卻聽那身後的龜厭道:
    “莫去睬他,便是綁了他,也莫要他再去那裏。”
    那聽南聽罷便是一個怔怔,呆呆望那龜厭蹲了一安,眼神遂又擔心的望那忙碌的陸寅。
    那龜厭卻不去看她,望了自家的師哥,叫了一聲:
    “走也!”
    便是頭也不曾回了一下,一搖三晃的走路。
    見那陸寅打了水,放在那篝火邊上,將龜厭扔於他之物泡在水裏,仔細的洗刷。
    龜厭卻不理他,頭也不回的走下那廟基草房,獨留下聽南,呆呆看著且在刷洗那物的陸寅。
    那物在陸寅手中被細細刷洗幹淨。
    卻見是爛到隻剩下半條腰辮。
    陸寅見罷,且是一聲吭哢。然,又是一個心下不甘,便顫抖著用手抹去那銅頭上的汙漬。
    隻到見得那銅頭上鏨字“紹聖三年,橫山金明役,奪纛一杆,回將首一……”
    這才口中“吭哢”一聲,別了頭去,手中緊緊攥了那腰辮,不忍再看一眼。
    俄頃,倒是抬頭望那西南,淚水盈目。眼前卻是與那校尉初見麵之時。
    倒是與此時不同,且又回到那陽光亮的晃眼的汝州。
    驛站中,見那校尉挺胸疊肚,捧了寶劍,朗聲道:
    “原是誤了佳客,且一同廳中喝茶。莫怪我半路叨擾便是罷了。”
    此話,彼時聽來倒是客氣。然,此時卻是一個戳心紮肺也!
    那陸寅閉了眼,淚水自下如泉湧。雖閉眼,卻見那校尉笑道:
    “這臉怎的與咱家的屁股一般?”
    又了遞了藥膏與他,正色道:
    “將軍宅心仁厚,賞你些槍棒瘡藥與你。”
    這話彼時聽了欣慰,此時回想饒是一個字字錐心。
    淚眼睜開,眼中卻是一片的汪洋。濕淋淋的浸了周遭的萬物。
    且蹣跚了站起,又往那西南,直直的撲通一聲跪下。握了那黃銅勳掛,爛成泥的腰辮,慘慘的叫了聲:
    “官長!”
    喊罷,便是低了頭去,吭哢了忍住哭聲。
    然,此時見卻聽得那校尉威嚴之聲道:
    “身上血汙未除,挨著下風口回話!”
    雖是嚴厲,卻也是顧了自家的臉麵,想至此便是握著那勳掛以手捶胸。
    那聽南便是再也見不得他如此,跑過一把抱住那陸寅,帶哭腔一聲道:
    “且是哭出個聲吧。”
    頓時,便見那陸寅手握那勳掛捶胸不止,口中慘叫道:
    “紮心也!”
    隨之,那淒慘的哀嚎之聲,便是一個生生不息,響徹在那漏澤園之中。
    聽那崗上陸寅嚎啕之聲,便是讓那龜厭眼神一怔,且停下了腳步。
    唐昀回頭看了,又看了龜厭。
    然,見其牙關緊咬兩目猩紅,便也站下不動。手抱了拂塵看那龜厭道:
    “你且哭吧,此番我不笑你。”
    卻見那龜厭仰頭吸氣,笑道:
    “哈!我哭他作甚?倒是小家子氣也。那惡廝還欠我酒來。”
    說罷,便又頭也不回往前走去。
    卻見身後西南之處卻是亮光一閃,如光柱衝天,在半空中便如煙花散開,且成七彩之狀。
    那唐昀道長看罷,且是一個欣然,望了那道紅黃,口中呆呆了道:
    “倒不象個惡廝……殃出如虹也!”
    那龜厭聽罷卻是一愣,饒是一個眼光直直。
    殃出,便是人的魂魄散去,或化或存,或作魂魄奔那陰司。無論如何,便是一個此生無望,輪回再見也!
    然,那校尉本就是蒙冤自戕,得一個橫死之身。這般的魂靈,便是連那枉死城且也不肯收留的冤魂。
    殃出,便魂魄歸於天地,不日將自散也。
    湮滅也!即便是這能渡萬世惡鬼的六道輪回中,也是再也尋不得他一星半點來!
    想至此,龜厭且是一個愣愣,卻還是不曾回頭,隻是怔怔的站在那裏。
    那唐昀道長看了那虹散,且回頭看那龜厭。卻聽那龜厭道:
    “切莫過來!”
    唐昀道長聽得這師弟的哭包腔來,便是站動不動,低頭不語。
    隨即,便撒手吊了那手中的拂塵,望那出殃之處躬身一拜,遂,抬頭高喊道:
    “途中若遇我師之山,且念我師年老體衰,攜帶他一程!貧道唐昀!就此謝過!”
    聽得此話,那龜厭卻哭出聲來,道:
    “你又來招我作甚!”
    且是與這陽間臘月祭灶之時,那校尉殃氣如虹,淩空的炸開,且是如同那璀璨與夜空之煙花。
    於是乎,便引得滿城百姓施放煙火於夜空之中,送那“九天東廚司命灶王府君”上天,言自家的好事。
    一時間半空中煙花璀璨,競相在那如漆的夜空中綻放,一時間火樹銀花,京城不夜便自此為始。